垄上公张道德先发出了一个声音,反倒提醒了秦亮。刹那之间,垄上公竟忽然伸手、向秦亮的小臂抓来!秦亮顾不得多想,反手击打在垄上公的手腕背部,然后下意识向后一跳,拉开到三尺剑的攻防距离!
几乎与此同时,吴心也探手向腰间,抓了个空,人已赤手空拳奔了过来!
“慢!”秦亮回过神来唤了一声,又道,“卿等不可无礼。”
垄上公一脸茫然地看着秦亮,又转头看吴心,片刻后才神情怪异道:“大王好身手!”
身手好不好先不说,秦亮做权臣,面对任何外人、下意识是有防备心的!但只一小会,秦亮已然醒悟过来,垄上公不太可能是客、亦无多大的危险。这个老道士被人从蜀地强绑出来,外面那身道袍明显是临时穿上的,衣裳都换了、不可能藏着武器。另外垄上公确定是陆凝的师父,根本没有谋害秦亮的动机。
这时陆凝也张地提醒道:“师父,这是晋王殿下、大魏相国!”
垄上公拱手道:“老朽唐突了。”但他还是没放弃,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说道:“大王的体很强,似有异相,能否让老朽察觉一下?”
此言一出,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两个书佐、还有侍女,都悄悄转头观察秦亮,眼神敬畏、将信将疑,仿佛在看一个非人类!
饶大山一把拽住了垄上公:“说话便说话!”
什么体?秦亮也莫名有点心慌,难道自己的来历、竟被一个邋遢老道给看出来了?他回顾西厅,内外仍有好几个人,当即便道:“带垄上公下去,先歇着罢。”
饶大山抱拳道:“喏!”
垄上公却急道:“大王,我们再谈谈,大王……”
饶大山不怎么客气,拉着垄上公的手臂就往外走。垄上公盯着秦亮,一副极不情愿走的样子又道,“大王,老朽绝非为了骗取钱财。”但还是无奈地被拽出门去了。
秦亮与陆凝面面相觑了片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秦亮也觉得这老道士十分奇怪,爱跟人反着干!
之前请他来洛阳面见,他死活不来,却是被人强行绑到了此间,见了面也在那里找托辞,什么没有治国之策、长生之术,生怕别人从他身上发现利用价值;现在秦亮只是想让他歇着,还没说直接赶走,他反倒不愿意了,一副赖着不想走的样子!
到了午后,秦亮吃过饭,心里依旧忍不住好奇。
玄学在魏国、有很多人相信,但秦亮对于玄学之事,态度并不确定。若是以前、他是基本不信,原因很简单,唯物论更符合日常经验,世上有不少无法解释的事发生,却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所见,不足以颠覆观念。
后来他自己经历了奇怪的事,才不由得怀疑以前的看法;但其中缘由、也不一定是玄学所能解释,所以他只能将信将疑,唯一确定的是、必定有一些人类还没有理解的东西存在。
垄上公也不像有什么预谋。若是预谋靠近一个人,过程之中必有设计出来的巧合!譬如秦亮在某必经之地,正好救下一个正在
被欺凌的美人,那美人就很可疑。
但这个垄上公明显不是,秦亮主动找到的垄上公,动这个念头则是因为陆凝的言论;而秦亮结识陆凝的时候,自己还只是曹爽的参军,逃命到山沟里、才偶然闯到陆凝的静室。
故秦亮不太怀疑垄上公心怀叵测,他多想了一会,乃因看在陆凝的情面上、在必要之时也不好杀掉此人。
秦亮稍微寻思了一会,终于从西厅后门内的木梯上去,来到了阁楼的二楼上。因为阁楼建在台基上,台基上的厅堂位置已经挺高了,所以平时秦亮很少到楼上,一上来便闻到了些许尘埃气息。
不多时,垄上公也被吴心带上了楼,这次没有别人在场。
垄上公应该受人提醒过,这次他没有靠近,看到秦亮、他却又露出了动之色。他的眼神谈不上高兴,却隐约有点欣慰。
吴心默默地站在旁边,垄上公与秦亮隔着一段距离对视着。阁楼上少有人上来活动、也没什么陈设,显得很空旷。
秦亮主动开口道:“体是什么?”
垄上公道:“也可以叫灵体。”
说了等于没说,秦亮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的身体,便道,“还是叫体比较好。”他稍作停顿,遂换了一个更准确的问法,“早晨的雾、是由漂浮在空中很小的水珠组成,体由什么构成?”
垄上公道:“应是混沌。”
秦亮接着问道:“混沌是何物?”
