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四光年的外的微弱话音可以勾起左吴心中的心潮澎湃,也让他罕有的想要强人所难,让自己的科研团队马上想出跨越这四光年的方法。
而科研团队给自己的答桉却有些出乎意料——
就是只要肯花时间,其实是可以硬蹚过这道不长不短的天堑的。尤其是团队中现在吸纳了小灰和年轻灰衣人,还能使用亭驿卫星作不可思议的超距通信的情况下。
比如,年轻灰衣人就掌握着好几种简单易懂,连土着文明都可以建造的简易星门的制造方法。
把这些方法通过亭驿卫星传给真正的对帝特去,然后由这边的专家团队进行远程指导,便是有概率能于各自所在的星系分别建立星门。
哪怕这样粗糙的星门几乎只能一次性使用,却也足解燃眉之急。
以及,如果真正的对帝特实在凑不出对应的工业能力,左吴这边只要驻扎下来,花上那么些时间,是可以把星舰群改造成适合在亚光速下进行长途跋涉的结构的。
四光年的距离,在亚光速下,也只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就可以跨越。
这在千年前的人类眼中已经是个难以想象的急速了,那时的人类畅想若离开地球,前往最近的比邻星,至少也得花上两千五百年的时光,还由此写出了一部虽然简短,却堪称恢弘的科幻小说。
现在那种畅想中的恢弘恐怕难以复现了,用十年时光便征服古人的畅想中的史诗里才会出现的路途,会显得有那么一些狡猾了。
这些都是些笨办法。巧妙的也有,尤其是那位来自堕落国度的年轻灰衣人,似乎为了表现,插嘴说了一些叫人听不懂的科学名词,瞬间引起了科学团队的热烈,思路被拓宽了无数。
可惜这位年轻灰衣人只是堕落国度的一名普通外勤人员,能用他的见识拓宽下大家的思路就已经是极限。
就像小说里的穿越者能告诉古人蒸汽机的原理,可让他真的从无到有手搓一台出来,仍会抓瞎。
思维风暴的主力仍是左吴麾下的科研团队,很快,一个又一个征服天堑的想法被提出。
这些想法大部分是太异想天开了,却有几个隐隐流露着微妙的可行性——其中之一是峰所提出,可以尝试继续将玛瑞卡教授所留下的,对“裁缝金剪”这造物的研究结果给向前推进。
玛瑞卡对左吴一行来说,早已是消逝在时光中的故人,但其留下的科研成果却全是足以承上启下,开启又一轮科技爆炸的钥匙。
比如逝者军势,就是初丹天使虚空化身的初级形式,教授已经摸到了宛如神灵的基因飞升的方式的边。
还有裁缝金剪,金剪本是旧帝联通过考古研究找到的一种造物,其功能只是可以切断特定的航道而已。而玛瑞卡相信,能切断航道,就意味着已经将人工连通两个天然天体间的航道的大门给叩响。
只是叩响大门而已。天真的稚童能拿着剪刀轻易剪碎布匹;而反过来,一位裁缝拿着剪刀,想将丝线给编织为绫罗绸缎,不知要花费多少年的功力。
在两个天然的天体间,定向开启一条稳定航道的手艺,只会比编织绫罗绸缎复杂无数,“剪刀”也只是所需的工具之一。
关于如何彻底推开这扇冲银河生灵紧闭的大门,玛瑞卡根据裁缝金剪的已知原理,对接下来的进步之路该往何处走,做出了许多格外精彩的论述。
由玛瑞卡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只要喂以时日,左吴麾下那些优秀的科学家们一定可以有所突破。
