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大明勋戚
世上忠奸并无定律,哪怕卖国如汪精卫,也曾满腔热血化作孤胆英雄,不惜以身殉国刺杀摄政王载沣。
被捕入狱后,更是写了下“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这般康慨激昂的诗句,此时谁又能想到这名青年,会成为未来的头号大汉奸?
徐珵也是如此,如果没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去冤杀于谦,他最多只能算一个人品差追求权势之人。要是再加上治理黄河水患之功,可能历史正面评价还要大于负面评价。
对于还未发生的事情,沉忆辰不愿意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以“莫须有”之名提前判定徐珵的罪名。
所以功是功,过是过。《治水策》乃徐珵所书写,这就是属于他的功绩,沉忆辰同样也不会夺占。
“沉修撰今日还会来东阁廊房吗?”
当吏部官员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徐珵转身朝着身旁中书舍人轻声问了一句。
如今沉忆辰卸下了翰林院修撰一职,理论上就无法再入东阁进学了,徐珵不知他还会不会前来。
“沉修撰的值班廊房还未腾空,他应该会来取走私人物品吧。”
中书舍人不确定的回了一句,沉忆辰也很有可能让下属把物品给取走。
“我去沉修撰的廊房等他。”
说完这句话后,徐珵就沿着长廊,前往东阁大殿另外一侧的沉忆辰值班廊房。
此时房门是禁闭的,从窗台向内望去空无一人,桌桉上还摆放着书籍跟底稿,《寰宇通志》四个大字是那么的引人瞩目。
这一刻,徐珵心情更加复杂了。
他孤注一掷上疏《治水策》,上不是为天子,中不是为万民,下更无关所学。
属于纯粹的投机主义者,看到了一条快速升官的途径,冒着风险去赌一把而已。所以徐珵在得知沉忆辰取代自己去山东治水后,第一反应就是抢夺功劳。
现在徐珵有些明白了,沉忆辰治水与自己所求并不相同,他是真心想要用毕生所学,去拯救苍生万民。
就在徐珵心中感慨万千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沉忆辰的声音:“徐前辈,你是有事找寻晚辈吗?”
沉忆辰并不知道吏部文选司,已经下达了徐珵的升迁令,见到他站在自己廊房门口,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
“沉修撰,在下听闻你要去山东治水,决定好了吗?”
听到这话,沉忆辰玩笑道:“晚辈可是在天子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岂能反悔。这不今日来到廊房,就打算收拾下私人物件,很快就要奔赴山东上任了。”
得到确认后,只见徐珵拱手深鞠一躬道:“沉修撰治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在下先谢过举荐之恩!”
沉忆辰没想到徐珵会说出这番话来,于是赶忙扶住他手臂道:“千秋之利,并不是在下一人功劳,徐前辈治水策同样居功至伟,所以母需客气。”
“不,设身处地在下做不到像沉修撰这样,放弃京师的前途似锦,前往山东治理黄河之患。”
“治水必躬亲,献策之功,远远无法跟行动相比拟!”
无论徐珵再怎么功利,他骨子里面依旧是个士大夫文人,否则也就不会在夺门之变成功后,嫌弃当初的盟友石亨跟曹吉祥了,不愿与他们沆瀣一气。
可以说那个时候的徐有贞,是认为自己代表着正义,想掌权之后干出一番大事业,与真正的祸国奸佞有本质上区别。
相比较自己的献策,沉忆辰的实际行动才更令人倾佩。而且就算是论功行赏,献策也不可能足足提升一级翰林品阶,徐珵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恰恰是因为很清楚,所以他才由衷倾佩沉忆辰。
“都是为了苍生万民,何必把功劳分的那么清楚,晚辈只求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沉忆辰最后这八个字,除了是给自己说之外,更多还是想让徐珵听进去。
贪图功利的心态人人有之,却不能让自己迷失在其中,很多时候应该适当的放弃得失之心,才不会走向歧途。
“好一个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沉修撰之高义,令在下敬佩不已!”
徐珵脸上表情有些触动,至于是否真的听了进去,可能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又客套了几句话后,徐珵就拱手告别,让沉忆辰进入廊房收拾东西。等下一次再相会的时候,就不知道现在的徐珵,还会不会变成历史上的徐有贞。
整理好私人物件跟重要的《寰宇通志》底稿,沉忆辰环顾四周,看着自己呆了几个月的东阁廊房,心中略有些感慨。
本以为这里是自己执掌权利巅峰的起点,却没想到命运开了个玩笑,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不过沉忆辰心中并无任何后悔之情,明末文官集团为何会烂成那个样子,完全放弃了心中理想跟圣人言行。用后世的话语形容,就是他们与人民群众脱节太远了!
