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孙岚跟随娄素珍去就近的学塾和工坊参观。
先去的是女学学塾。
刚到巷口,就听到前面大院传来一阵琅琅读书声,不是男子,而是女子的声音,有几个护院守在巷口。
这些人看上去像是军户,一个个身形魁梧挺拔,脸上带着几分警惕之色,认真观察每一个过往行人。
“女子在外读书,总是有很多不便之处,这不公子特意派来护卫,帮忙照看!”
娄素珍对朱浩的作为很是钦佩,连女子出来读书的安全性都提前考虑到了。
孙岚点点头。
作为女子,她很清楚这世道有多凶险,幸好现在不是正德年间,正德朝若是谁在京城开办这种女学,估计早就被皇帝身边佞臣给发现并一锅端了,所有女学学生都会被充入豹房中。
进入第一个院子,有位年老的婆子正在清扫落叶,而几间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正有女先生拿着教鞭,指着黑板上的粉笔字,逐一教授发音以及释义。
这些女先生都是戏班的女戏子,由于需要背诵戏文,从小就习文识字,现在兼职授课,也只是教授识字,并不涉及高深的学问,倒是能够轻松胜任。
娄素珍带孙岚前来参观,并没有打算让孙岚来当先生。
再说了,孙岚作为老板娘,相当于女掌柜,哪里有亲自教书的道理?当然是负责行政工作,管理人员和账目,光这些就足够孙岚累的。
“现在正是冬闲时节,开春播种后,女子前来读书的少了一些,不过因为所有在校生都能在公子名下的工坊做工,赚钱贴补家用,很多人削尖脑袋想往这边送女娃,可惜现在女学规模不大,容不下那么多学生。”
娄素珍言语间多少有些遗憾。
孙岚不解地问道:“有那么多女子前来读书么?”
娄素珍笑道:“妹妹这就有所不知了,不但未出阁的少女,就算已婚妇人,前来学习的也不在少数,她们往往比女孩子还要刻苦些。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能学到纺纱织布的本事。”
“纺纱织布?”
孙岚感觉自己脑子不太够用了。
女学就女学嘛,什么《女诫》、《内训》、《女论语》等内容都可以涉猎,甚至还可以教授诗词歌赋,引为闺房之乐。
但娄素珍一直说纺纱织布,自古以来哪家女娃子不是从小就学习针织女红的?还用特意跑这里来学技术?
“走吧,我带你去后巷看看。”
娄素珍没有马上解释。
既然是带女掌柜来参观,那自然这附近的所有产业都要参观一遍,才能加深理解。
……
……
这边一整条巷子,都是女学所在。
而后巷那条巷子,则是技术学堂,专门教女学学生学习纺纱和织布技术。
进到其中一个院子。
这只是个普通织布学堂,一名二十岁上下梳着云髻的妇人,正在给二十多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讲解眼前那台织布机的用法,教学器材选用的是那种老式木质织布机。
“……不用管我,你继续教。”
娄素珍见那妇人正要过来行礼问候,笑着摆摆手说了一句。
妇人便继续指导学生织布的技术要领。
“这里,你们看……要拉一下,然后再踩……刚才用力有些大,把线都给踩断了……”
说着,妇人亲自做了一遍示范。
然后在孙岚见证下,一根“纬线”不知怎么直接穿过织布所用“经线”,随后又不知怎么一弄,纬线做了跳转。
“好了,你们逐次来试试!”
妇人起身,让一名女学徒进行实践。
娄素珍对妇人的教学很满意,赞许地点点头,便准备带孙岚到下一个授课点看看。
孙岚扯了扯娄素珍的衣服,不解地问道:“姐姐,先前那台织布机的技术要领,我怎么没看懂?到底是怎么织出这么宽的布来的?还有,那梭子,怎么递过去?”
织布有梭子,传统都用手,从一头丢到另一头,以此来形成织布纬线。
如此程序繁琐不说,还容易夹伤手臂,也因为是靠双手来完成转接,胳膊长度限制了织布纬线长度,以至于布帛的宽度不会太大。
娄素珍笑道:“那叫飞梭,看到那女娃没?她将上面的拉索提拎一下,飞梭自动就跳过去了,再拉一下,就回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
孙岚出生书香门第,精于女红,对于织布,有着较为深刻的了解。
织布最难的部分,除了最开始的绑线,以及中途断线后的重连,其实最难的就是梭子的使用,而对于不远处那台织布机来说,好像一切都不叫事,全都有解决方案。
娄素珍叹道:“最初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知道,上面装了一个叫弹簧的东西,是用铁器制造,拉一下后就弹回去,而下面的飞梭则固定在横杆上,滑得很,总之你见多就明白了。这还只是供教学所用的织布机,等你见识到蒸气驱动的,就知道这根本不算什么。”
“啊?还有更厉害的织布机么?”
