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有无数种思绪在林叶脑海之中冒了出来,他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对证着自己的回忆,又没能马上察觉到底是何处不对劲。
施以诚下意识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拓跋烈可能明知自己不敌陛下,所以早就假死脱身了?”
林叶微微摇头:“在云州的时候我和拓跋烈接触过许多次,与我在冬泊交手的那个拓跋烈我也亲眼见过多次,不是假的。”
施以诚道:“假的拓跋烈,按理说应该死在了孤竹才对。”
林叶坐在那皱眉沉思,施以诚他们便不再多言。
等了一会儿后还不见林叶开口,施以诚看向站在门口的付村东,付村东明白他的意思,朝着院子里的斗笠刀客打了个散开手势。
林叶陷入思考,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把脑海之中的疑虑想清楚,他们不愿打扰了林叶,所以暂时散去。
这一等就到了夜里。
林叶坐在那犹如老僧入定一样,除了偶尔有些面部表情之外就再无其他动静。
直到天色已经大黑,林叶的身子这才动了动,早已经到门外等着的施以诚和付村东,这才敢进门来。
林叶起身道:“兄长久等了,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必须想清楚。”
施以诚问道:“大将军可是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林叶摇头道:“我把当初和拓跋烈所有见面的过程都仔细回忆了一下,对照在冬泊生擒的那个拓跋烈,没有丝毫的异样,必是一人无疑。”
付村东道:“那就对了,拓跋烈的死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
林叶却又摇了摇头,他看向付村东问道:“我们都知道拓跋烈训练出了几个替身,可若是后来他自己却努力去学别人的样子呢?”
施以诚和付村东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马上理解林叶的意思,片刻后对视一眼同时恍然大悟。
“大将军的意思是,拓跋烈训练替身越来越像他,等到替身训练出来之后,他却刻意的去模仿别人?”
付村东道:“如此一来,若他成功的话,那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假的替身,而替身就是真正的他。”
反向替身?
林叶道:“我无法确定,这件事还得从头去查查,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死在孤竹的那个替身可能就是真的拓跋烈,因为他一直都来往孤竹探望妻儿。”
施以诚道:“可那个拓跋烈也死了啊。”
林叶道:“所以我才会想,那个拓跋烈若是真的,他会不会不死魔功?”
说到这林叶看向施以诚道:“还是兄长你之前说过那句拓跋烈才是朝心宗真正宗主,让我觉得其中可能会有什么更深的东西藏着。”
施以诚疑惑道:“那拓跋烈密谋了这么多事,且为之付出了巨大的财力物力人力和精力,只是为了将来能逃生?他真的没有想过赢?”
林叶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他可能就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赢不了陛下。”
三人都沉默下来。
如果拓跋烈从一开始想的就是安全脱身,那么现在就算推测出来的是真相,还有必要去追查那个拓跋烈的下落吗?
当然有!
吃过了晚饭之后,林叶再次和那些斗笠刀客见面一一认识。
施以诚介绍完之后说道:“还有两个人正在赶来,如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一早就会到,若是他俩足够快,今夜就到了。”
林叶问道:“是谁?”
施以诚道:“大将军很熟悉,就是......”
话刚要出口,有一名斗笠刀客从大院外边跑进来抱拳道:“那两位到了,已进城来。”
等斗笠刀客引领着那两个人到了林叶近前的时候,林叶竟然有些愣了,以他智慧,竟是完完全全想不到会是他们两个。
聂灵山和朱小祝!
“见过大将军!”
两个人见了林叶后,同时行礼。
“看来,真的是有许多事要好好聊一聊了,本以为我已知道了大部分事,现在才明白我知道的不过极小一部分。”
聂灵山道:“大将军知道的其实已经不少,不知道的也只是些细节上的事。”
几人到了客厅落座,施以诚看向聂灵山道:“还是你先说吧。”
聂灵山嗯了一声后对林叶说道:“我与朱小祝是婆婆的义子,只是很早就离开了无为县。”
林叶点头:“在两位兄长进门的时候,我大概想到了,只是在此之前,完全没有预料。”
聂灵山道:“那时候陛下在掌教真人的保护下秘密离开歌陵,亲自到了云州与婆婆相见。”
“陛下与婆婆商议了整整一夜,婆婆这才相信了陛下愿意为大将军报仇的决心。”
“只是,婆婆说做皇帝的会有诸多变故,这些变故甚至可能连皇帝都无法左右无法更改,她不能就这样被动的等着。”
坐在旁边的朱小祝道:“我与聂灵山两个原本就是婆婆身边护卫,大帅北征之际,也想到了婆婆可能会被人暗算,还留下了一队亲兵在暗中保护,包括你后来见过的隋轻去,都是那时候大帅就留下的。”
聂灵山道:“陛下知道婆婆并不是完全信任他,所以当场做了两个决定。”
朱小祝道:“其一,就是由婆婆选两个信任的人随陛下回歌陵城,是方便联络,也是......是为了看着陛下,以防陛下出尔反尔,婆婆原本是相信陛下的,可她也太清楚陛下性格了。”
他们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完全站在婆婆这边,若是站在天子那边话就会显得很别扭了。
林叶也是在这一刻懂了。
为什么聂灵山和朱小祝两个人在京城那么多年,陛下却始终都没有把他们两个外派出去委以重任。
以他们两个的实力,若是真的尽其才能为天子做事的话,可能许多很重要的事都能托付二人,但他们两个在林叶到歌陵之前从未离开过。
后来林叶还曾想过,之所以陛下不用聂灵山和朱小祝,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性格太过放荡不羁,没找到正确的使用方法。
现在才知,原来这是婆婆放在陛下身边的两颗明明白白的钉子。
陛下,竟然也真的愿意让这两个人一直都在身边。
两个人都在御史台中任职,还都是那种说不上有多重要的地位。
这样的两个人足够不起眼,但偏偏还能接触到许多关于陛下关于其他人的消息。
其实林叶后来就想到过,婆婆的守善库里来过许多需要帮助的人,其中就必然有来回传递消息的兄长,只是那时候林叶也不知道谁是谁不是。
而在那时候,也一定有聂灵山和朱小祝送回来的消息进入守善库。
聂灵山道:“陛下当时做出了两个决定,把我们两个带回歌陵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则是......”
