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卸磨杀驴

  靠山屯,是氓流子的聚集地。

  一个个小院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山坡上,家家户户没有一座砖瓦房,全是木刻楞的房子。

  木刻楞,主体是木结构,上蓬草,墙体是黄泥和草。

  冯金贵由於招了上门女婿,所以他家有东西两个屋。

  此时,冯金贵家外屋地里,摆著一只开完膛的毛驴。

  毛驴连皮都没扒,就那样四脚朝天地摊在地上,旁边两个大盆,一个大盆里装著驴心等五,另一个大铁盆里装著驴肠、驴肚儿。

  驴肠已经摘好,收拾乾净了;驴肚儿也用刀从中间破开,倒出了里面的脏东西。

  冯金贵蹲在灶台前,吧嗒、吧嗒地抽著菸袋锅子。他二女儿带著两个孩子,怯生生地站在西屋门口。

  冯金贵的老伴儿冯宋氏对刘金勇道:"领导啊,我二姑爷去年没的,我们家里全指这头毛驴子。"

  老太太说著,眼泪就下来了。而她一哭,站在西屋门口的冯二丫也哭了。

  冯家两个孩子年纪虽小,可也知道家里又遭难了,看到妈妈、奶奶都哭,他们也跟著大人哭。

  冯金贵倒是没哭,但吧嗒菸袋锅子的频率更快了。

  "唉呀!"保卫组组长刘金勇重重了口气,道:"婶子,别哭了。"

  "嗯?"冯宋氏刚要继续诉苦,却听刘金勇道:"你跟我哭也没有用。"

  说著,刘金勇手往毛驴那边一摆,道:"你们老两口收拾、收拾,把这驴拉集上卖了吧。"

  "卖了?"冯宋氏泪珠子连成串,道:"卖了那得赔多少啊?"

  刘金勇闻言嘴角一扯,道:"赔也得卖呀,那不卖,那咋整啊?"

  这时,冯宋氏的大女婿许方满对刘金勇道:"领导,咱林场能不能不让我们损失啊?"

  "呵。"刘金勇忍不住乐了,但他不是好乐,这一家人想的倒挺好,可那不是做梦嘛。

  刘金勇不会阴阳怪气,也没说生硬拒绝的话,只是摇了摇头。

  眼看冯家大闺女还要说什么,刘金勇身后一个年长的保卫员道:"行啦,林区套户拉套子那牛让大爪子咬死,都没有补偿那一说呢,这还说啥呀。"

  他此话一出口,冯家人全都闭上了嘴,但老太太和冯二丫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看到这一幕的刘金勇微皱眉头,这个事真不是他能管的,所以刘金勇直接看向冯金贵,问道:"大叔,你上午在哪儿碰著的大爪子?不用老领我们去,你给我们指个方向就行。"

  冯金贵磕磕菸袋灰,起身出屋为刘金勇等人指出他家毛驴遇害的方位。

  那地方离屯子不远,刘金勇即刻带人过去探查。

  而与此同时,赵有、阎书刚等人跟著薛立民往东北虎擒猎狗的地方去。

  途中看到狗脚印四散,赵有小眼睛一转,就问薛立民道:"你走到这儿的时候,听著大爪子叫唤了,是吧?"

  被赵有冷不丁一问,薛立民向四周看看,才点头应道:"对,就这儿,赵叔。"

  "赵师傅,你咋知道呢?"阎书刚不解地问赵有,赵有得意地一笑,指著地方的狗脚印,说:"阎场长你瞅啊,四条狗搁这儿分的帮,要不是让大爪子惊著了,狗不能散这么邪乎。"

  "啊……"听赵有如此说,阎书刚点头,他感觉赵有说的很有道理。

  这时,赵有指著雪地上两个略深的脚印,问薛立民说:"你搁那儿打的枪?"

  "嗯呢,赵叔。"薛立民抬手比划著名说:"磕四枪。"

  赵有点下头,抬手示意人跟上,然后他顶替薛立民在前带路。

  赵有顺利地找到黑老虎擒走大黄狗的地方,他抬头往四周望望,即问薛立民说:"你那狗多大呀?"

