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来找师父的。
就是这么简单,因为他们知道师父死在奉玉观里了,他们只是想把师父的尸体带回去。
师父已经死去很久他们都没有来找过,是因为有人不许他们来,他们也觉得凭他们的本事来了也没办法把师父带回去。
今天之所以来,是因为他们知道今天奉玉观里空了。
他们也不觉得自己就能找到师父,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好运气。
但他们的运气确实不错。
“他们说,陈微微修行了魔功,是不死魔功,为了练成不死魔功所以杀了座师,吸了座师的修为之力。”
“那他是不是还会活过来?”
用条石把陈微微头颅都砸个稀巴烂的上阳弟子就那么看着这稀巴烂的头颅,他是真的害怕一会儿陈微微还会诡异的复活。
“要不,我们守一会儿?”
“行。”
几个木讷的,不会打架,也不懂得为人处世的上阳弟子就盘膝在陈微微的尸体旁边坐下来。
他们就像是神话故事里那些真正的大德高人,联手降妖除魔之后为了镇压妖魔而选择镇守此地。
这只是他们朴素的想法,可放在神话故事里他们一定会得到盛大恢弘的史诗级的赞美。
“我们要守多久?”
“我不知道,但是就守着吧。”
“好,就守着。”
几个人身穿破旧上阳道袍的弟子,就这样围成一圈坐在这,他们觉得,正气自可震妖魔。
在奉玉观大殿对面的屋顶上,一样是盘膝而坐的林叶脸色看起来依然平静。
他没有马上离开不是因为他提前就知道有人会凑巧杀了陈微微,而是他想防止陈微微还有什么手段。
陈微微的手段他看到了,那几个进入奉玉观的上阳弟子他也看到了。
几次想起身的冲动都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最终他选择的只是冷眼旁观。
如果他心肠足够狠厉的话,他应该进去把那几个上阳弟子也都杀了。
如果他心机足够深沉的话,他应该把那几个上阳弟子带走当众大加赞扬。
他其实真的够狠,他也真的有足够的心机,但他选择的,也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那个人的结局。
良久之后林叶才起身离开,他解释不清楚那几个上阳弟子在这个时候来奉玉观到底是不是巧合。
最起码,人不是他安排来的。
如果是别人安排来的,那就足以说明有个人希望陈微微就这样死了。
和林叶一样只是看着什么都没有做的还有一个人,一个......瞎子。
他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臻元宫大殿的屋脊上,一直都在,可是不管多高修为的人却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他甚至还能以逆天的修为改变光线,他明明就在,可是来来往往的人就是看不到他。
他是一个瞎子,他本不该能用如此细致入微的方式。
可他就是能,因为他想他就能。
就连一直都陪着太上圣君在御书房里下棋的万贵妃,也没有察觉到就在十丈之内便有一个绝世高手坐镇。
林叶告诉她说会请来一个帮手,一个绝对强大的帮手,但林叶不确定的是,这个人来了之后会不会真的出手帮忙,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他就不是帮手。
等到臻元宫外已经没了什么嘈杂的声息,这个瞎子选择回家。
他离开他的小院已经足够久了,最起码在他看来足够久了,自从到了歌陵之后,他离开那个院子的时间从来都没有超过一刻。
御书房里。
万贵妃也感受到了臻元宫外已经没有什么威胁,所以她在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
她其实并没有多大把握。
“有什么感想?”
太上圣君忽然问了她一句。
万贵妃回答道:“感想就是......当你都不能完全把握某件事,我觉得应该替你开心。”
太上圣君先是撇了撇嘴,然后笑着点了点头道:“有那么一点道理。”
“老人们总是会觉得应该用某种方式刺激一下自己的孩子,那样才能让他们真正的成长起来。”
太上圣君道:“这句话朕忘了是谁说的,但好像也不是那么有理。”
万贵妃道:“因人而异。”
太上圣君点了点头,然后问:“那,现在可以解决一下填饱肚子的问题了吗?”
万贵妃道:“等小古回来。”
太上圣君叹息一声。
不自由。
小古很快就会回来,因为小古找不见林叶了。
原本和他同乘一车的殿下忽然间就没了,上一息还和他并肩而坐,下一息,他没有任何感觉殿下就没了。
所以从那一刻古秀今才醒悟过来,殿下的成就可能远远的被人低估了。
又或者说,那么高调那么耀眼那么光华夺目的大将军林叶,其实......还是在尽最大努力的低调了。
此时的古秀今已经回来且即将回到御书房,他刚才路过了奉办处那边。
就在奉办处的门口有两个人始终没有离开过,一个是一身雪白长裙的女子,看不出具体年纪,身上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圣洁光辉。
另一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车夫。
他看起来真的是个不起眼的人,从他开始做车夫起就更加的不起眼了。
哪怕是奉办处里那些和宁未末朝夕相处的辅臣们,也没有一个把宁未末的车夫当回事的。
他们只是习惯了那个车夫,可是当他们仔细回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发现,如果这个车夫不站在宁未末身边,他们就会不认识这个人。
哪怕迎面而来,也想不起这个可能略微有些眼熟的人是哪个。
宁未末隔窗看到古秀今走过去的那一刻,就知道城内的事基本上没有什么意外了。
他走出奉办处,在他身后,姚新远等人依次而出,所有人跟着宁未末一起,先是朝着那白衣女子行礼,然后又朝着那车夫致谢。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看向车夫说道:“我先回去,你自己有没有问题。”
车夫憨厚一笑:“没有问题。”
白衣女子随即纵身离开。
回到奉办处里,姚新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笑着看向宁未末说道:“宁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叛乱也就是雷声大些?”
