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指挥室内的其他人,纷纷拍桌而起,愤慨道:“这个上官亮真是太无耻了,竟然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李睿平息了大家的怒火,说道:“各位,现在还不是讨伐上官亮的时候,当即之计,是要尽快控制住瘟疫,防止再进一步传播,同时,尽最大努力,治疗感染者。”
众人当即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李睿便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开始在沪上城内修建专用医院,收治感染者。
但如此一来,就给了上官亮喘息的机会。
欧阳信、白衡不得以只能停止调兵,并将沪上外围的大军撤走。城内的南龙帮除少部分投靠李睿外,其余大部分都被上官亮和贺稹之联手消灭。李睿实际控制了沪上六十余个区,但其行政机构依旧掌握在上官亮手里。
三月后,沪上雷神医院。
“小伙子,你别伤心,能跟我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吗?”李睿安慰道。
“在三月前开始,我从沪上寄药、血氧仪、氧气机等等,就为了我姥娘能够及时治疗。”那小伙子含泪说道。
“那你老家是哪里的?”
“幽州,一座五线小城。”
“那你的药都寄到了吗?”
“寄是寄到了,但是他们觉得我是在制造恐慌,诱导长辈,直接商量起来向我瞒住了姥娘的病情。”小伙子泣诉道,“当姥娘肺部ct出现问题后,家里人才找到医院。此时,距离老人感染已经过去一周。”
“这个病确实来的很迅猛,耽误一周,后果不堪设想。”
“嗨,我当时也感染了,抱病赶回老家,谁知道,这一去,竟然整整一个月时间。”
李睿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看到病床的老人,一整天没吃没喝,两颊深陷,紧闭双眼,干枯的双手伸向空气胡乱挥舞。
“她总是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我凑近了听,才能勉强能拼凑出‘老天爷’‘菩萨大人’‘求求了’,以及一些难以分辨的词句。”小伙子看着老人说道。
“看得出来,她很痛苦。”
“住院半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下病危通知了。”
“是吗?”
“一个月前,得知姥娘的病情,我匆忙买了制氧机送到家。我妈在电话那头说,你不要再往家里买这些东西了,没用,光制造紧张气氛。她当时就说了一句话,说快撑不住了,说完这句,她就挂掉了电话。”小伙子回忆道,“说起来,我妈是我们家最早想让姥娘去医院的,那时候她刚感染,反复发烧,乏力,主要是心里害怕。大舅走得早,这三十年,她一个不那么受重视的二女儿成了家里的老大。虽然伺候姥娘时间最久,但二舅和小舅是儿子,他们不表态,去医院这件事就做不成。这种观念是约定俗成的,没人质疑。”
李睿没有说话,认真听着他说道。
“中间有一天,我妈反复提出,最终二舅和我爸才带姥娘去了家附近的医院做检查。两小时都没排上队,老人被冻得差点晕过去。到家的时候,看到姥娘鼻涕止不住,冻得直哆嗦。”
“为什么不直接住院?”
“想过,可听说医院里也每天都在死人,就害怕了。最后,我妈和舅舅们达成共识——家里有什么药就吃什么药。姥娘有支气管炎,每年冬天都咳嗽,他们找出以前的止咳颗粒、感康、头孢。有些药过期了,我妈看了看不敢喂,两个舅舅说没事,才给姥娘吃进去。”
“这......”
“这很正常,现在很多人家里都没有药。”
“总督府不是已经启动了储备药仓库了吗,为什么还缺药?”
“沪上是不缺,可幽州缺啊,像我老家那种小城市,屯药的贩子已经把药炒到天价了,买不起啊。”
“岂有此理,难道幽州公署就不管管吗?”李睿愤怒道。
“管了,没用。”小伙叹气道,“现在都在流传,这卖药的和执法的早都穿一条裤子了,这是暴利,谁都想捞一笔。”
“而且,我还听说了,咱们沪上开放的储备药,绝大部分都是过期的,这些药,吃了虽然吃不死人,但是根本就没有效果。”
李睿眼睛一眯,似乎想到了什么。
“甚至,民间早就有流传,这场瘟疫其实就是咱们的上官总督策划实施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要一举击垮盛世集团,从而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
李睿没有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良久才说道,“那后来怎样?”
