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伦阿古、贞德帝、伊尔布、乌达宝塔,四位高品修士胸口被一股几乎横扫天地的清气轰中,宛如风中残叶,身躯迅速破败。
四名顶尖强者跌落远处,气息无比衰弱,四人合力的一剑,已经超越了一品之境,但是在儒圣一脚之下,依旧灰飞烟灭。
贞德帝气息不稳,缠绕于体表的乌光化作黑色火焰,反噬自身,他修的是道门人宗之法,因为借助了气运修行,需要承受业火灼身之苦,过去几十年里,依仗帝王的身份和地位,牢牢压制了业火。但是方才他被天地清气所伤,气息衰弱,业火立马开始了反噬。
贞德帝深吸一口气,吞吐天地灵气,道门号称万劫不磨的阳神之躯,金光璀璨,琉璃无暇,将业火扑灭。
魏渊脸色也瞬间惨白了几分,感受着体内的力量,没有乘胜追击,将贞德帝等人彻底斩杀,他时间不多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转身向着祭坛的方向踏去。
儒圣强大的力量不断摧毁魏渊的肉身,如果不是有着儒圣刻刀和亚圣儒冠的庇护,他早就承受不住这股庞大的力量了。
大巫师萨伦阿古瘫在地上,神色惨白,浑浊的眼眸看向了脚步坚定的魏渊,开口说道。
“魏渊,你惊才绝艳,即使是当年的大奉太祖,武宗,两位一品武夫也不及你,即使巫神挣脱了儒圣封印,你也可以独善其身,又何必自寻死路呢?”
魏渊置若罔闻,脚步不停,义无反顾,就如同许子圣所念的那首词一般,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魏渊为的不是大奉,忠心的也不是君王,而是为了天下百姓,巫神如果脱困,必将生灵涂炭,亡国灭种,他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道理,虽千万人,吾往矣!
魏渊踏步虚空,身后儒圣虚影跟随,不断的逼近祭坛,突然一道屏障拦住了他脚步。
这道屏障无形有质,看不见,却摸得着,挡在了魏渊的身前,不愿让他踏入祭坛所在的山谷。
能够抵挡超品力量,自然只有超品,这是巫神的借助气运之力,开始影响现实世界,想要阻拦魏渊的脚步。
魏渊嘴角微微勾起,眼眸里淡漠无比,抬起手中刻刀,朝着无形屏障轻轻一划,破开了巫神的阻拦,踏入了山谷之中。
祭台高数十丈,仅比山峰稍矮。魏渊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祭台,石阶层层叠叠,共九十九级,尽头是巫神教信仰的神,巫师体系的开创者。
魏渊抬脚,踏入了第一层台阶,突然无尽杀机从虚空中诞生,涌向了魏渊,整个天地似乎都在排斥魏渊的到来,想要将其斩杀。
魏渊神色如常,顶着无尽的杀机,沉重无比的压力,再次踏步,迈上了第二层台阶,儒圣虚影撒下一道清光,想要为其抵挡压力。
魏渊抬头,微微摇头,神色坚定无比,眼眸之中满是温润之光,轻声道。
“无需如此,我可以!”
魏渊召唤儒圣,不是为了杀敌,是为封印巫神,如果儒圣英灵在这台阶之上消耗太多,剩下的力量就不足以封印巫神了。
第二层,第三层,第五层,第七层,魏渊每踏上一层台阶,天地间的杀机就更加浓郁,压力也更加沉重,但是魏渊的腰背依旧笔直,永远都不会被压垮,无比坚韧。
两脚踏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魏渊每走一步,身体便出现一道裂痕,他整个人宛如被拼凑起来的破碎瓷器,浑身已是裂缝遍布,但那一袭青衣没有任何的停顿,拾级而上,天地牢笼形同摆设,九十九层阶梯,一鼓作气,直接登顶。
自古以来,中原人族只有两人登上过巫神教祭坛,一位是一千两百年前儒家圣人,一位是现在的大奉军神青衣魏渊。
大巫师萨伦阿古脸色微变,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魏渊,巫神脱困,已经是大势所趋,儒圣早就陨落了,即使你这次封印了巫神,日后封印终将破碎,你又何必螳臂当车,独善其身不好吗?”
