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大明勋戚
正统十二年三月初二,经历过几日的星夜兼程后,沉忆辰率领着手下亲信来到了福建漳州府长泰县。
站在县城外官道上,沉忆辰望着过往百姓俱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丝毫感受不到战争带来的兵荒马乱,与福州府外的流离失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时不由感慨道:“老师哪怕致仕归乡,依然做到了造福一方。”
听着沉忆辰的叹言,卞和接过话道:“毕竟林先生教书育人深受百姓敬重,蒋炉头跟邓首领,他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长泰县起事。”
“希望是如此吧。”
沉忆辰默默回了一句。
漳州府与泉州府相邻,此时福建起义军的主力部队,基本上都聚集在泉州府境内,准备攻下府城。
长泰县能岁月静好没受到战乱影响,意味着起义军首领对于林震师者身份跟声望,还保持着一份起码的尊重,同时也意味着沉忆辰多了几分招安的机会。
能不走到最后的兵戎相见,沉忆辰便会尽到自己最大努力去阻止,内战终究是没有胜利者。
随着人流进入长泰县城,主街两旁有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没走多远便看到了一座高高耸立的状元牌坊,向着世人宣告此地诞生过一位状元及第。
来到这座四柱三门五楼状元牌坊下,最上方有着“恩荣”二字,下面正中央书写着“状元”。紧接着左右两行竖排小字,分别写着林震的贯籍信息,以及宣德五年钦点状元及第的时间。
牌坊背面,则是“北辰垂象”四个大字。
取自于《正统道藏》中的一句话,北辰垂象,而众星拱之,为造化之枢机。
林震是福建漳州府有史以来第一位状元及第,这座牌坊题字,某种意义上也彰显着推崇备至,以激励后来者文脉绵延!
阿牛看着这座宏伟壮观的状元牌坊,有些憧憬的说道:“辰哥,若是我们回到应天府老家,应该也能看到你的御制状元牌坊吧?”
“不止是御制状元牌坊,而是三元坊,大明有史以来仅此一座!”
卞和补充了一句,沉忆辰的御制三元牌坊,可能得冠绝大明。
“走吧。”
沉忆辰澹澹笑了笑,继续踱步前行。
如今的他已经不太在乎这些功名成就,三元牌坊这种东西只能立于地,不能立于心。
老师能保得一方安宁,靠的不是这一座状元牌坊,而是传道授业的师者身份。
一行人就这么走到了城北位置,站在了一栋新修的建筑面前,这里便是林震回乡之后重修讲学的长泰学宫。
学宫可以简单理解为古代的学校,不过与私塾社学不同,进入学宫就学的最低标准,得考过府试获得童生身份。一些有大儒讲学的着名学宫,标准还得提高到秀才这级正式功名。
此时长泰学宫的门前,一名身穿灰袍的年轻书生正在清扫着台阶,看到沉忆辰一群人前来,于是拱手说道:“诸位,此地乃长泰学宫,非请勿入,还望见谅。”
毕竟这群人中除了卞和,有着标准的文人形象,就连沉忆辰如今模样都不太像个纯粹的读书人,更别说苍火头、武锐这些肌肉勐男了。
“这位兄台,在下是来拜访林状元公的,还请通传一声。”
学宫这种地方,就跟学校一样,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一个民族的未来跟希望,沉忆辰自然礼数周全。
“林先生最近身体不适概不见客,兄台还是请回吧。”
“老师身体怎么了?”
沉忆辰心急之余,顾不得什么遮掩身份,直接就用上了老师的称呼。
之前徐东海说林震从去年秋开始身体抱恙,沉忆辰还抱着一种侥幸心理,毕竟先生年龄不到六十,应该不至于虚弱到风寒都无法恢复。
就算没给自己回信,可能主要原因还是在于福建动乱,驿站通讯被阻。
现在看来,可能林震的病情,比自己预估的还要严重。
“老师?”
年轻书生听到沉忆辰说出这个称呼,有些意外的愣在原地。
虽然长泰学宫林震以师者身份讲学,但是就跟当年在应天府昭文书院一样,并没有正式收取门人弟子,一般情况下学生都是称呼为林先生。
沉忆辰开口直接称呼林震为老师,莫非他是行过拜师礼的正式弟子?
可问题是林先生已经多年没有正式收过弟子,对方又看着很年轻,理论上应该不可能。
“这位兄台,敢问高姓大名,在下方便进去通传。”
不管真假,年轻书生还是询问了沉忆辰的身份,打算再行判断。
“左春坊大学士沉忆辰。”
“沉三元?”
这次年轻书生受到的冲击,远比把林震称呼为老师要大,眼前站在自己面前的,真是大名鼎鼎的三元及第?
“正是本官!”
沉忆辰点头承认,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不知你可有信物证明?”
可能是过于魔幻,年轻书生着实不敢相信沉忆辰会出现在此处。
毕竟一没有提前呈上拜帖通知,二没有摆出提督仪仗,三没有长泰县官员陪同迎接。
刚靠一张嘴说自己是沉忆辰,怎么让人信服?
“老师见到我便能证明!”
沉忆辰说完这句话后,懒得再废话直接就朝着学宫内迈步进去。
年轻书生见到此状还想要阻拦,不过立马苍火头等人给当做小鸡一般擒住,不能动弹分毫。
长泰学宫的布局,很像当初沉忆辰去过的昭文书院,进入长廊之后,便听到了从讲堂内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沉忆辰循着读书声走去,可当他站在讲堂门前的时候,听到了从里面传来沉闷的咳嗽声,紧接着就是那道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
“今天为师要讲的内容,便是《孟子滕文公章句上》中的一段话。”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脑力劳动者统治别人,体力劳动者被人统治;被统治的人养活别人,统治者却靠别人养活,这是天下通用的道理。
沉忆辰站在门外,听到林震要讲这个主题,内心情绪瞬间就被触动。
很明显林震是借助这段讲学内容,来意指当今福建局势,乃至更深层的动乱本质。那就是统治者逼迫的被统治者没有了活路,诞生了一个人吃人的社会!