宁未末摇头道:“我并不知道。”
片刻后补充道:“我只是知道,太上圣君辛苦筹谋二十几年,殿下苦修十几年,两代天纵之才凭什么就会输给别人?”
姚新远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回些什么,也许是因为宁未末这句话根本就不必回应什么。
南武门这边。
隋轻去讲无鞘长刀上的血迹在一具尸体上擦掉,他回头看了一眼,斗笠刀客正在逐个检查那些尸体,倒也不能算是检查,而是不管死没死都要例行补刀。
林叶走到隋轻去身前的时候,隋轻去这才察觉到以他的修为竟是完全触及不到林叶的境界了。
“兄长可带着大伙儿先回去休息。”
林叶抬起头看了看城墙上方:“接下来是战场上的事了。”
城内也许还会有许多叛贼内应没有处置,可功劳总是要留给别人一些。
不说别人,小古说的人就需要这份功劳。
因为此前小古说在江南的势力全都反叛,小古说的地位也就显得一落千丈。
尤其是当太上圣君禅位给辛言缺之后
,小古说更是变得无所事事。
许多人都觉得,可能就要成为弃子了,先是无人问津,最终遣散。
可是今日城中有内乱,古秀今带着小古说的人再次出手,也是告诉小古说的人一声,太上圣君没打算放弃他们。
“好,若有事,就点个信号。”
隋轻去没有多说什么,招手带着斗笠刀客尽数撤离。
片刻之后,城墙上林叶手扶着墙垛看着城外火光连绵。
叛军一鼓作气冲到歌陵城外,也许他们觉得内应马上就会把事情做好,可是,城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过多久,城墙上就有一具一具的尸体抛了下去,很快,城下的尸体就堆积起来。
石先锋站在队伍最前边看到了这一幕,他看起来面无表情,可是没人注意到,袖口里他的双拳都已握紧。
“把尸体都带回来。”
石先锋语气清冷的吩咐一声。
叛军随即分派人手过去,城墙上的守军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出手,就那么看着叛军把尸体运走,只是安静的看着。
直到最后一具尸体被抬走之后,城墙上才有人欢呼起来,紧跟着,便是一边欢呼一边用兵器敲打的声音。
“传令下去。”
石先锋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冷声吩咐道:“明日一早攻城......石免,你亲自去那些京州兵大营问问,是降还是战,若不降,放着歌陵不打我也要先灭了他们!”
他族人石免立刻答应一声,双目赤红。
因为刚在运回来的尸体之中,他看到了他的亲妹妹石兰。
第二天一早,石免带着一队人去了京州兵马驻地,这支六万人的玉军选择退后,但并没有选择撤走。
石免被迎接进了营门之后,态度刚硬且倨傲。
“大将军说只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降要么死,而且,大将军还说只给你们半日时间做选择。”
石免大马金刀的坐下来:“我这半日就不走了,等个答复再走。”
这六万玉军的统帅秦进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笑,示意给石免上茶。
看起来态度很客气,礼数也周到,但就是没给石免一个回答。
石免等了片刻之后问道:“秦将军,是觉得我这次来只是吓唬吓唬你?”
秦进依然微笑着说道:“你猜,我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就做选择吗?石将军来了,我把你当客人一样招待,若你想走的时候,我也会亲自礼送出门。”
石免起身道:“既然秦将军明确回答说不想投降,那我也就无需在这坐上半日了。”
秦进叹道:“石将军这么快就反悔了?”
石免道:“何来反悔一说?”
秦进道:“石将军进门就说坐半日才走,现在又马上要走,这不是言而无信是什么,若你先言而无信,那就休怪我言而无信了,毕竟是你先。”
说完他一摆手道:“求请石将军踏踏实实在咱们大营住下好了,咱们可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以后每天都好好招待着,记住了吗?”
他帐下的将军们整齐答应一声。
秦进道:“去吧,请石将军到他的帐篷里休息。”
石免冷哼一声:“你们以为,拦得住我?”
秦进道:“那你以为的又是什么?”
石免忽然直冲过去,一刀朝着秦进的脖子斩落。
下一息,石免的一条胳膊飞了起来。
秦进收刀:“你先言而无信,又先动手,真是没礼数,但我还是要对你讲礼数......”
他看向石免带来的人:“回去之后告诉石先锋,石将军我留下做客了,想让我这么早就做选择,看来石先锋也不是个聪明的人......就原话复述,别丢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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