魏渊不答,沉默无声,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就是魏渊的回答。
大巫师见此,知道魏渊决心已定,他不得不动用最后的手段,指尖轻轻滑过手腕,任由鲜血流淌,手捏法印,声如洪钟,传遍天地。
“为巫神献上祭礼。”
身侧,两位三品巫师没有任何的犹豫,脸色严肃,各自割破手腕,捏起同样的手诀。
三位高品巫师手腕鲜血流淌,鲜血如线,化作绯色的光辉,丝丝缕缕的飘向遥远处的祭台,飘向巫神的雕塑。
这是巫神教的血祭大法,听到大巫师的声音,看到这一幕的巫师们,明白了巫神教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数百名巫师纷纷脱离战场,没有丝毫犹豫的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手捏法诀,向巫神献祭自己。中原将士可以悍不畏死,巫神教的巫师也同样决绝,不惧生死。一位位巫师倒下,变成枯槁的干尸,死的无声无息,没有怨言,没有遗憾。
数百名巫师的意志融入了巫神雕塑,雕像开始浮现出了一道道裂缝,细碎的石屑崩散,落在了地上。
一道道黑烟透出雕塑眉心,遮天蔽日,风云汇聚,铅云低垂,把白昼化作黑夜。笼罩靖山城方圆百里,翻滚不息,宛如暴风雨下激荡的海啸。
黑雾骤然坍塌下来,势如天倾,在祭坛上空,凝聚成了一道高达百丈的黑影,面目模糊。
百丈黑影,与百丈儒圣虚影对峙,宛如两尊开天辟地的巨人。
“儒圣!”
黑雾之中传出了缥缈宏大的声音,透着痛恨和愤怒,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黑影居高临下,俯视着祭坛之上的魏渊,淡漠无比,如同俯视一只蝼蚁。他抬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向下轻轻一按。
攻击还未落下,就有一股庞大的威压落下,压得魏渊体内骨骼尽碎,那笔直的脊柱都被压弯了,头颅低着,难以抬起。
“我魏渊,此生不敬鬼神,不尊帝王,只为苍生,即使对方是巫神又能如何?”
一股庞大的信念从魏渊的心底涌出,支撑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的直起了腰背,头颅高高抬起,目光清亮璀璨,注视着那百丈黑影,脸上没有任何的畏惧之色,淡定从容,沉静冷漠。
黑影的那一根手指猛地加快了速度,向下落去,无尽的威压涌向了魏渊。
魏渊死死握住手中的儒圣刻刀,清辉闪耀,十分勉强的抬起手臂,向着黑影挥出,他七窍之中血水横流,满脸狼藉,身后的儒圣虚影和他动作同频,同样抬起了手臂,向着前方的黑影挥出。
“你巫神要侵蚀我大奉气运,要断我中原人族气数,问过我魏渊了吗!”
一声爆喝从青衣口中喊出,彰显了读书人的意气风发,睥睨傲骨。
儒圣刻刀绽放出刺目的光华,如同一千二百年前一样,横跨了千年时光,斩向了黑影。
世上怕是再也没有这般惊艳璀璨的刀光了,再也没有如此桀骜睥睨的书生意气了!
一股庞大无比的力量涌动,超越了一品,超越了世俗,在祭坛上空炸开了,天塌地陷,巫神凝聚出的黑影寸寸崩断,化为了恐怖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经过山峰,城池,大地,所有的一切都毁灭崩塌了,无数人在狂奔逃命,速度只要稍稍有些慢,就会被卷入其中,尸骨无存,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巫神教总坛,靖山城,从此成为历史,被夷为平地,只有被儒圣封印和巫神力量保护的祭台,在这场毁天灭地的爆炸中保存了下来。
魏渊傲立祭台,穿着褴褛的青衣,身上浮现一道道的裂痕,犹如破碎的瓷器,经不起任何的碰触。
“为什么?”