孙岚大开眼界。
她很想近前观察飞梭和弹簧到底是什么东西,详细研究一下飞梭的运行原理,但眼前娄素珍只是带她来参观,并不打算详细教学,所以只能暂时收起好奇心。
……
……
接下来娄素珍带孙岚去见识了一下新式纺纱机。
正是朱浩改进后的“珍妮纺纱机”,一次可以纺出十个线纱,且不是线球,而是纱锭,一个个纱锭看起来很敦实,纺出来后,旁边有专人拿走。
娄素珍指了指纺纱机道:“这是手摇纺纱机,一次纺十个纱锭,用的是棉花,纺出来的纱并不作为工坊原料,只用于练手,产出会送到隔壁供女学学生练习织布。一旦有需要,这纺纱机可以接上纱轮,用蒸汽机带动,人只要在旁边照看就行。”
孙岚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娄素珍在说什么。
孙岚问道:“工坊在哪里?”
娄素珍道:“后面两排巷子所有民院都是纺纱工坊,纺出来的纱全部送往织布工坊……公子将全部织布工坊以及部分纺纱工坊放在城外,城里……地价太贵,人工也贵,还是城外好,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开设工坊。”
“那……一年能产出多少布?”
孙岚很关心这个。
娄素珍微笑着摇头:“这恐怕只有公子自己知晓,我的任务,只是教授女学,把技术传给弟子,等她们熟练后,可以一边学识字,一边熟悉纺纱织布……其他的我并不会过问,毕竟织布工坊不在周围。”
孙岚听到这里,越发觉得自家相公很神秘。
居然能改进纺纱和织布技术,并以此盈利?
当官的跑去经商,不觉得丢人吗?
娄素珍道:“不过据公子说,现在也就纺纱这边用到的人手比较多……其实织布采用蒸汽机带动,所用人手已很少,而且从安陆到京师,再到南京,织布工坊正逐步扩大生产规模,所以必须得保证纱线供应。”
娄素珍所说涉及到一个重要问题。
有了蒸汽织布机,织布效率大幅提升,而纺线技术则没有跟上,导致纱线供应不上。
尽管纺纱机也可以采用蒸汽机带动,但效率提升明显不如蒸气织布机那般立竿见影,其实珍妮纺纱机在女工手摇的情况下,已经非常有效率了,这使得朱浩不得不把更多人工放在了纺纱上。
与其说娄素珍是在帮朱浩培养纺织女工,倒不如说是在培养纺纱女工,以满足规模越来越大的纺纱工坊所需。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妹妹你尽管问,这里人太多,平时女先生加学生,以及看家护院和打扫做饭,还有来做工的,人数至少上千,各色人等并非人人都是善茬……好在女子始终不像男子有那么多坏心思,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
娄素珍来女学的时间不长,但她已相当于这里的山长,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豪。
“晚上戏园子那边排戏,咱姐妹一起过去看看,介绍公冶姑娘给你认识,她叫公冶菱,乃戏班红人,还有公孙夫人,也就是公子的师娘,也不时来这边教学……哦对了,公孙先生名公孙凤元,据说是公子一手栽培的举人。”
孙岚听了一阵迷糊。
既然公孙夫人是朱浩的师娘,那公孙凤元不就是先生?
怎么却是朱浩一手栽培?
娄素珍抿嘴一笑:“都是唐先生闲话家常时无意中透露。这位公孙先生受公子提携不小,中举后,受公子引介在国子监供职……公孙家妹妹懂得比我还多,以后你有事尽管问她便可。走,咱到下一个院子看看。”
……
……
朱浩的女学,终于形成以娄素珍、公孙夫人和孙岚为首的三巨头模式。
公冶菱虽然入伙早,但她现在精力并不放在这上面,平日只是偶尔前来授课。
孙岚加入后,现在变成娄素珍负责日常管理,公孙夫人负责培训女先生和授课,孙岚负责统筹大局的模式。
对于一个前十多年基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来说,简直是开启了另外一段人生,孙岚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娄素珍这样一个早就过了青春少艾的妇人,对眼前的事情如此热衷,并要将此作为终生事业。
对普通人来说,这简直既有趣,又有成就感,还能愉悦自己……
孙岚才加入这个大家庭,便不想走了。
什么相夫教子,靠一边去。
有什么能比这个让自己活得更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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