说到这他停顿下来,下意识的看向施以诚。
施以诚道:“我觉得,其他事我们都可以告诉大将军,但这件事还是由陛下亲自说好些。”
聂灵山想了想,点头:“确实应该陛下亲口和大将军提起菜合适。”
林叶道:“陛下让你们与我说,若他自己想说的话,两日之前就该与我说了......其实,就算不说,我也有个猜测。”
聂灵山道:“陛下没有亲口告诉大将军,或许是因为确实有些不好开口。”
施以诚道:“可如此重要的事若是我等来告知大将军,又好像不够庄重。”
林叶点头道:“我再见到陛下的时候,亲口问他就是了。”
他这话一出口,聂灵山他们显然都松了口气。
林叶道:“我之前又重新推测一下,你们不方便说但可以点头或者摇头,若是我猜对了的地方就点头,猜错了的地方就摇头。”
他说:“当时陛下在京城中其实岌岌可危,其危险程度之高连掌教真人都无法确定能护得住?”
施以诚点头:“是,当时虽然击败叛军已经有一阵子了,可是北疆出事,娄樊大军南下,陛下不得不把刘大将军和拓跋烈都调去北边,如此一来,身边就没有亲信队伍可用。”
聂灵山道:“虽然有老掌教在身边护着,可是各大家族都在计划着发动第二次叛乱,趁着大将军不在,将陛下从皇位上推下去,而且那时候,上阳宫就已经不牢靠了。”
“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各大家族的人联络了皇族的人,除了陛下那一脉,其他皇族也都想杀陛下。”
林叶道:“所以......陛下连有了子嗣的事也不敢被人知道,只能偷偷养在外边?”
聂灵山和施以诚等人互相看了看,从他们脸色就能看出来林叶的猜测是对的,他们只是,不敢随随便便的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终究还是聂灵山率先点了点头:“是。”
林叶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虽然他早有猜测,可是从聂灵山这得到印证的时候,看似平静的他,内心之中的波澜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是惊涛骇浪。
一下一下的狠狠的拍击着他。
打的他心神一阵一阵摇晃。
施以诚道:“其实......其实这还是婆婆的提议,只是并非是要以此来确保陛下的诚信,是婆婆......是婆婆真的心疼孩子。”
“婆婆的四个孩子都战死在关外了,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失去孩子是什么滋味。”
施以诚道:“她与陛下说,如今这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值得陛下深信,倒是唯独我这孤寡老婆子在陛下心里还有些分量吧。”
“若陛下信得过我,就把孩子送来我悄悄养着,等到将来合适的时候,再把他送回去。”
聂灵山道:“当时......当时陛下的原话是.......”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把当时太上圣君的原话说出来。
“如果朕赢了,那就把他接回来,朕付出一切才赢的一切都给他,所以还得请你好好教他,如果他不是个可造之材,那朕也想和他好好团聚,朕再好好教教他,大不了朕做的再多些就是了,让他可以少做一些,再大不了,朕不把江山给他但也想让他好好活着。”
“如果......如果最终是朕输了的话,那就请你不要把他的身世如实告知了,你就告诉他,他只是你收养的许多孩子之中的一个。”
“让他过上富足的日子就够,不用为了吃喝而发愁,不用为了住行而忧心......做个平凡普通的人,能快乐就很好。”
林叶听到这深深了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格外复杂。
聂灵山道:“婆婆说,陛下你可以放心的是,我培养了四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孬种,我的四个孩子都不算大才,最起码懂得如何做人,所以,我教的东西,陛下不用不踏实。”
朱小祝道:“当时陛下起身,朝着婆婆行礼然后大步走了。”
林叶的脑海里全都是那个画面,那个婆婆站在陛下面前微微昂着下颌说......我培养了四个儿子,但没有一个孬种的画面。
定格在林叶的脑海里,就那么停着,每一个人都那么清晰,林叶甚至可以在这个画面里走动,近距离的从各个角度看每个人的眼神和表情。
而当他走到陛下这边去看婆婆的时候,似乎看到了在婆婆身后有五个模糊的身影。
大将军位居正中,四位少将军分列两侧,他们同时伸出手,放在了婆婆的后背上,五只手,助力婆婆把脊梁挺直。
婆婆就能站得笔直。
婆婆应该知道的吧,他们都在呢,一定,一定会帮她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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