虚空中,隐隐传出了一道缥缈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宏大淡漠,透着淡淡疑惑不解。
身后的儒圣虚影一步跨进巫神雕塑,崩裂的缝隙自行修复,巫神再次被封印。
“为什么?”
魏渊从未想过这个,满脸的疲惫,缓缓转过身体,看向了南方中原的方向,目光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中原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最后他目光继续深入,来到了京都城,来到了皇宫之中,落在了凤栖宫,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清冷秀美,一如往昔。
魏渊嘴角微微勾起,眼眸无力的闭上了,黑暗向他笼罩而来,身体轰然倒地,儒圣刻刀和亚圣儒冠自空中跌落。
突然,一道身影浮现,缓缓伸出了修长的手掌,接住了两件至宝,一道庞大无比的气运汇聚在两件至宝之上,融入了来人的体内。
许子圣周身闪耀炽白的光芒,浩然正气威严刚正,他负手而立,仰望着那尊雕像,感知到了两道魂魄的波动,眉头紧皱,冷冷的开口道。
“巫神,你最好将魏渊的天地二魂交出,不然我就是付出一定的代价,也要将你重创!”
儒圣刻刀和亚圣儒冠只是护住了魏渊的一缕人魂,天地二魂被巫神法术拘走了。
“你又是谁?居然已经半步迈入了超品之境,倒是十分难得!”
巫神的声音再次回荡在了祭坛之上,只是没有了之前的宏大威严,给人一种虚弱无力的感觉,如今他的所有力量都被再次封印,也只能透出一缕声音,对外界再也无力干涉影响了。
“大奉许子圣!”
许子圣神色淡定,沉静冷漠的注视着巫神雕像,没有面对超品神魔的敬畏之色。
“魏渊该死,他居然胆敢阻挠我挣脱封印,我就将他的魂魄拘走,让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巫神的声音中充满了怨毒和阴森,这才是巫神的本来性情,残暴阴毒,视众生如蝼蚁。
“交出魏渊的天地二魂,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随着许子圣的话音落下,无尽的浩然正气冲霄而起,如容云柱,浩大威严,刚正霸道,天地间清气汇聚,一股无形的威严落下,向着雕像压去。
同时,儒圣刻刀和亚圣儒冠之上汇聚的气运也加速融入许子圣的体内,推动着他的心神一步步拔高,气势不断暴涨,眼看就要踏破那道无形壁垒。
“罢了,魏渊的魂魄就交给你了!”
巫神妥协了,声音中带着几分急迫,两道虚幻的光影从雕像之中飘出,落到了许子圣的面前。
浩然正气猛地收回,再次涌入了许子圣的体内,他不断暴涨的气势也戛然而止。
许子圣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他知晓巫神这是畏惧了,担心自己不顾一切的踏入超品之境,虽然自己会付出一定的代价,巫神绝对也落不得好下场,必将会遭受重创。
“算你识趣!”
许子圣一挥手,将两道虚幻模糊的魂魄收入了儒圣刻刀和亚圣儒冠之中,随手一抛,两件至宝化为流光,划过虚空,向着云鹿书院而去。
只是谁也不曾注意到,原本散落在天地之间的庞大气运,并没有随着至宝离去,或者再次散落天地之间,而是悄无声息的被许子圣融入了体内,缓缓炼化。
“许子圣你也不要太嚣张,等我突破了儒圣封印,会找你分个高下的!”
巫神面对许子圣,没有面对魏渊时的高高在上,因为他清楚,眼前这位年轻人不同于魏渊,日后定能踏入超品之境,是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的无上存在。
“我等着你!”