如此,或许只需百年,人工连通银河内任意两个天然天体间的航道的技术,就能趋于成熟。百年后,天堑也有望变成通途。
可左吴听着大家的兴高采烈,却只能感觉一阵阵的绝望。
时间,还是时间,硬蹚过这四光年至少要花十多年,等待技术进步甚至要花费百年光阴。
这些讨论没避讳着真正的对帝特那边,听到高效讨论后的简短结果,真正的对帝特只能一阵苦笑。
真正对帝特的苦笑与其立下的宏伟誓言相比,显得是如此局促。因为他们现在才是猎物,正遭受着被他们预定宣判死刑的镜弗文明的追杀。
是追杀。
此时,真正对帝特的联络者还想和左吴说什么,其苦笑却忽然一僵。
之后,左吴分明听见了通信之中传来一阵杂音,杂音中是空间震荡的声音,还夹杂着金属突兀突入的摩擦刺耳。
科研团队马上得出结论,显而易见,所有监测参数都在表示是有恃强凌弱的战舰将到来,然后施展它们的暴虐。
超空间航道的开启总是会伴有种种异象,信号干扰是其中相当温和的一种。若镜弗文明运气好些,引发的异象趋于勐烈,或许能直接把人困马乏的对帝特直接剿灭。
运气却从来不是镜弗文明的长项,如其自己所说,他们是命运的弃子,行动往往事倍功半。虽然无法改变真正对帝特如今危急的事实,可敌人的倒霉模样总是能振奋人心。
所以。
真正对帝特的联络者在低笑,笑声中没了任何苦涩,甚至是在揶揄中带着一丝不舍,玩弄着这信号干扰,它是镜弗文明外强中干和灰头土脸的象征。
只是等信号干扰完全消失之时,就是镜弗的追兵稳定下了航道口,来到他们跟前的时间点。
所以,对帝特通信者低笑中的那抹不舍,现在有了新的寄托对象。就是左吴,他悠悠对左吴说:“阁下,我们收到您写的诗了,很美。”
左吴觉得脸上一热:“只是被语文补习班老师评价为不合格的……歪诗罢了。”
“不,只要能寄托情感,哪怕一个笔锋狰狞的符号都能算作是诗篇。阁下,您写的东西,我们很珍惜……”
真正对帝特的通信者在未完全消逝的信号干扰下模模湖湖的说:
“其实我们这一路被追杀,有些慌不择路。我们一开始甚至没打算来这个方向的。或许是收到了这份信号,才最终让我们潜移默化下来到这个星系,就是,就是……”
对面的话音停顿了一瞬,干扰快要消逝无踪。
左吴有些发急,问:“就是什么?”
又停顿了一瞬,该是对帝特的人已经做好了逃离的准备,慌慌张张下,那名通信者传来了最后的洒脱:
“就是下次,您可千万别写‘期待虹桥上那头相遇’了,怪不吉利。现在可好,我们之间真的被一道天堑隔开了。”
“下次……如果有下次,就直接从‘把我们互相拥入怀中’开始吧,还有要更直接一些,我们收到的诗里头两句的开头都是‘期待’,对,直接一些,那样会很好。”
“不要让我们再期待太久,阁下,哈哈……不对。现在的问题该是我所残存的生命,能否支撑到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啦。”
“无妨,阁下,您一定能比我们活得更久,更有余裕,见不到面也没关系,就是记得我们的志向。”
“我个人或许很难在镜弗的追杀下活下去,我们这一批对帝特也是,十不存一都算好的,但没关系,我会努力让我们的志向有所传承。”
“所以下次相遇时,您大概率不会看见我本人,但请您尽情见证,我们的后继者有没有让期望中的规矩和公道又一次来到这片星海!”