“后来,有一天,我小舅后来发来消息,说老人体温正常,不感冒,不咳嗽,就是腰疼,请家人们放心。我还是不放心,又让我爸去给姥娘测抗原。结果两次都是两道杠。我意识到,他们可能是在孤立我。”
“可能是怕你担心。”
“当晚,我就接到小舅电话,他坚持说姥娘没发烧,不可能是瘟疫,后来我再问姥娘病情,他们总回复:今天比昨天好。可是那会儿,家里人已经相继感染。姥娘很多年甲状腺功能减退,食欲差,体重大概只有70斤。这几年,她腿疼、行动越来越慢,去年摔过两次,每天要有人给她送饭,家里人来人往,感染的几率实在太高了。”
“于是,我赶紧去买了血氧仪,直接寄到了老家。四天后,表弟发来一张图片,显示她的血氧80。血氧低于93就很危险,但家里人还是没人表态。我私下跟表哥表弟商量,必须送医院。我大舅走了以后,表哥上学、结婚,都是舅舅们和我妈操持的。这次,表哥觉得孙子辈去提是越俎代庖,不方便说。表弟和二舅的父子关系平时就紧张,他也不敢说。”
“后来,还是骗他们说是要给小侄女看病,顺便带姥娘拍个ct,他们才犹犹豫豫地答应了。”小伙子很是无奈地说道:“拍完,报告显示是心包积液,双肺感染。医院的医生说,治不了,抓紧转院。姥娘又被送回了家。”
李睿也觉得很心酸,这还只是一个个例,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种情况一定十分普遍。
“上官亮,你果然够狠!”李睿心中骂道。
当然,这也表明上官亮已经黔驴技穷,他担心自己覆灭,所以才会使出这种天打雷劈的手段。
“有天晚上,因为我爸还没症状,就去看护姥娘,在客厅几乎坐了整晚。我妈知道后把他打骂一通,说他脑袋不灵活,万一熬出事怎么办。他今年57岁,前年患高血压住过院。他气得直哭,跟我说,当年他是看着姥爷、大舅在医院走的,怕万一姥娘真有什么坏情况,没法交代。到后来,他心里也不平衡,想着儿子们都不管事,我妈一个女儿指使着一个女婿,送饭,去医院,跑腿买药,跑前跑后。”
“当时我感染第三天,听到这些感觉眼泪流出来都是烫的。更难过的是,觉得人跟人达成共识那么难,孙子辈,尤其一个外孙,在这样的事情上没有发言权。”
医院走廊外,大雪还在下,天灰蒙蒙的,让人心情压抑。
“被第三次下病危后,姥娘终于从心内科转入呼吸科。她胡言乱语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医生怀疑患上脑炎,决定做腰部穿刺,要将一根尖细的针插入背部脊髓,提取脑部积液来做判断。”
“那样老人可能要受罪。”
“谁说不是呢,病房里,当时我小舅就鲜明反对。陪护以来,关于姥娘的治疗,主要由两个舅舅、我和表哥商量决定——四家各出一人。我问他,如果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你能保证不后悔吗?他双臂环在胸前,眼睛看向地面。”
李睿掏出一根烟,递给他,说道:“走廊里不让抽,去楼梯间吧。”
小伙子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到了转角的楼梯间。
“啪”的一声,两人点燃了烟。
李睿吐出烟圈,淡淡道:“你也不用担心,这个病,有治。”
“有治是有治,但是特效药太贵了,我们负担不起。”小伙子垂头丧气道:“住院,可能要好几万,但那个药,一颗就要几万,一个疗程,起码十万块,这谁能负担得起?”
“如果我说,不用特效药,也可以治疗呢?”
小伙子眼中冒出精光,问道:“真的,有什么办法?”
“我先卖个关子,等会儿再告诉你,你先说说,后来怎么样了?”
小伙子咽了咽口水,说道:“姥娘住院那晚之后,我妈再也不敢去医院。后来我提了一句是否考虑送姥娘去icu,她反应很激烈,说什么绝不让姥娘一个人去那个冰冷的世界。我猜,她可能已经预料到姥娘身体撑不住了。入院第二天,因为去给朋友父亲的葬礼帮忙,一天没露面的小舅晚上一身酒气地来到病房。看着姥娘戴呼吸机痛苦的样子,他几次要把面罩取下,表哥和二舅赶忙制止,医生说,这是在救她命,不能摘。”
“在这种情况下,为人子的,都希望老人能够少一些痛苦。”
“这些我能理解。”小伙子抽着烟,说道:“那次争论险些演变为争吵,小舅从凳子上腾地站起来,说,你们管吧,我不管了。表哥沉默了一会儿,从衣兜里掏出烟,起身出了病房。就跟这里一样,在写着禁止抽烟的楼梯间,很多男性家属聚集在这里抽烟。凌晨了,这个角落空空荡荡,我表哥靠在那儿擦眼泪。”
“他说,他只想救奶奶。我大舅,他爸,在他5岁的时候离世,这些年姥娘攒着退休金,一路供他读书、成家。有年,姥娘领着他回老家,从绿皮车的高台摔下,断了几根前胸的肋骨。表哥说,下病危时,看到小舅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想把人拉回家。这些天在医院,我反感听到这些表达,拉走了——意味着人不行了;回家吧——表示家属放弃治疗。”
“越是这种关头,越考验人性。”
“是啊,人性薄凉啊。”
“但也不能一棒子打死,至少,你还没有放弃。”
“谢谢你这么安慰我,但我其实也很矛盾。”小伙子看着窗外的雪,出神道:“一天中午在电梯口,一个中年男人一直叫,妈,妈,他摇晃躺在床上的人。后来我从医生那里得知,那老人七十多岁,心脏不好,感染后没住几天就走了。医生说,这种情况每天都有。我担心,姥娘会不会就是下一个。”
“第二次下病危时,我游说我爸再去托一托医院里的朋友,咱再试试。那几天,小舅妈和我妈去给姥娘买了寿衣,说可以冲喜。小舅就说,实在不行,拉回家吧。小舅是姥娘最小的孩子,从小最受宠。即便在病床上意识混乱,姥娘看到小舅时,还是会弯着眼睛说,天下的爹娘爱小的,你说是不是。每回拔针时,小舅也不忍心使劲按压姥娘的血管。我们想尝试给姥娘用俯卧位通气,他坚决拒绝,怕那种姿势让姥娘骨头受伤。”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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