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老陈。
林叶想过很多种见面的方式,也想过很多种解释的话语,更想过很多种安慰的形式,最终还是一一放弃。
老陈只是老实,并不是傻。
所以林叶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派人去了冬泊,让人把老陈暂时留在那边。
理由当然有,现在歌陵城被叛军围困,回来会有巨大风险,不如暂时留在冬泊安全。
如果不是因为老陈和林叶的关系,那老陈应该也会被谋逆叛国之罪牵连。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地位确实决定了一切。
老陈在冬泊不回来,那就不会有人提及陈微微叛乱是否株连九族的问题。
只要老陈回来了,那这个话题就一定会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
谁也不能定义说这些事的人错了,因为他们既然敢在知道老陈林叶关系的情况下依然拿出来说,就说明他们比林叶要纯粹,林叶自己也深知这一点。
所以,如果这件事真的被人拿出来说,那林叶是该给老陈按国法定罪,还是呵斥处置那些敢于说出这些话的人?
不回来,远远好过回来。
这件事倒也没用到林叶去办,宁未末有意无意的向其他辅臣透露了一下,就说老陈因为在冬泊那边水土不服已经去世了,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最好。
朝臣们大多数人也都明白,老陈去世这件事也许就是个说辞。
但,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较真。
城外的叛军还在呢,已经从大将军林叶升级为太子殿下的林叶目前忙着抗击叛军。
就算有人想把这事拿出来说,也知道不是时候。
其实林叶有时候还会想着......如果有一天,大概就是太上圣君离开之前的那天,突然拉着林叶的手说其实你并不是朕的儿子。
那这个人生,就真的荒诞离奇了。
就算是思维再丰富发撒的人,也做不出这样荒诞离奇的梦。
腊月末,近春节。
太上圣君在臻元宫里组了一个局,把正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员都请来了。
这个规模庞大的饭局就摆在臻元宫大殿里,倒也不至于显得拥挤。
除了在城墙上坚守的各军将领以及林叶之外,该来的都来了。
这个饭局只有一个主旨......听太上圣君讲故事。
太上圣君没有坐在龙椅上,而是拿了一壶酒坐在台阶上,像是讲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一样,把他这三十年来的过往娓娓道来。
他讲述的时候不夹杂一丝情感在内,甚至提到二十几年前的叛乱和拓跋烈的心怀不轨,他都依然平静的像是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但是当他讲述到谢云溪的时候,语气之中还是有了些起伏。
文武百官其实早有猜测,可是当听到太上圣君亲口说出那段过往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一样难以平静。
如今还在朝为官的人早就不是当初那批人了,可以说,最起码在歌陵城内,经过几番杀戮之后,还做官的都是相对纯粹的人。
“朕知道这些事说起来可能显得有些......荒唐,如今你们之中经历过那段时期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所以啊......朕没打算让你们切身体会到当时的不容易,朕只是想着,该给你们该给天下人一个解释。”
太上圣君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宁未末他们其实都很清楚,太上圣君有必要解释这些吗?
当然没有。
太上圣君之所以解释,是不想让林叶身上有一丝一毫的污点。
毕竟长公主的身份还是长公主,而林叶是太子
了。
林叶此时还在城墙上,他无需亲自指挥,只需要站在这,城墙上的守军士兵们就有底气。
歌陵城的城墙足以让那些叛军感受到绝望,而林叶和隋轻去等人足以让那些叛军之中的高手感受到绝望。
所有想上来突袭的高手,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
所以打到这个时候,石先锋其实已经根本没有机会攻破歌陵城了。
距离春节已经不剩下几天,叛军更是军心不稳。
虽然有那些叛乱家族在背后做支撑,不至于在这个春节吃不上喝不上,可是情绪这种东西一旦蔓延起来,军心就变得薄弱如纸。
太上圣君在臻元宫大殿里召集群臣议事的时候,石先锋也在召集手下所有人议事。
议题只有一个......撤兵。
现在叛军依然还保存着大量兵力,继续攻打歌陵的话怕是要出大问题,但若以此兵力往东南去临海郡那边,最起码可以稳守一地。
石先锋的意思是不能再等了,哪怕他骨子里是那种一鼓作气的人。
“走?”
谢彼桉脸色立刻就变了,他起身大步走到石先锋身前说道:“前两日才有消息传来,辛言缺已经拿下云州,且已在打算将冬泊和云州分裂出去立国,为何现在要走!”
姚广尧也道:“咱们谈来的消息不会有错,谢家的生意遍及四海,也带回来差不多相同的情报,如今,辛言缺在云州将要立国的事不可能是假的。”
石先锋道:“我不信。”
陈拙道:“就算不信,也不能如此仓促退兵,朝廷若有援兵的话,为何五个月都没到?”
