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田区域主要在渭水南岸、武功水以东,渭水北岸也有一些土地。此地离故道、傥骆道很近,有大量官田和荒地。
四万将士,以五十人为屯、组织生产,平均每人负责耕种十多亩地。因为绝大部分将士没带家眷,还得分出人手干内务。
魏国的土地度量,用的是汉制大亩,即一步宽、二百四十步长为一亩。秦亮草算了一下,四万将士耕作的土地加起来、大概三万平方公里,还不足一个区县的面积大。
这已经完全能满足四万将士屯田了,而且人均耕地不小,大伙还得卖力干才能耕作得过来。好在秦亮出发前就做好了准备工作,有曲辕犁和耕牛,效率应该更高。
想来魏国的户籍上一共才几百万户,土地却有数州之地、东西版图数千里,即便有不少隐户,地方也是够大了。难怪各地都是缺人,而不是缺地。
秦亮的驻地在扶风郡武功县的县寺,军队的屯田大多在周围,可以就近巡视各部屯田。
他要在武功县呆一阵子,等到春耕播种之后再说。秦亮又在武功县东边、得到了一片土地和一个村庄,让王康带着一部侍卫耕作。
于是,王氏等人下午来到武功县寺时,竟未见到秦亮。县寺的官吏接待了王氏,声称秦将军出城去了,要她等到晚上才能见到人。
王氏在县寺待不住,又叫一个佐吏带着她们,出城去找秦亮。她先前便是从东边来的,只好又出东城往回走。
好在路不远,乘车出城没一会,佐吏就让大伙把马车停了下来,说是有一段小路、无法行车,只能骑马或步行。
一行数人循着田间小路走了一段,王氏很快就认出了田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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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用不可思议的眼神观望着那边,只见秦亮身穿短衣,身上挂着粗麻绳、扶着一把犁,赶着一头牛,竟然在亲自耕地!
三个年轻的带剑妇人朝王氏等走了过来,中间那个是秦亮身边的女护卫吴心、经常都在秦亮身边。王氏回顾左右,远近也能看到几个警戒的侍卫牵着马慢行。
吴心上前拜道:“王夫人。”
王氏站在原地还礼。
吴心道:“妾去禀报将军。”
王氏摆手道:“不用打搅他们。”她观望了一下,“一会他们调头时就看到我了。”
王氏站在田坎上,见田间有四个人,又问吴心:“另外三人是谁?”
吴心道:“耕田的是陇西郡守,姓胡。在田里捡拾石块的人,是卫将军府长史杜预、从事中郎羊祜。”
王氏一语顿塞,一个卫将军、一个太守在土里犁田,还有两个士族子弟在那里捡石子。
有时候地方长官出巡劝农时,也会亲自下田,不过主要是做个模样、相当于礼仪。但看秦亮的干法,并没有让官民围观,他是真的在耕田。
没一会,秦亮果然发现了王氏。他朝这边看了两眼,便取下了挂在身上的绳索,把手里赶牛的树枝丢下,从田间走了过来。
秦亮近前拱手道:“外姑婆怎么到这里来了?”
王氏道:“我给仲明送几床被褥,再看看武功县这边缺什么。我在县寺没见到仲明,便请人带引到了此地。”
秦亮爽朗地笑道:“县令把官邸让给我了,住在城里不缺什么,不过多谢外姑婆关心。”
王氏道:“仲明来了长安,我们可不得如此?”
这时陇西郡守胡奋等人,都陆续转头观望,不过他们看到是妇人,便没有停下来、依旧继续干活。
走得近了,王氏才发现、秦亮的头发湿漉漉的粘在皮肤上,衣裳也被汗水打湿了一点。清风徐来,她立刻闻到了一股汗味,男子的汗味当然不香,但王氏竟然觉得秦亮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下意识地悄悄用力吸了几口气。便如同这田间的泥土气息,谈不上清香,却很特别。
王氏故作若无其事地嘀咕道:“二月初的天气仍然挺冷,卿倒出了那么多汗。”
秦亮并未解释干活费力,却微笑着随口道:“是阿,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王氏不禁看了秦亮一眼:“有趣的诗句。”
她看向田坎上的罐子,遂弯腰拿起了一只小的,问道:“这是喝的水?”
秦亮点头回应。
王氏便拔开布塞子,把罐子递给秦亮。
此情此景,王氏忽然想到了民间男耕女织的场面,汉子下地劳作,妇人送水送饭。正有几分简单的温情。
秦亮仰头大喝了一口去,发出惬意的叹气声,把罐子还给王氏封好。他接着便轻轻揉着肩膀,皱眉发出“嘶”的一声。
王氏见状轻声道:“卿要拿东西垫着,不然皮肉不得磨破?”