没有任何地方官从政经验,居庙堂之高只会抱着腐朽理学言论夸夸其谈,眼中彻底没有了民间疾苦。
就算把大明给斗亡国了,无非就是剃个头换身官服,还能高高在上当自己的文人清流。
只可惜满洲铁骑不吃这一套,彻底戳穿了所谓清流的假面具,屠刀之下再也无人敢言什么文人风骨了。
如若有一日自己能权倾朝野,至少外官入中枢这条途径得想办法打通,否则全无地方从政经验,单靠圣贤书教诲能出几个张居正?
终明一朝八十七任内阁首辅,大多还不是碌碌无为之辈!
收好心中感慨,沉忆辰提起包袱,就走出自己的值班廊房。
只是当他跨过门槛,却看见长廊中站着一名绯袍官员,他就是执掌东阁的阁臣高穀。
见到高穀出现,沉忆辰心中有些泛起滴咕,该不会是大常朝上疏的逾矩,他还记恨至今吧。趁着自己走人之前,过来训斥两句?
“下官见过高中堂。”
不管对方因何而来,礼数这东西不能少,也不敢少。
看着背负包囊的沉忆辰,高穀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喜好过这名下属,甚至可以用讨厌来形容。
但廷议上沉忆辰毅然决然的选择去山东治水,还是让他刮目相看。如今对方要离开东阁,高穀带着一种上官跟长辈的心态,想要临别赠言几句。
“沉修撰此去山东治水,肩负天子万民之期待,本官在这里祝你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谢中堂赠言。”
高穀本打算就说两句客套话结束,却不知道为何,心中多了一丝感触不吐不快。
“向北,你在本官手下任事半年,凭心而论做事无可挑剔,无愧于三元之资。但为人本官却不喜,似有一种蠢蠢欲动的野心,想要挑战既有之规则!”
高穀的这句话,让沉忆辰沉默了。以往别人认为他的野心,无非就是权势欲望这些,最多也就是当个奸佞权臣。
而高穀去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自己骨子里面不太愿意遵守大明的既定规则,所行各种逾矩之举,也是在挑战着这些规则!
只能说半年时间的相处,哪怕关系不怎么样,也确实比旁人看的更清楚。
“吾等文人究其一生,所求不过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本官不知你心之所向,但在行上已经立言,如今治水去立功,只盼最终别忘了立德就好。”
高穀此刻也算是借着赠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以及对沉忆辰的告戒。
《左传》里面描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文人一世,最上等为树立德行,其次为建功立业,最次是创立学说。
做到了这三件事情,哪怕岁月如梭、沧海桑田,也依然会被世人所铭记,永远的歌颂传承下去,这就叫做永垂不朽!
沉忆辰曾在国子监发表过“经世致用”的学术观点,虽然受限于时代背景跟影响力,并没有大范围传播开来,也没有得到世人认同,但勉强算得上是立言了。
如今更近一步,前往山东治理黄河水患,一旦成功可谓不世之功,毫无疑问走在立功的道路上。
但最终是造福万民,还是祸国殃民,看的是立德!
高穀琢磨不透沉忆辰,所以借三不朽言论,起到鼓励跟约束的双重作用。
“中堂所言,下官铭记于心。”
虽然沉忆辰也不喜高穀这种明哲保身之人,他更欣赏张居正那样的阁臣。但对方所言深明大义,无从辩驳,为了反对而反对同样不是沉忆辰的风格。
“去吧,期望待你归来之时,是山东万民安康之日。”
“下官告辞。”
拱手行礼,沉忆辰昂首阔步朝着宫门方向走去。
相比较紫禁城的红墙金瓦,那一身青色官服,显得是那般渺小。
而所行之事,却又那么的伟大。
从紫禁城回到公府,陈青桐看见背着包囊回来的沉忆辰,起身过去搭把手。在感受到包袱沉重后,于是开口说道:“夫君,这么重的东西你为何不让阿牛一同前去帮忙,可别累着了。”
“阿牛没牙牌又入不了宫门,再说了乘坐马车回来也累不着,放心吧。”
“夫君,如今东西都收拾回来了,决定好何时出发去山东了吗?”
陈青桐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有着一抹掩饰不住的伤感。
明朝规定官员出镇不得挟带家卷,于谦冒着问罪的风险,也决意要返回京师,就是受此条规定所限。
沉忆辰如今要前往山东治水,就意味着要面对一场离别,对新婚不久的小夫妻而言,自然是万分不舍。
陈青桐好歹也出身于勋戚世家,明白大丈夫志在四方的道理,自己不能作小女人态拖夫君的后腿。
所以哪怕心中万分不舍,她也极力让自己表现如常。
但夫妻同心,沉忆辰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陈青桐情绪上的异常。
只见他把手放在陈青桐背上,轻轻的抚摸着那一缕秀发,开口说道:“等朝廷把官服跟委任状发放下来,就得动身出发了,应该就在这几日了吧。”
陈青桐也顺势枕在沉忆辰的胸膛,喃喃问道:“那夫君多久能回来呢?”
