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文徵明做跋

  重生之乘风而起正文卷第一千零七十四章文徵明做跋书画作品使用的颜料,墨汁,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里边含有胶质和香料,一来防蛀,二来颜色深入纤维,遇水不会发生脱色与晕染。

  但是世事无绝对,如果使用的溶剂有问题,比如酸碱度超过了临界值,也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等到定睛一瞧,周至悬起的心终于又放松了下来,通过仔细观察,原来不是画面出现了晕染,而是……在李方膺的画作底下,画心的托底,行话称为“命纸”的纸张上,存在墨迹。

  这就解释了这幅画作裱褙如此厚重,导致多年后伤损比同期画作严重的原因——它是两幅重叠一起的画作!

  “这下麻烦了……”周至有些麻爪,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正常的书画修复程序,第一步是将画铺开,用开水浇淋使之变软,并且溶解胶质,之后去除四周的旧裱。

  然后用帕子滚去画心上的灰尘污迹,同时进一步去除浆糊胶质,让画心和装裱可以分离。

  接着用一张干净的白纸铺在画上,喷湿之后翻过来,就可以去除裱褙和命纸了。

  因为有一张普通的白纸为衬底,且这张纸直接和画心接触,相当于掌控着画心的寿命,因此被称作“命纸”。

  去除旧有命纸的方法就非常简单粗暴,直接用镊子撕,用牙签剔,用手指搓都行,反正都是废纸,只以干净去除,不伤画心为原则。

  但是这一招现在明显就不行了,因为这个命纸本身还是一幅画,而且多半还是一幅珍贵的画作,不然也不会拿一幅李方膺的精品来遮掩。

  取来一张白宣盖在画上,用喷壶喷了点水保湿,周至开始拨打电话寻求帮助。

  “喂,哪个?”电话那头响起了熟悉的夹川方言。

  “四表舅,我啊,肘子。”

  “肘子,怎么你电话又换了?”

  “我在这边也搞了个工作室,这是工作室的电话。老在古籍修复所干私活不像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往外偷东西呢。”

  “哈哈哈是有这么个顾虑,谨小慎微不为过,怎么着,催工来了?”

  “哪儿敢哪,”周至赧笑道:“您老那边的都是宝贝,只管慢工出细活。是求助来了。”

  “肘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四舅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估计是四舅按开了免提。

  “四舅妈,你跟四舅遇到过这种情况没有,就是拿书画做命纸的情形。”

  “你当逢年过节拿报纸糊墙呢?还画上重画,没有这样干的。”四表舅觉得不可能:“要这么干,那画估计也一般吧?”

  “我现在就遇到了。”周至苦笑:“李方膺的《墨梅图》,也不能说一般吧?”

  “李借园?”四舅妈问道:“他的画成了夹心?”

  “不是,他的画是画心,夹心的是另外一幅。”

  “那夹心的是谁的?”

  “呃,现在还看不清。”

  “那要不你先把画寄回来吧,我和你舅妈想想办法。”四表舅说道。

  “迟了,因为这画有些异常的地方,我就有些好奇。”周至有些战战兢兢地把自己刚才的发现讲了一遍:“所以……已经开裱了……现在那画正湿漉漉地摆工作台上呢。”

  “你!”四表舅有些恼:“你既然发现这画和别的画有些不同,怎么不好好研究妥当后再动手呢?!”

  “你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四舅妈在一边说道:“肘子,要不就先按正常程序,把画心周围的装裱先去掉,再上托纸,然后翻过来去除裱褙,只留下画心和命纸,看看命纸上到底是什么再说。”

  “也对,”四表舅说道:“到时候观察一下画心,打湿以后总能透过纸张看出些端倪来。”

  “好,四表舅,听说有一种古画的方法,就是剥画,”周至问道:“好的画纸一般都是多层叠压的,高手可以将之分离,把一张画变成几张,还都是真迹,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儿啊?”

  “是有这么一说。”四表舅说道:“可那是针对时人作品,纸张完整坚韧的情况下这么干没毛病。”

  “可你这是古画,古画的纸张已经老化脆弱,不是那样容易剥离的。你先按你舅妈说的干着,我们再想想有没有啥好点的法子。”

  “好,那等我干完再给你们打电话。”

  将电话挂掉,周至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刚刚那样害怕了。

  就好像一个干了错事的小孩,得到了家长的原谅不说,家长还同意帮忙弥补错误造成的损失,虽然还没有说出具体的办法,可是周至莫名其妙就多了一股子底气。

  人也平静了,心绪也沉着了,手也稳了。

  将盖纸重新揭开,取过开水冲淋,用毛巾卷从中心往四周滚动,让画面上的污迹尘埃随着水压力流向工作台外,画心渐渐变得干净清晰起来。

  李方膺的作品纵横豪放、墨气淋漓,粗头乱服,不拘绳墨,后人评价他的笔意取法,“意在青藤、白阳、竹憨之间”。

  青藤即徐渭徐文长、白阳即陈淳道复,这两人几乎同时创造出中国画里的大写意一门,对后世影响极其深远。

  竹憨则是郑板桥,自称“青藤门下走狗”,也是大写意画法的继承者。

  而李方膺的这幅墨梅,同样也是大写意的作品,风骨瘦硬,老干新枝欹侧蟠曲,书法功力深厚,极臻佳妙。

  小心地去除掉边框,周至将托纸刷上,将画作翻过来,开始去除裱褙。

  有了长辈撑腰,心里就不慌了,周至转眼又恢复了高手做派,剔除裱褙的动作又快又准,不多一会儿,一张六开大册页呈现在了周至的眼底。

  也就是说李方膺那张是一幅大画,而大画的底下,竟然是六幅小画。

  六幅小画的两边,还有三篇小字的文章,虽然现在还是反着的,但是其中一人的字迹,周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正是自己长期临摹的文徵明!

  文徵明做跋!这下面的几幅画,起码都是明代的!

  剩下的六幅画作上都留着印章,有三篇留有落款。

  两篇文章也有印,不过没落款。

  周至找来一面镜子,通过反射原理将字调整回正常,然后通过镜子解读文字。

  先读文徵明的那篇。

  道复游余门,遂擅出蓝之誉。天才秀发,下笔超异,尤妙写生,一花半叶,淡墨欹豪,而疏斜历乱,偏其反而咄咄逼真,倾动群类。画山水师米南宫、王叔明、黄子久,不为效颦学步,而萧散闲逸之趣,宛然在目。吾道复举业师耳,渠书画自有门径,非吾徒也。

  这篇文章指示了画作的主人,乃是文徵明的徒弟,然而被人誉为擅长独创,自成一家,“青出于蓝”。

  文徵明自谦说自己只能算领他进门的人,他的老师是米芾,王蒙,黄公望,所以我不能称他为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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