左吴抿嘴,他随即听见了一阵格外清晰的爆炸。干扰已经彻底消失无踪,爆炸声大概率就是镜弗向对帝特发起的袭击。
镜弗文明的攻击到来的比预计中稍早,只让真正的对帝特堪堪打开逃生的通路路口,与左吴通话的通信者只是所有对帝特中的一位,谈话本身也不会耽误通道打开的进程。
就是慢了些而已。
耳麦那边的通信者大概是第一批遭遇袭击的对象,接下来他的话语中慢慢溢出了血与火的味道,可他仍没向左吴诉说他本人遭遇的情况,语气反而悠悠缓缓:
“咳咳,真是……。就我个人,我是相当期待阁下您的续作的……”
左吴只是听到一声格外清晰的爆炸,通信随之中断。另一边,峰带领的科研团队马上得出了观测结论,简短又冰冷——
“就在刚才,对帝特那边损失了百分之四十的人手,其余顺利进入航道,暂时无法观测。”
左吴抿嘴,想问刚才与自己的通话者在不在这百分之四十里,但没问出口,又把问题咽了回去。
对帝特的联络者不在乎他的命,只要信念有所传承,那对他来说就都一样。
结果最后他唯一流露的私人情感,居然是在期待自己所谓的续作。
觉得心里骤然空了一块,左吴张嘴,又合上,想说什么,却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想好该朝谁说。
骤然转过身,左吴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艾山山、小灰、姬稚、还有列维娜和金棉,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
不知该向谁涌去的话语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左吴眼睛稍微睁大,又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内容都没决定好。
最原始也最浅显易懂的语言大概就是肢体语言,左吴开始比划,却觉得自己像是被抓到维也纳金色大厅乐团指挥位上的无辜路人。
自己瞎比划出的动作只能让自己脑中纷繁的“乐章”绷出几个杂乱的音节,又或许是所谓乐章本身就完全不成章法。
终于,左吴有些扛不住自己眼前几位女士的眼神了,最后却只是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妈的,那就是一首歪诗,要多少有多少,我可以随时给他写一首这什么续作的,随时都可以。”
艾山山上前一步,摇头:“不,至少对那通信者来说,文字的杀伤力已经够了。”
左吴点头,脸上那难看的笑消失,抬头,觉得心里空掉的那块比如今幽暗残破的银河还冷,幽幽说:“哪怕是安慰自己也好,我还是想为真正的对帝特做些什么。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大家面面相觑了片刻。
列维娜的独臂拽过金棉的尾巴然后举起:“亭驿卫星里不是有虚拟对帝特作为他们的备份吗?那把牺牲掉的那些人的备份找到,然后摆脱小灰,给他们重塑身体,不是相当于让他们有第二段生命了?”
金棉点头:“烂主意喵,我想陛下应该不会满足……还有你干嘛揪我的尾巴?”
列维娜冲金棉耸肩:“我觉得你体内的创神檄文,对重塑备份们的精神有帮助。呜哇可别觉得我是在没事找事,我你不是在努力帮你在陛下面前捞捞表现吗。”
兽人小姐闻言没好气的把她的尾巴抢了回来,又替列维娜朝左吴投以歉意的一笑。
左吴挥挥手,确实对列维娜的想法不满意,虚拟的对帝特有了自己的未来,让他们顶替真正的他们出现在自己面前,好像真的将他们当成了电子宠物,几乎是同时亵渎了两段友谊。
究竟该怎么做?左吴抿嘴,忽然有了个想法,虽是仅仅能稍微满足自己一点的想法,却还是有一点微妙的可行性。
他回头,毫不费力的在人群中找到了正偷看自己的四小只,想了想,冲几个孩子招手:“黛拉,二公主,过来一下?”
闻言,黛拉拖着她的亲姐妹毫不犹豫的跑来,而二公主脸上虽是一百个不情愿,却终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抗。
左吴呼气,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与她俩平齐:“怎么说呢,我想尽可能的给真正的对帝特那边送一点物资。你拜托你俩帮帮我吗?”
黛拉恍然:“啊!我明白了,爸爸是想让我派出我索林原虫的部族,然后让我妹妹给用食煞的权柄,让我的部族跑得比光还快,给他们送一点快递之类的?可以!但……我从来没实践过的。”
食煞的祝福,是目前已知唯一有望让物质在常规环境下超越光速的手段。
二公主撇嘴,却是看着左吴认认真真问了一句:“你明白让咱俩做出这尝试意味着什么吧?我练会了后说不定会带着黛拉跑咯……那些素未谋面的人对你就这么重要?”
左吴点头:“我想是的,哈,虽然我们素未谋面,虽然我给他们写的歪诗都是在怀疑他们和燎原有染,但毕竟他们是我的……读者啊。”
“读者,嗯,我还以为你会更能言善道,”二公主呼气,却是将手搭在了左吴肩上:“那好,没问题!……可别误会了,我只是想为我妹子提前演练一下我的未来而已。”
左吴咧嘴:“那你何必多问一个问题?”
“……我只是也想起我那些再也见不到的同伴罢了。”
此时,足以遮天蔽日的原虫在黛拉的呼唤下,悠然于太空中划了一个圈。左吴也看着原虫的身姿,轻声:“抱歉,我一直不想把你俩扯进这些事里来的。”
“瞧你这话,黛拉认你做爹,我也……”二公主避开了左吴的眼神:“我也在你这里混了好多顿饭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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