“混沌生于无。”垄上公说了一声,便皱眉想着什么,兴许他也不太清楚、也许只是在想如何表达。
但秦亮想起了一个说法,便是人类的哲学受限于语言。语言无法表达的东西,人就得不到。
空旷的土木空间里,几乎只有一些大柱子,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秦亮没有打搅垄上公的思索,自己也在尝试理解混沌。混沌这个词在传说里,盘古开天辟地之前、天地就只有混沌。
生于无的混沌、从另一个角度看,可能有别的词汇表述。譬如有人认为真空是一种以太,后来人们又证明以太不存在,但真空也不是纯粹的无,它存在能量级,宇宙成形之后的真空、已经塌缩到了较低的能量级;阴阳之气、即正负粒子,也随之不平衡了。
窥探道的途径,也许不只有数学与科学。但那个至简的大道,无论从什么途径、什么方向,过程都显得尤其复杂而模糊。
垄上公好像卡住了一般,他自己要求与秦亮谈谈,这会却许久都没有再吭声。
秦亮便问道:“体是人身上的吗?”
垄上公这下很痛快地点头道:“只有人体内才有,别的生灵都没有。”
秦亮又问:“每个人都有?”
垄上公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多人都有,强弱、显隐不同而已。死人和一些失心疯、昏死不醒的人必定没有,若失体,混沌散去,人便无法恢复神志。”
秦亮说道:“好像灵魂或魂魄一样?”
垄上公摇头道:“不一样
,老朽能察觉到体,但无法看见魂魄。”
秦亮想到了一些哺乳动物的眼睛,它们有感情、有一定的智能,竟然没有体。以垄上公的言论,甚至可以延伸出人文主义的一家之言:人是特别的,并非资源或红莉,或许人本身就是一切的目的、唯一的意义。他踱了两步,说道:“所以陆凝说,有奇人能看到经脉,实际上看到的不是经脉、而是体?”
垄上公道:“非看到,乃察觉。”他说着,又向秦亮缓缓靠近过来!
吴心侧目看过来,秦亮轻轻点了一下头。
垄上公近前,半虚着眼睛,渐渐仿佛进入了入定一般的迷糊状态。他现在的模样,有点像是装疯卖傻、跳大神的神棍了。
没一会垄上公终于醒过来,试探着伸出手道:“大王能否让老朽靠近体?”
秦亮也试探地问道:“仙人看出了什么?”
垄上公道:“大王体内的,强且奇异,故而大王走到老朽附近,老朽便立刻察觉到了,一般人隔着距离、体很难被察觉。而且大王的体与常人不一样,老朽也不太明白、为何有一些异相。”
秦亮实在不愿意、对陆凝的师父怎么样,但又不想被人窥到秘密,便又道:“仙人为何能看……察觉体,而我却完全察觉不到?”
垄上公说道:“老朽是靠别人传的察觉。而有的人是靠自己感悟,道祖老子、以及最先提出经脉之说的那个人,应是自己感悟、渡到了彼岸。”
他叹了一声接着说道,“但那样太难了,先要体天生奇异,然后还能自己找到冥思感悟的法子。奇异百八十年或有一人,但又能自己感悟者、千年难有一人也!所以捷径之法,还是找到奇异体,以人传人。”
“人传人?”秦亮愣了一下。
垄上公点头,认真地说道:“人传人!”
秦亮道:“仙人的察觉、亦是人传人,所以不求甚解,甚至不知怎么感悟?”
垄上公有点难堪道:“不全知……”
秦亮听到这里,终于伸手握住了垄上公的手腕,垄上公也立刻住嘴、握住了秦亮的手腕,随即沉默不言。
过了一会,垄上公便道:“大王的体,可能天生比老朽更强盛!可否更清楚地察觉体?”
秦亮问道:“怎么更清楚地察觉?”
垄上公道:“大王把衣裳都脱了,不要挡着体,再跟着我的四肢姿势做。”
如果是陆凝要交流玄学,秦亮毫无压力,但面前是个邋遢的老头!他有点尴尬道:“这……”
垄上公说道:“小衣不用脱。”
秦亮这才松了口气,毕竟大丈夫不用太在意,不好意思曝露的地方、全身大概也只有一处罢了。他忍着寒冷,十分痛快地褪下了袍服与里衬。但很快他又发现了尴尬的地方,白色绸缎小衣上、刺绣着一只简单的老虎脑袋。
他便试图分散垄上公的注意力,问道:“我们非亲非故、道家也不讲缘分,仙人为何定要告诉我这些事,只是因为体奇异者很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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