石先锋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谢拂为是想等着所有人都冒出来。”
陈拙道:“素闻石将军从不会有退缩之心,无论做什么都是一鼓作气,今日一见,怎么石将军反倒是比我们这些人还要谨慎起来。”
谨慎这两个字用的,颇为谨慎。
石先锋道:“无论你们信还是不信,云州那边的消息必然是假的,是辛言缺配合谢拂为故意宣扬出来的,再不走,云州玉军必会赶来歌陵。”
谢彼桉这样的人已经退无可退,他立刻说道:“我的人在云州打探多日,怎么可能是假的!”
姚广尧道:“况且,石将军之前耗费数月心血打造出来的攻城器械马上就能用了,现在退兵岂不是浪费?纵然要退兵,试还是要试一下的。”
石先锋道:“攻城器械打造的进度太慢,现在隆冬时节,咱们的士兵身上缺少的冬衣,守城的人只需不停泼水我们就爬不上去,而且,攻城的士兵们多数都会冻伤。”
姚广尧道:“明日就攻,若攻不下来马上就安排后撤之事,以我之见,不如先分派一军前往临海郡提前做准备,大军随后就到更为稳妥。”
石先锋沉默下来。
他看向坐在主位的那个小孩子,那是被他们推举到了皇位上的谢家人。
这个孩子才十来岁年纪根本就没有主见,此时见到石先锋他们吵起来更是吓得脸上变色。
“我主。”
石先锋看向小皇帝问道:“你是什么心意?是继续攻打歌陵还是回临海郡去?”
小皇帝当然想回临海郡,立刻点头道:“回家去,我要回家去。”
直到现在,教了许久,他说话的时候自称还是记不住要用朕。
石先锋立刻说道:“诸位,你们也看到了,这是陛下的心意,你们难道还要抗旨不成?”
别说陈拙等人,就算是谢彼桉都没把这小皇帝当回事。
在场众人,除了石先锋是真心实意的想
辅佐这个小皇帝之外,其他人,谁不是把这小皇帝当傀儡?
况且,之前依着陈拙等人的意思是,就算是要起兵造反明着发讨逆檄文,也不能继续让谢家的人坐皇位,可石先锋不答应。
现在,矛盾激化。
“大将军,陛下年幼尚且不能分辨是非对错,更何况是战局?所以我看,这件事还是少数依着多数吧。”
谢彼桉道:“攻一次而已,大将军莫非是连攻一次的勇气都没了?”
石先锋眼神一寒:“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你不过是个商人,如果你自己记不住身份,我可以帮你提个醒。”
谢彼桉脸色一变:“石先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陈拙也皱眉道:“石将军,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了。”
小皇帝坐在那:“别吵了别吵了,你们吓着我了。”
石先锋连忙俯身道:“陛下息怒,臣知错了,臣在陛下面前大声喧哗,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小皇帝道:“我不敢责罚你,你不要大声吵就好了。”
石先锋低着头说道:“臣遵旨。”
小皇帝又说:“他们既然人多,人多......就可能是有些道理的,石将军要不然就听他们一次?”
小皇帝之所以如此说话,是因为在他身边站着伺候的那个侍从是陈拙安排的人。
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小皇帝又不能分辨什么,于是就按照那侍从说的说了出来,石先锋的脸色随即就有些难看了。
“臣......”
犹豫再三,石先锋俯身道:“臣遵旨,可臣请陛下下旨,若明日攻城不能破,就要立刻赶往临海郡。”
小皇帝这次不用听别人说什么,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石将军说的没错。”
大军攻城,哪是一日就能准备好的。
那些攻城器械运到前边去,分派队伍,调动辅兵,布置战术,这些事没有两天都干不完,等到所有攻城器械都运上去,正好是大年三十这天。
石先锋亲自指挥兵马攻城,整整一天都攻的格外惨烈,可是,石先锋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士兵们避战的心思?
就在天黑之前石先锋下令暂时收兵的时候,有人急匆匆送来消息。
说是临海郡......没了。
临海郡也算是一座大城,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报信的人说,从南疆那边过来的队伍,一路分散过来的,穿着的都是寻常百姓服饰,一直到临海郡才突然发难。
领头的是一个没听过名字的人,不过据说此人曾经在奉办处里做辅臣,后来,朝廷平郭戈鸣刘廷盛叛乱之后把这个人留在南疆主持地方事务。
这消息才到没多久,又有消息传来。
说是之前拿了叛军无数好处的那个秦进,带着他的六万兵马回来了。
之前秦进率军往西北方向走也是故意演戏,绕了一个大圈子,走了足足一个多月才绕回来,如今已经截断了叛军退路。
“报!”
又有斥候飞骑而来。
“大将军,歌陵往北八十里发现大批玉军!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打云州军旗号!”
“报!歌陵东北方向发现大批玉军,距离已经不到七十里,看旗号,应该是须弥惊鸿的虎贲军。”
这消息赶在一天一个接一个的到了,石先锋的脸色已经难看的好像猪肝一样颜色。
可他也知道,就算前几日他就退兵也一样是被合围的结局。
就在这一刻,忽然间他看到大营之中竟然火起,不知道为什么,营地里很快就烧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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