  "九十多斤呢。"薛立民了口气,说:"那伙,给我狗叼起来,一阵风似的就没影儿了。"

  赵有看看黑老虎离去的方向,又望了望黑老虎来的方向,不禁心生感慨:"大勇没工夫,要能给强子领来也行啊。"

  没有得力人手,赵有就不能分兵,他倒不是害怕自己有危险,而是害怕阎书刚、薛立民等人折在山上。

  所以,赵把头就带人顺著老虎脚印往下追。

  下坡穿沟塘上对面岗,在一处窝棚圈子里,看到了惨死的猎狗。

  老虎的食谱除了野猪,就是马鹿,它连狍子都不会去抓。

  原因就是,狍子太小,不够它一顿吃的。

  狗也是如此,黑老虎没吃这条黄狗的肉,而是将它肚子撕开了。

  看著眼睛圆睁,肠穿肚烂的大黄狗,薛立民鼻子一酸。

  他紧走几步,上前抱起狗的尸体后,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大侄儿啊。"赵有指著右边,对薛利民说:"那边有松树,去给狗埋了吧。"

  "嗯。"薛立民点头,抱著黄狗僵硬的尸体,到赵有所指的松树前,用脚揣雪揣出个坑,将黄狗放在坑中以后,又揣雪将其埋上。

  虽然埋的不深,但只要不被人扒开,明年春暖花开雪化,这狗便会著雪水融入大地。

  薛立民的动作很快,十来分钟也就完活了。在他埋狗的时候,赵有也没著,他从老虎趴窝的地方找到数根黑色毛。

  这些都是虎毛!

  "这大爪子真不小啊。"看著黑老虎趴窝的痕,赵有对阎书刚等人说:"比我那回打的那个大。"

  "那回?"旁边有永安土生土长的保卫员杨绍兵,他问赵有说:"赵哥,那年那个大爪子是你打的吗?"

  二十年前,四人夜战猛虎。结果是东北虎命丧栏前,但那只大爪子身中两枪是谁打的,在永安林区一直是个迷,只有参与的几人知道是周成国所为。

  但周成国为人孤傲,不屑於靠那个扬名。

  "不是那个……"赵有笑著摆手,道:"前一阵,吃他们老牛那个大爪子,我还磕它一枪呢!"

  "对,赵哥!"这时,旁边有人点头附和道:"后来你家赵军下地枪给那大爪子崩了,完了拉林场去了么。大伙看少个爪子,他们说是你打的。"

  赵有微微撇嘴,蔽地白了说话这人一眼。

  "赵师傅。"阎书刚闻言,感觉伏虎将之父也有两下子,於是便问赵有说:"你看咱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赵有蹲身,摸了摸黑老虎趴窝留下印记四外圈的雪壳,起身时摇头道:"走有一阵子了,今天肯定是搭不著新溜子了。"

  赵有比谁都想打虎,但眼下过三点了,别看山林里现在还有亮。但说黑,马上就黑。

  "那咱今天先回去吧。"阎书刚说这句话时,眼中满是担忧。

  这一晚上,东北虎还不一定往哪边呢。

  但阎书刚一直在林区干保卫,他深知夜幕下山林中东北虎的厉害,於是在等薛利民回来后,几人便往回走。

  他们回到解放车前,太阳也落山了,留守在汽车上的李宝玉将车灯打开,为几人照亮了路。

  等赵有、阎书刚坐上副驾驶,李宝玉问赵有说:"大爷,咋样儿啊?"

  赵有微微摇头,道:"今天搭不著新溜子了,明天起早来吧。"

  听赵有如此说,李宝玉问阎书刚道:"阎场长,那咱回去?"

  "回吧。"阎书刚道:"路过他们35林班,给那个把头放下去。"

  李宝玉答应一声,启车往回走。

  五点之前,两个小队都回到了永安林场。

  下车的时候,赵有问阎书刚说:"阎场长明天咱得起早走吧?"

  "嗯?"阎书刚闻言,感觉赵有刚才的话有些不对。

  见阎书刚愣神,赵有连忙补充说:"阎场长,明天我还跟著保卫组去。"

  "不用你!"让赵有没想到的是,阎书刚拒绝得十分乾脆,抬手拦住赵有说:"明天局里还下来人呢。"

  "局里下来人?"赵有道:"咱有人,干啥还让局里下来人?"

