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带着徐阶回京了。
到京城时,皇帝仍旧滞留西山未归。
其实朱浩这次回京都没有什么明确目的,就像是皇帝摆开了架势,专心等敌人自投罗网,关键时候却发现敌人非但没来,还主动投降了。
而朱浩就是朱四提前布下的那张网。
连敌人都没有,这张网也就没了实际功效。
徐阶对回京要办的差事不太明白,刚回城就要告辞:“敬道,如果你很忙的话,在下就回工部去了,有些事情我可不能碰!”
徐阶大概知道朱浩回京是要统领东厂和锦衣卫做事,听起来就很离奇,一个外臣居然把大明的厂卫体系给节制了,说出去谁会信?但徐阶也知道没法以常理揣度朱浩和皇帝的关系,干脆就选择回避。
朱浩道:“子升你跟我一起办桉,有些事非你出面不可!”
“何事?”
徐阶面带不解。
朱浩笑道:“你要去见一下那位翰林学士张璁,替我传一些话,并且告诉他……这件事只能往他身上查了!”
“啊?”
徐阶很惊讶,怎么突然就提起张璁来了?
张璁跟朱浩不是一伙的吗?
两人就算有点小恩怨,朱浩也不至于拿张璁开刀吧?
朱浩冷冷道:“子升你非去不可,除非你认为这朝中能容得下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官员……”
言语间,朱浩发出威胁,你不去不行,否则就回老家种田吧!
……
……
张璁本以为朱浩回到京城也没事做,他甚至都没打算防备朱浩,直到他见到深夜来府上拜访的徐阶。
“徐子升,你不是跟朱敬道去天津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张璁道,“他回来是为陛下办事,你是作何的?”
张璁的意思,你小子留在天津就行了,你榜上朱浩这棵大树,他那么倚重你,甚至及早把你从杨慎身边调走,没牵连进左顺门事件,你为什么不留在天津好好帮他造船作为报答呢?
徐阶道:“朱侍郎有些话,让在下来告知张学士。”
“哦?什么话?”
张璁冷冷问道。
徐阶迟疑了一下,忽然想起朱浩的威胁,为了能安心留在朝中当差,只能照实说:“他说,知道你在暗中散播陛下离京去西山的谣言,还说掌握了足够证据。现在文官同僚没对陛下微服出巡之事做出反应,他只有查你了!”
“什么?”
张璁一听火冒三丈。
我没对付你朱敬道,你倒针对起我来了?
等等!
那小子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难道说……
从一开始,向我提供消息的人就不是黄瓒,而是他?他故意挖坑陷害我?
徐阶为难道:“在下也不想卷入是非中,只是受朱侍郎所托,不得不前来说明情况。你们之间的恩怨……在下不明白。”
“你能不明白?”张璁早就把徐阶看成是朱浩一党,现在徐阶说的话,他怎么可能会相信?
徐阶道:“甚至回京前,在下只知敬道是奉皇命回朝,办何差事一概不知,在下心心念的是回翰林院安心供职,是他一直把在下留在身边,说是委以重用,在下……实在不明白他的用意是什么!”
张璁听到这里,面色冷峻。
现在等于说朱浩已经把炮架到了他门口,还明确无误警告他,下一步就会派锦衣卫抓人,那时他张璁可能会倒大霉。
但朱浩提前通知是什么意思?
张璁一时间脑子很乱,根本参悟不明白其中的诀窍。
“言尽于此,在下告辞了!”
徐阶也在担惊受怕。
甚至开始琢磨,自己要不要主动上疏,请求调去南京供职?
眼看着自己就要莫名其妙卷入到朱浩跟张璁之间的纠纷中……
话说这是如今朝廷的主要矛盾吗?为什么他们两个明明同属于议礼派,却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呢?
“嗯。”
张璁挥挥手,甚至没打算送客。
……
……
徐阶离开,张璁马上派人把霍韬叫来。
现在他顾不上避讳,既然朱浩知道皇帝出巡之事是他透露给文官的,那肯定早就知道暗地里帮他的人是谁,很可能霍韬跟朱浩是一伙的……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
按张璁的想法,霍韬应该不至于投奔朱浩,最有可能是霍韬也被人利用了。
“那……那该怎么办?”
霍韬听张璁介绍完情况,双目瞪圆,额头冒汗,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张璁道:“你提前真不知朱敬道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霍韬一脸苦逼:“在下得知消息后便来告知你,也说过此消息来自于厂卫,或是有人看不惯朱敬道的行为才如此……要是你觉得此乃其有意设计,那我试着把透露风声给我们的人找出来,这样就能展开反击了!”