秦亮道:“垫了,用的牛皮。不过很久没干活,垫什么都没用。”
王氏“哼”了一声,用责怪的语气道:“那边几个青壮汉子在那里遛马,你们一个将军、一个郡守非要去耕田。”
秦亮淡然道:“将士们都在卖力屯田,我们也干点活没什么大不了。再说整个国家,不就是在地里刨食建立起来的吗?”
王氏听到这里,目光顿时在秦亮脸上徘徊。她当然能听出来,简单的话里,意味并不简单。秦亮年轻俊朗的皮囊之下,好像很有想法。
而且他不像有些年轻后生,说的道理只是从书上来。王氏觉得秦亮说话时很自信、很坚定,仿佛有过实践阅历后才有的信心。
但秦亮没有继续说道理,他说道:“我在平原郡时,也会干农活,不过出仕之后、确实有好多年没粘泥了。”他看着地里,又道,“这块地已抛荒了几年,元凯和叔子都不会干,只能叫他们捡石头、以免把铁犁硌坏。”
王氏小声道:“卿叫郡守、长史做这种事,他们愿意吗?”
秦亮道:“愿意,因为我也在干。胡玄威还很高兴。”
他转头看了一眼,又道:“今天我们打算把这块地收拾完,还要一阵子。外姑婆不如先回武功县,等我回县寺再谈。”
王氏道:“此地空气很好,我就在这里等罢,仲明去忙活好了。”
秦亮遂拱手一拜,重新向远处牛站的地方走去。
王氏继续在田坎上走动,旁观秦亮耕地的一举一动。无事可做,确实有点无趣,但她竟然不觉得乏味。
大概因为秦亮在这里,她即便只是做一些琐事、或是什么也不做,也会感觉不太一样;她竟然又变得很有耐心了。
秦亮有时候很专注地耕地,有时方位恰当、也会朝王氏这边看一眼。王氏也把他的忍受皮肤疼痛、使劲用力时的神情看在了眼里。
王氏明亮的眼睛里却神情复杂,尝试着琢磨秦亮的想法、感受。此时她才醒悟过来,自己好像还不太了解秦亮。
傍晚时分他们才干完今天的活。秦亮牵着他的牛,去了南边的一个小池塘,王氏也跟了过去,两人又有机会闲聊几句。
黄牛被赶到了池塘里,秦亮站在岸上,拿一根木棍裹了一团布巾,蘸水洗刷黄牛身上的泥土污秽。这时秦亮伸手拽起了牛尾巴,用布团洗刷,他把布团放进水里涮了涮、竟又对着牛尾巴下方钻进稍许清洗。“牟……”牛叫了一声,尾巴甩了起来,甩了秦亮一脸水。秦亮只是笑了一声。
王氏却顿时面红,觉得耳朵有点发烫,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目光,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一阵风吹来,王氏竟闻到了一股粪臭味,她立刻用袖口轻轻掩住口鼻,不禁又向那头牛看了一眼。明明它在池塘里洗过了,不至于那么大的臭味罢?
秦亮牵着牛上来,见到王氏的动作、便指着不远处的一对黑漆漆的东西:“那边有堆肥,里面有不少马粪。”
王氏随口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臭气哄哄。”
“好东西。”秦亮一本正经道,“马粪是酸性,以前人们不会用,还嫌弃它。但只要法子用对,拌上粪水、草木灰、各自草叶树叶泥土等物一起堆肥发酵,马粪还能增快腐熟。军中上万的战马,我们屯田的肥料完全不缺。”
王氏想起刚才秦亮随口念出的“春风剪刀”,又听他说马粪,只好微微笑了笑。
秦亮把牛交给侍卫和村民,随后去田坎上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他拿起两只装茶水的罐子摇了一下,听“哗啦”的声音、两只罐子里的茶水都喝过,但都没喝完。
只见秦亮拔开布塞,王氏以为他要倒掉。不料他把其中一只罐子里的茶水、倒进了另一只罐子,好装到一起。那瓷罐应该不是盛茶的容器,而是酒罐,只有酒罐为了防止跑味、才会做成细颈。因此罐口塞不进去,只能放进去头部一小段,对准后晃了晃、便将茶水注入了另一只茶罐内。秦亮做完琐事,转头道:“走罢。”
王氏抬眼观察了他一眼,见他的神情有点疲惫、但很沉稳没什么异样,她也暗自呼出一口气,觉得只是自己没事胡思乱想而已,反而觉得有点汗颜。王氏便道:“我乘坐马车来的,还在前面的大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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