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陪爷到营地里走走。”
“二爷,您身体才刚刚见好,常大夫说了,还是少见风的好。”
“周喜儿,怎么这一转眼,常大夫倒变成你的主子了?爷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对于贾瑛的怪话,喜儿恍若没有听到一般,张开双臂拦在帐门之前,任什么也不让贾瑛踏出大帐半步。
“二爷,这事儿还是要听人家大夫的,这些日子,若非是常大夫不辞辛劳的照看您,您这会儿怕是想下床都难。”喜儿像个长舌妇一般,嘴里唠叨个不停:“说来咱应该好好感谢一番常大夫才是,您是没见着,这军营上至主帅将领,下至士兵马夫,这些日子哪个不都是承了人家常大夫恩德,就连京里来的那些御医,都对常大夫的医术赞叹不已呢。”
“还有,您昏迷的这些日子,都是人家常大夫照顾的,又是施诊,又是擦身子,又是......”
“你还有完没完了?”贾瑛有些受不了喜儿的唠叨:“喜儿,爷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的话居然这么多?爷不出去了,总行了吧。”
说着,便又转身返回了大帐之中。
喜儿紧跟其后,一脸堆笑道:“爷,小的这不是被吓到了嘛。您说,万一您要是有个好歹,老爹还不得扒了小的的皮。”
“行了,爷知道你辛劳,不说这些了,跟爷说说如今外面的情况吧。”贾瑛坐回了座位上,看向喜儿问道。
只听喜儿说道:“匈奴人退兵了,听说他们离开之后,归化城外埋了好些死人的尸体呢。朝廷答应了匈奴人的部分要求,给了一百五十万石的粮草,还有一些丝绸茶叶,舅姥爷已经彻底收复了大同全境,听说这会儿又往西边儿去了,大同镇暂由西宁侯坐镇,北静王爷也被陛下调回了京城。只留冯老爷,如今还留在雁门关里。”
冯恒石留在雁门关这件事情,贾瑛已经听说了。
冯恒石本是受命前来和谈的,和谈结束之后,便向皇帝请命,暂时留在了山西。毕竟瘟疫对于此时的大乾来说,并非小事,而且还是一支大军被感染,朝廷既然知道了此情况,自然要派人来盯着。冯恒石便趁此机会,请命留了下来。贾瑛明白,这其中担心自己的缘故还是要多一些的。
原本贾瑛故意隐瞒下此事,是担心有人在背后借此机会做手脚。他走到了这一步,官职地位如何且不说,手握重兵这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自然会有人不安,有人嫉妒,还有得罪的那些人。
别的不说,宁武雁门二管当初坚守不出,任他被阿古金的大军围追堵截,贾瑛还是有所察觉的,听说当时蓝田玉便已经到了宁武。
还有自己掏银子从关内买的一些肉食,据说也被截留了不少,说是湘军营和靖虏卫欠他们的粮草。
这些骄兵悍将,连杨佑亲自去讨要都不给。
“军中接种的情况如何了?”贾瑛又问道。
此时,距离他昏迷已经过了是十一天了,贾瑛身上的痘痂已经开始蜕落,牛痘的培育早在六天前就有了结果。
“回二爷,已经接种过一批人,木将军和肃忠郡王他们也都接种过了,此刻就等待十天之内出热了。剩下的士兵,由于人数太多,恐怕还需要再等上几日,才能全军接种完成。”
贾瑛听罢点了点头,心中总算稍安一些了。
此次虽有波折,不过也算是好事,毕竟天花出过一次之后,一辈子都不会再惧怕这种东西了。
至于,湘军营和靖虏卫因为此次疫病而死亡的人数,还要等到牛痘见效之后,才能再做统计。
贾瑛将目光看向了喜儿,问道:“你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爷身边,居然一点事都没有,你倒是好运气。接下来爷这边也不需要人照顾了,你也去找常大夫接种牛痘吧,爷可不想,临了你再有什么事。”
“回头小的就去找常大夫。”喜儿微微一笑,紧接着又提起一事道:“对了,二爷,之前京里还来了旨意,要带肃忠郡王离开,不过王爷不肯走,为了留下来,连皇命都抗了。”
贾瑛听罢,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对于杨佑的这份情谊,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杨佑当王爷的时候,尽做些不靠谱的事,反而将军当得有模有样的,靖虏卫是他远从山西带过来的,这种时候,他如何肯抛下靖虏卫独自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贾瑛的日子总算清闲了一些。
山阴县城附近五十里内已经被彻底封禁了,朝廷另调了大军从杨佑手中接手了防务,外面的事情干扰不到这里。至于大营内,士兵们接种牛痘之后都在等着发热出疹,又有一众大夫盯着,倒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就是常榛苓下了对他的禁足令,说是等疮痂完全脱落后才能够出去,这让贾瑛独自待在大帐中颇感无聊。
离京快三个月了,眼看着再有半个多月就要入冬了,也不知家里如何了?