“没用的!”
张璁摇头,“也是我失察,总想着朱敬道不在京城,掀不起什么风浪,谁知道他……唉!”
霍韬不太理解:“朱敬道说他有证据……哪儿来的证据啊?”
这是霍韬无法理解的状况。
传个信而已,霍韬自问连传信之人都未必知道背后是谁在放风,而主要原因在于大臣们通过第二天亲身经历印证了皇帝不上朝,从而开始议论,觉得皇帝很有可能出巡了……有人背书,这个人只能是黄瓒……
朱浩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霍韬一时间想不明白。
张璁道:“之前朱敬道一直表现得很温驯,显得一副不与人争的模样,但就连杨廷和、蒋冕等人都被他一个个排挤下去,你以为他会是什么善茬?他不但有皇帝的支持,更有兴王府老人的拥护,手段花样繁多!现在就怕他要将我们这些曾用过的人来个一次性根除,免得打扰他将来把持朝政!”
“这……在下之前从未被他所用啊。”
霍韬显得很冤枉,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张璁道:“难道你不是我的人?”
一句话点醒了霍韬,虽然他是通过加入议礼派崛起,但经历左顺门事件前,有谁知道朱浩的存在?都是通过张璁穿针引线。
以前谁都以为,张璁才是议礼派领袖,就算是黄瓒和唐寅也都只是幌子,毕竟发动朝臣议礼,黄瓒和唐寅都没那种一往无前的行动力。
反而是张璁正德十六年便上奏议礼,让其成为天下所有有志于议礼之人结交的对象。
换一种说法,或许在朱浩眼中,所有后来参与议礼之人都属于张璁派系。
除了黄瓒和唐寅外!
“那……现在该如何应对?”
霍韬的心态,明显没有张璁那么好。
张璁叹道:“可惜子实不在京师,或许朱敬道正是看准这一点才选择发难,我现在就怕朱敬道会连子实也一并对付,到时……我们这群后起之秀,可能在朝中地位难保。”
“现在怎么办?”
“只能试着找人,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点,同时一口咬定,乃朱敬道凭空诬陷!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没有确凿证据,陛下自不会采信,而且事情也未产生实质性的恶果,我就不信他能拿出什么令人信服的证据来!”
“对对。”
霍韬很赞同张璁的观点,“要是他有证据,就不会让徐阶来吓唬你了!他这是故意扰乱我们的视听!”
……
……
翌日,仍旧没有朝议。
朱四留在西山,也没消息说他几时回京,同时大臣们一早就知道皇帝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因为昨日又从京营调拨了几批人马前去守卫西山。
礼部衙门。
张璁上午来访,直接到了尚书专用的公事房,张璁言辞恳切,把朱浩对他的威胁,跟席书说明。
席书惊疑不定:“真是你?”
张璁摇头:“这怎么可能?泄露陛下行踪对我有何好处?”
席书想了想,虽然他一早就怀疑张璁,觉得这人做事不择手段,但在皇帝出巡泄密上,好像张璁真的很难从中获益。
“那他为何要这般对你?”
席书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徐子升挑拨离间?”
“不可能!朱敬道对徐子升非常信任,连去天津都带在身边,这次他们也是一起回来的!”
张璁斩钉截铁地回答。
席书疑惑地道:“那我就想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既然陛下出巡泄密之事跟你无关,那就让他说去!陛下难道会纵容身边人内斗?敬道虽然年轻气盛,但还是讲道理的,这几年也没见他在朝中兴起什么波澜,甚至长久都没人知道他的立场是什么。”
以席书的意思,你张璁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
你以为自己段位高,但其实你充其量只是个翰林学士,那还是朱敬道自己不稀罕的情况下获得的位置,你说你在议礼派中声望高,也没看出你高到哪儿去,都是你自己在那儿瞎得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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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连费宏等人都不去对付,会先对付你?
说句不好听的,你够格吗?
张璁道:“他既无心相斗,为何要派人跟我说这些?”
席书摇摇头:“你有怀疑,大可亲自去见他,当面问个明白,他都已回了京城!要是你不想去,那我去,甚至可以帮你问清楚……你现在遇到事情不去求证,只想着搞对立,也不想如何劝陛下早日回京,安稳朝堂,实乃不分主次!”
张璁冷冷道:“敌人已逼到我头上来了,若还一味地退让妥协,那这朝堂,怕是难有我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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