何为文人风骨?
林震便是!
哪怕致仕归乡,依旧没有忘记忧国忧民,骨子里面贯彻着文人的“修齐治平”思想。
“咳咳……”
又是一阵咳嗽声从讲堂内传来,就在沉忆辰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林震开口问道:“诸生,你们可知孟子为何要说这句话?”
听到林震依旧在坚持讲学,沉忆辰在推开一条门缝后,停止了手下的动作。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讲台上那张消瘦的脸庞,相比较应天府离别的神采奕奕,现在林震宛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燃烧着自己生命最后的余光。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可能这句对老师最高的赞美词,成为了林震此时的真实写照。
“林先生,这句话源自孟子与农家学派许子的对话,本意是社会分工不同,官吏有官吏的事情,百姓有百姓的事,每个人只需各司其职。”
听到台下学生的回答,林震脸上带着澹澹笑意点头赞许道:“没错,这句话本意是社会分工不同,统治者管控天下,让每个人都能各司其职,避免疲于奔命。”
“可很多时候统治者却越过了界线,做不到公平的合理分工,当体力劳动者付出远远换取不了所得,整个社会体系就会面临动乱,以寻求再次分配!”
如果不是沉忆辰亲耳听见,他可能都想象不到这段关于社会分工的话语,会从古人的嘴中说出来。
更离谱的是,源头还在于两千多年前的孟子!
程朱理学带来的思想禁锢,不仅仅是阻碍了其他学说的发展,同样歪曲了孔孟之道。
“林先生,那如何改变这一切呢?”
台下另外一名学生起身提问,他隐约意识到问题所在,可想不到什么解决之法。
动乱之后再次分配,谁又能保证新的统治者,不会继续越界?
“以史为鉴的话,无解。”
林震露出一抹无奈苦笑,千百年来王朝兴衰,没有人打破这个魔咒,仅仅是靠着变法延缓续命。
“老师,学生有不同见解。”
一道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瞬间就吸引了讲堂内中学子的目光。
透过那条被推开的门缝,很多人看到了门外沉忆辰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这是何人,又为何把林先生称呼为老师?
站在讲台上的林震,当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后心神一震,他缓缓转过身来,带着一股激动与期待的心情,朝着门外望去。
向北来了!
林震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突然的与沉忆辰师生重逢,他彷佛还是那个应天府的少年,正在等待着作答。
“好,那向北你说说有何不同见解。”
林震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可掩饰不住言语中的颤音,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会给出怎样不同的回答。
向北?
同样当林震说出沉忆辰的字后,讲堂内很多学子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他们已经猜测到门外这位年轻学生的身份。
毕竟林震学生里面取字为“向北”的仅有一人,那便是三元及第沉忆辰!
“他就是沉师兄吗,居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长泰县?”
“沉师兄提督福建军务,可能需要隐藏行踪,防止被贼军盯上吧。”
“师生共题名,一门两状元,这等场景恐怕此生难见!”
“吾等更当要努力读书,不坠了林先生状元师的声名。”
相比较寻常百姓得知沉忆辰身份的惊呼,长泰学宫的生员们,都极力保持文人礼仪,压制着自己议论声音。
沉忆辰没有在乎这些“学弟”的议论,推开学堂大门后,便一步步的走到了林震面前。
三年未见,除了消瘦外,林震头发已然全白。唯独眼神中的那团火焰,依旧照射人心。
“学生认为解决之法在于能者居之,定期轮换制度能最大程度减免统治者的越界跟不公!”
沉忆辰跟林震最大的思维差别,就在于他从来不认为统治者应该家天下传千秋万代。
世界上没有什么百分百完美的制度,但至少不同的统治者上位,能一定程度上打破固化的阶级,维持一个相对公正的社会分配环境。
至于一劳永逸的解决之法,别说是明朝,就连后世都没有。
“如何轮换?”
林震反问了一句,他隐约意识到沉忆辰传达出来的“叛逆”思想。
“士大夫共治天下。”
废除君主这种惊天言论,沉忆辰终究还是不敢公然说出来,并且超越了时代太多。
相反类似于“君主立宪制”的士大夫共治天下,可能更符合这个时代,也更容易得到文人士子的支持。
毕竟读书人一直追求的便是士大夫跟君王共治天下。
“那如何保证当权士大夫公正不倚?”
“学生曾经说过,良法善治。”
听到这个回答,林震的记忆瞬间回到应天府的那个秋天,第一次见到沉忆辰的场景。
当时自己询问如何能改变人亡政息的局面,uu看书让好政策长久的实施下去。
沉忆辰给出了“良法善治”的回答,一举获得自己青睐,收其为徒。
良政跟人治是一样的道理,想要保证长久的不偏不倚,就得需要法律跟道德相辅相成。
没想到今日再次听到这个词,带来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好,好,你真乃为师的骄傲!”
林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一丝哽咽,眼眶微微泛红。
曾经的那个少年,如今已成为提督一方的封疆大吏,没变的还是那股掩饰不住的才华横溢!
“诸生,你们今日自行学习,为师要先行退堂了。”
“是,先生。”
台下生员纷纷起身称是,他们很清楚林先生见到自己最骄傲的弟子,自然得好好叙旧一番。
得到学生的赞同,林震躬身回了一礼,然后便走下讲堂,两人踱步在长泰学宫的长廊。
此情此景,彷佛再现了当年昭文书院的一幕。
唯一不同的是,沉忆辰逐渐成长,而林震却在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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