许子圣听到巫神的威胁,不以为意,清澈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等到巫神脱困,他早就踏入了超品之境,儒圣可以镇压封印他,自己自然也可以,根本就无需将巫神放在心上。
“我如果踏入了超品之境,世间所有的超品都是弟弟,都是垃圾,我一只手就可以将他们全部打爆!”
许子圣此次得到了庞大的气运,按理说可以直接踏入儒圣之境,只是他心中早有打算,想要晋级一品武夫,将武道修为推至一品大圆满,半步武神的境界,然后再一同突破,文武同时踏入超品之境,同时成就武神和儒圣之位。
就在此时,许子圣体内一道桎梏破碎,发出了细不可闻的声响,体内气血气机暴涨,全身毛孔紧缩闭合,将其牢牢锁在了体内,不曾外露分毫,谁也不知道,就在这巫神祭坛之上,一位一品武夫诞生了,悄无声息,即使是近在咫尺的巫神也不曾察觉。
许子圣嘴角微微勾起,身形一闪,浩然正气再次涌动,直冲云霄,划过虚空,向着京都城而去。
“也该着手解决贞德帝这个大奉毒瘤了,他跑的倒是快,居然早早溜了!”
........
元景三十七年秋,大奉军神,青衣魏渊率十万大军攻陷巫神教总坛,封印巫神,靖山城化为废墟,数十万生灵灰飞烟灭,这是历史上,中原人族的铁骑,首次踏破巫神教总坛,青史留名。
云鹿书院。后山竹林,竹楼中。院长赵守坐在厅内,一动不动,宛如雕塑,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长达月余,身前的桌案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突然,赵守动了动,扭头看向窗外,两道清光飞过千山万水,宛如划破天空的流星,轻飘飘的把自己落在赵守身前的案上。
院长赵守如释重负,缓缓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作揖不起,也不知是拜两件圣物,还是拜那袭青衣。
……
皇城,寝宫之中,帷幔低垂,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元景帝,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默然片刻,露出了激动快意之色,狂声大笑,极尽癫狂。
元景帝踱步登上阁楼,眺望层层叠叠的红墙和连绵起伏的金瓦,他张开双臂,迎接着风,徐徐道。
“魏渊,你总算是死了。”
“朕也可以着手准备长生之事了!”
........
司天监,观星楼,八卦台,白衣白发,缥缈如仙的监正手中提着一壶酒,仰头痛饮,酒水清澈,酒香四溢,顺着嘴角打湿了衣襟,伸手一抹,怅然叹息,眺望着那漫天星辰,眼眸寂寥,沉声道。
“人间不值得啊!”
......
月色如水,清亮皎洁。
“哒哒哒!”
京城外的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嘴唇干裂,风尘仆仆的驿卒勒住马缰,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开城门,八百里加急!”
驿卒骑马穿过外城,内城,皇城,一路送进皇宫。
内阁之中,首辅王文贞坐在属于自己的大案之后,取出裁刀,把火漆挑开,他抽出了塘报,展开阅读,旋即陷入了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除了许子圣,其他的内阁大学士纷纷联袂而至,他们错愕的发现,内阁首辅王文贞似乎一下苍老了好几岁。
此时,首辅王文贞脸色灰暗,微红的眼眶里,略显浑浊的双眼有些呆滞,似乎沉浸在某种沉痛的氛围里无法挣脱。他缓缓的抬起头,环顾众学士,声音低沉的说道。
“魏渊,牺牲了!十万大军,只撤回来一万六千余人。”
诸位内阁大学士如遭雷劈,震惊莫名,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一直以来,文官集团都和魏渊斗得不可开交,但是他们却从未想过,有一天魏渊会死,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的难以接受这个噩耗,更不曾想过自己居然会为此而伤心。
首辅王文贞踱步到窗边,望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久久不语,犹如一尊雕塑。
“魏渊,没有了你,今后的朝堂何其寂寞!”
“大奉自此少了几分风流意气,祝你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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