  "赵师傅。"被赵有这么一问,阎书刚笑了,他对赵有说:"你为咱场子的这份心,我今天都看著了。但你有你的工作呀,是不是?咱各司其职吧。"

  赵有:"……"

  阎书刚说完一笑,抬手在赵有肩膀上一拍,顺手还将赵有肩膀上的枪摘了下来。

  就在这时,办公楼里走出赵军,他借著门等看到了站在解放车的几人。

  "爸?"赵军快步走过来,问赵有说:"你干啥去了?"

  "啊,赵师傅今天跟我们去了。"阎书刚对赵军说:"他帮我们不少忙呢。"

  赵军狐疑地看向赵有,而这时阎书刚向赵有一摆手,道:"赵师傅,你快回食堂吧。收拾、收拾,一会儿该下班了。"

  跟赵有说完,阎书刚又看向赵军道:"赵军,咱上楼,十分钟后咱开个会!"

  "好,阎场长。"赵军应道:"你们先上去吧,我跟我爸说两句话,完了我就上去。"

  听赵军如此说,阎书刚点了下头,然后带著三个保卫员就往办公楼里走。

  "哥哥、大爷。"这时李宝玉想和赵军、赵有打声招呼,然后他就开车回车队了。这眼瞅要下班了,他得把车送回去。

  "MLB地!"赵有口吐芬芳指著关上的办公楼大门,问李宝玉道:"我特么今天跟他折腾几个小时?"

  "嗯?"听赵有骂人,赵军不禁有些诧异,心想这是咋地了?

  李宝玉微微撇嘴,道:"三个多点儿吧。"

  "折腾我三个多小时,说不用我,就不用我了,妈的!"赵有气鼓鼓地道:"纯特么卸磨杀驴!什么玩意儿啊!"

  赵军看著赵有,以他对他父亲的了解,赵军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特么是不是还抽我烟了?"赵有指著已经关上的办公楼大门,追问李宝玉一句。

  李宝玉点头,小心翼翼地道:"啊,大爷,那……那不是你给人家的么?"

  赵军听得直撇嘴,心知自己爹小心眼儿的毛病犯了,当即拉住赵有胳膊,小声劝道:"爸呀!你说那话干啥呀?可别生那气。"

  说著,赵军冲李宝玉一挥手,李宝玉忙向车厢跑去。

  而赵有,气仍未消,骂骂咧咧地道:"杂艹的,那烟给他抽,都抽白瞎了。急眼了,我特么让他咋抽,咋给我吐出来。"

  "这话让你说的!"赵军瞥了赵有一眼,道:"抽菸,那都不用你让他吐,他抽完一口,他自己就得吐一口。"

  赵有:"……"

  "小犊子!"赵有大怒,抬手指著赵军鼻子,刚要继续爆粗口,却被赵军按下。

  "爸,搁单位门口不嫌乎磕。"赵军说著,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赵有,说:"这是我抄的价格表,你回去给我妈,完了明天你把钱拿来,咱把东西都拉回去。"

  "我特么不管!"赵有把赵军的手一推,没好气地道:"你特么还指使上老子了!"

  "爸,我今天不回家。"赵军把那张纸折了一下,塞在赵有棉袄兜里,然后道:"你跟我妈说一声哈。"

  听赵军这么说,赵有面色稍,摸了下衣兜,即抬手一指赵军,道:"等你特么回家的。"

  被赵有威胁,赵军未说啥,也只是淡淡一笑。

  而这时,已转身要走的赵有忽然脚下一顿,回头看向赵军,叮嘱道:"上山啥的注点儿意,别逞能。"

  赵军一怔,即脸上露出笑容,应道:"哎,爸,我知道了。"

  赵有瞪了赵军一眼,转身离去。

  看了眼赵有离去的背影,赵军转身进了办公楼大门。

  上到保卫组,赵军进屋时,屋里烟雾绕,跟妖精洞似的。

  而烟雾中,保卫员都比较沉默。对於打老虎这种事,他们属实不在行,连个头绪都没有。

  "赵军!"看到赵军进来,刘金勇起身招呼他,道:"阎场长上周书记办公室了,一会儿就回来。"

  赵军点了点头,自己找空地方坐下。

  而他刚坐下,阎书刚就回来了。

  阎书刚进屋后,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看到赵军便问:"赵军,怎么办啊?"

  "阎场长。"赵军起身,道:"我准备下挑杆子!"

  今天晚了,午后太热,下午实在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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