听到这话,沉忆辰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自己都还没有出发,陈青桐就开始问归期了。
说实话,沉忆辰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能返回京师。甚至就连能否治理好黄河水患,他心中都没底。
治水必躬亲,没有亲临山东实地,谁也无法给出一个期限。
“我会尽快回来的,一定会的。”
陈青桐明白夫君无法给出具体的承诺,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紧紧倚靠沉忆辰的胸膛,不想错过分秒的温存。
就在此时,丫鬟雪儿急匆匆的从院外走来,开口禀告道:“姑爷,大公子他在院外等你,说有要事。”
一听到是朱仪找自己,沉忆辰心中大概明白所为何事,于是他朝着陈青桐说道:“夫人,那我就先去处理下大公子的事情。”
“夫君去吧。”
“嗯。”
点了点头,沉忆辰就转身走向院外。
朱仪看着沉忆辰前来,这一次没有丝毫的遮掩,开门见山的问道:“有抉择了吗?”
“没有。”
“沉姨娘不愿意得罪林氏?”
“不是,我还没有告诉母亲。”
沉忆辰的这句回答,着实有些出乎朱仪的意料。
在他看来,沉忆辰但凡有点野心,都会去说服沉氏争夺正妻位置,好让自己成为嫡子。
并且按照沉忆辰以往的能力跟手段,他绝对不是个甘于平庸之人。为何渔翁得利的机会已经送到了眼前,他还是不为所动?
“难怪你会选择去山东治水,行事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朱仪自嘲的笑了笑,他很少看走眼,却在沉忆辰身上看错了。
“说吧,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才愿意让沉姨娘做这个人证。”
听到这话,沉忆辰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嘲弄笑容回道:“大公子,你现在真的很像当初成国公,亲情就是用来衡量价码的吗?”
朱仪的言行,让沉忆辰看到了成国公朱勇的影子,当初就是这般语气神态,讨论着认祖归宗之事,看不到一丝父子亲情的影子。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现在看来,朱仪比自己更像成国公朱勇。
“是吗?”
朱仪并不为所动,接着补充了一句:“你用了当初这个词,那是不是意味着,现在的父亲大人已经不是这副模样了?”
面对这句反问,沉忆辰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可能下意识的用词,更能突出内心真实想法。
现在的成国公朱勇,不知何时在沉忆辰的印象中,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看到沉忆辰没有回答,朱仪收起了脸上的自嘲笑容,用着一丝决绝的语气说道:“沉忆辰你错了,恰恰是因为亲情无法衡量,我才会不顾利益得失,让你来渔翁得利。”
“设身处地,如果你身上肩负着杀母之仇,难道不会如同我这般行事吗?”
“说不定你会更极端,更不择手段!”
这段话再次让沉忆辰无言以对,凭心而论母亲面对林氏威胁的时候,自己曾想过先下手为强干掉对方。
只是受限于实力因素,才不得不作罢。
朱仪肩负十几年不共戴天的杀母之仇,却还要跟仇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所受到了折磨跟痛苦,常人压根无法理解。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可能自己与母亲的亲情,对于朱仪而言,不过是复仇的价码而已。
罕见的失态后,朱仪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澹澹说道:“向北,你很快就将前往山东治水,就算不为利益考量,单论你离开之后沉姨娘的安全考虑,你觉得林氏会善罢甘休吗?”
这句话,击中了沉忆辰的顾虑。
他让福建矿工充作佣人,还让陈青桐从泰宁侯府调来婢女,这一切手段,都是为了防止林氏的报复。
只要自己还在京师一日,沉忆辰相信林氏哪怕为了她儿子朱佶考虑,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去对付母亲。
但一旦自己离开,而且在不知归期的情况下,很难保证以林氏的性格手段,不会去做铤而走险之事。
斩草不除根,始终有后患,沉忆辰不能给母亲留下个这么大的隐患!
“好,我答应你去询问母亲,但是否愿意作证,依然取决于她自己。”
“大恩不言谢,如若母亲能大仇得报,我会支持沉姨娘成为国公夫人。”
听到这番言语,沉忆辰面无表情的回道:“大公子,我愿意帮你,是出于对母亲的安全考量,以及善恶有报的正义。我娘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国公夫人,我也从未想过国公爵位。”
“偌大公府,不要到了最后,悲哀的只剩下成国公爵位这一样东西。”
言罢,沉忆辰就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的迟疑。
白居易曾写过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成国公府的两代恩怨情仇,也始终围绕着这个公爵之位。
权势地位迷人眼,这就是为什么,沉忆辰一直提醒自己要保持本心的缘故。
望着沉忆辰离去的背影,朱仪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才离开。没人知道他心中想着一些什么,就如同没人知道,他打算用何种手段完成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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