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至是真的用不上那么多的时间来学习了,比如英语这个东西,在词汇量上到一万之后,就基本已经形成了不会忘却的记忆,哪怕是你十几年不怎么接触,也随时能说能用。
更多的是针对应试套路,因为很多母语老外来做高考题也得栽。
地理历史语文,也是同样的道理,一张大网编织完成以后,基本上也已经可以关联联动,抓住一个点,都能够扯出一大片,同样是难以忘却了。
而且周至脑海中的这张网,可远比高中生需要用来应付高考的大网,大了太多太多了。
这就是知识体系已经形成,而且“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就算偶有遗忘,定期过一遍学科思维导图,就能重新固化。
所以周至需要不断巩固的,就剩下数学,和不断调整补充进新鲜内容的政治。
高中政治其实也谈不到什么科学,人类政治水平的进化,远远赶不上科技水平的进化。
换一句保守主义者常用的言语,那就是“都是老祖宗玩儿剩下的。”
这句话对于周至的意义,那就是通过历史来看政治,政治这门课,又给加入到那种思维的大网里,成为它的一部分了。
因此高中部分内容的学习,落到周至这里,最后就是个看新闻联播,刷刷数学题的过程。
就这样还能够碾压同学们,那实在是因为周至很多科目上的知识储备早就远远超过了高中应有的水平。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周至就清闲,相反,他很忙。
书画修复课程,同时还是书画鉴赏过程,还是中国美术史的学习过程。
“五代时期四大山水画家,即荆浩、关仝、董源、巨然。”
“荆浩、关仝以描挥中原地带实景为主,故称北派。”
“四人之中,荆浩第一,他除了是画家,又是一位理论家。对山水画技法有独到的建树,是我国古代美术史有贡献的伟大画家。”
关同,是荆浩的弟子。他在绘画上的成就超越了老师,开创了自己独具的艺术风貌,被人称为“关家山水”。
“四位画家的画作在宋代就已经非常的出名,到了明末,睢州袁枢,是收藏荆、关、董、巨作品的集大成者,藏品之盛,超过董其昌诸家。”
“明王时敏在《烟客题跋·题自画关使君袁环中》对袁枢盛赞:“环翁使君,既工盘礴,又富收藏。李营丘为士大夫之宗,米南宫乃精鉴之祖,故使荆、关、董、巨真名迹归其家。”
“张庚《国朝画征录》:“枢博学好古,精鉴赏,家富收藏,工书画,为华亭董宗伯,孟津王觉斯所推许。山水出入董、巨、子久间。”
“赵震元称其为‘一代巨公,三吴妙品’。”
“明亡,袁枢绝食忧郁而死,睢阳袁氏又遭满清文字狱摧残,藏品散逸。”
“这幅画上留有的‘睢阳袁氏家藏图书记’,‘明袁枢鉴赏书画印’,‘袁枢私印’都能表明,袁枢是这画的重要藏家,其真实性又多了一层辅证。”
四表舅现在在给周至讲解的,是正在修复中的五代荆浩的《蜀山图》。
“而在此之前,这幅画的收藏者里,最着名的莫过于北宋王洙,而且这幅画尾接续了一个重要的见证者,同样也是北宋着名的大诗人,梅尧臣的诗作。”
周至看向已经补好绢的画心,尾部有一首诗歌:
石苍苍,连峭峰,大山嵯峨云雾中。
老松瘦树无笔踪,巧夺造化何能穷。
古绢脆裂再黏续,气象一似高高嵩。
上有荆浩字,特归翰林公。
愿换廷圭一丸墨,谁言卖钱须青铜。
范宽到老学未足,李成但得平远工。
黄金白璧未为贵,丈人师臣无不通。
“这是梅尧臣的书法?”周至问道:“我还知道他是欧阳修的挚友,三苏入京后也多得他推举,书法原来也是不俗。”
四表舅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梅都官集》:“这里,这首诗的名字就叫《王原叔内翰宅观山水图》。”
梅尧臣一身蹉跎,欧阳修评价“诗愈穷而后工”说的就是他,同进士出身,全凭好友努力拱,才将他拱成了尚书都官员外郎,因此后世称之为“梅都官”。
生前坎坷,不过死后却震动京师,几乎所有但是有点名头的诗人都作诗悼念,致哀的人数众多,以至于车马将巷子都堵死了。
惊得居民们相互打听死者到底是谁,惹得这么多大老上门来。
历史上梅尧臣虽然是当时影响力最大的诗人,倒也没有听说以书法见长,现在看来却也是不俗,文秀的气韵充满书卷,不过就是力道似乎有些偏弱。
“那这个王原叔就是王洙?北宋文化大牛太多了,这位我也不熟悉。”周至虽然对宋史很熟悉,但也不可能记得住每一个人,指向诗作后面的那篇文章:“不过文章写得好,而且书法相当可观,绝对是当时文坛巨擘。”
四表舅微微一笑:“肘子的眼力也算是历练出来了。”
“王洙字原叔,北宋应天府人,少时聪明博学,学问记忆超过常人。天圣进士,由舒城县尉官吏部检讨、知制诰、翰林学士。出知濠、襄、徐、亳等州。泛览博记,图讳、算术、音律、训诂、方技、阴阳五行等学皆贯通,曾在史馆校订《九经》、《史记》、《汉书》等书。”
“我就说这人不会简单!”周至的想法得到了验证。
“他的书法上了《宋史》,本传说他对于‘篆隶之学,无所不通’。范仲淹的神道碑,乃是欧阳修撰文,王洙书写,欧阳修评价其书法‘峭劲,多带篆体,真出唐人隶书之上’。”
“对了,他在任翰林学士期间,于馆阁时偶然发现蠹简之中,有张仲景之《金贵玉函要略方》计三卷,上卷为伤寒,中卷论杂病,下卷则载其方,并有疗妇人之法。”
“之后宋朝诸臣校订该书时,以杂病及饮食、禁忌,合编为《金贵要略》二十篇传世,我们如今能够看到《金贵要略》,也是他的功劳。”
“光这一条,就足够他名留青史了。”周至说道:“要是我能把《龙藏经》找出来,放古代是不是也……”
“美得你,《龙藏经》无论凋版还是印刷品,在首都都保管妥善,还有藏汉两个版本。你就算发现夹川版,功绩也不如发现重要孤本。真当史书是好上的?”四表舅对周至的天马行空已经习惯了:“王洙于今声名不显,但是在他的当代却是文坛宗师级别的人物,这一点,从他的谥号就能够看得出来。”
“文忠?文正?”周至有些好奇。
“文。”
“单字谥?”
“正是。”
“哇……这就厉害了……”
这是历史上最高的谥号,单谥的文官,大家熟知的仅有唐代韩愈,白居易,宋代杨忆,王安石,朱熹。
虽然有两位毁誉参半,然而不可否认,都是着作功业两相等身的着作。
别的单字谥号的人物,周至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了,如今的历史冷知识里,又多了一位王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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