黛玉她们会不会知道了这里的事情?
怕是瞒不住,朝廷都知道了,总会有风声传出来的,朝中那些大员的嘴,不见的比京城街巷里的妇人严实到哪儿去。
这会儿她们怕是很担心吧。
不过好在再有几日,就能回去了。
还有自己昏迷之后的那一次梦境......
贾瑛醒来之后,梦中的事情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大脑中只依稀还留着一些破碎的片段。事后,喜儿也同他说了那日他在昏迷中发生的事情。
贾瑛缓步走到大帐的一处,从刀架上去下了那柄御赐宝刀。
梦境中的经历,让人有些难以理解,为何会那般真实,而且这个梦境来的居然这么巧。
不是贾瑛迷信,而是太虚幻境对于这一世的他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就像是一切故事的原点。
红楼之所以是红楼,离不开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还有那十二钗的正副册,而这一切,都源于太虚幻境。
这个世上有没有真正的神仙,贾瑛无从判断,只是他的经历本就太过玄奇,有些事情,由不得他多想。
是虚幻,还是真实呢?
“想什么呢?”一道女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将思索中的贾瑛从虚幻中拉了回来。
“是常大夫啊,快请坐。”贾瑛将宝刀重新归置于架上,急忙请常榛苓入座,亲自沏好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军营之中,没什么好用来招待的,粗茶淡水,怠慢常姑娘了。”
常榛苓放下了跨在肩上的药箱,缓缓坐了下来,摘去兜帽,缓缓解下了面巾,理了理略为有些杂乱的秀发,端起桌上的茶杯,微微一笑道:“我正有些口渴。大人太过见外了,我与祖父游历山川,日子过的本就清淡,虽是粗茶淡水,却也能让人心静神安。”
说罢,常榛苓饮下了杯中的茶水,举动之间,落落大方,不见丝毫造作。
这还是贾瑛第一次见到常榛苓面巾背后的真实样貌,皮肤皙白,面颊略显清瘦,眼神澄澈,睫毛狭长浓密,谈不上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却是另一种自然美。
再配上其救死扶伤的医者身份,反倒给人一种不一样的光芒映射。
“仁心圣手,活人无数。心安者不在富贵权势,而在救死扶伤。本官该感谢姑娘与常老先生的大德,否则贾某今日能否与姑娘在此叙话,还在两可之间呢。”
“对了,姑娘找贾某可有何事?”
常榛苓虽祖父经年游历在外,相处之人,多是一些粗野的平头百姓,如今被贾瑛这么一番夸赞,似乎还有些不大习惯,脸上透着一丝微红,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应答,正为难间,听了贾瑛此问,才急忙转移话题道:“我是来为大人复诊的,距离大人出疹也有一段日子了,若是没什么问题,大人便可外出了。”
“有劳姑娘!”
说着便伸出了手臂,放在了桌面上。
只是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常榛苓有所动作,心中不解道:“姑娘,不是要诊病吗?”
常榛苓脸色微微一红,神色间显得有些犹豫,听到贾瑛问话,这才说道:“大人的内诊前些日子便已无恙,只剩下外症尚未愈全,却是不用把脉的。”
“哦。”贾瑛恍然,却又不解道:“那接下来需要贾某如何配合?”
常榛苓将看向贾瑛的目光移开,嘴里说道:“大人将外衫脱去,我需要查看大人疮痂是否已经无碍。”
脱衣服......
贾瑛愣了愣神,神色略为有些尴尬,虽说对方是大夫,可毕竟男女有别,一个大男人在女孩子面前袒露臂膀总归是有些不雅观。
不过随即贾瑛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果然,在这里生活的久了,自己的思想也难免会被同化。
人家是大夫,给你看个病,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扭捏的。
再说,也不是没被看过,之前红疹出疮浓的时候,还是对方帮忙擦拭的呢。
随即,贾瑛便站起身来,开始解衣宽带。
贾瑛想通了,可一旁的常榛苓心中却有些坐立难安了。
这位贾大人也真是的,脱衣服就不知道回避一下吗?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哪有当这女子的面脱衣服的。
虽说之前自己还曾亲手为对方解去过衣衫,不过那会儿对方是在昏迷中,浑身上下又长满了红疹,看着都渗人,却也没太大忌讳,起码一方处于无意识之中,能缓解彼此的尴尬。
可这会儿,却是一个神志清醒,活生生的人啊!
常榛苓将连别到一边,听着身侧传来的窸窣之声,脸颊通红,心中羞耻不已。
“常姑娘,我好了。”贾瑛的声音在常榛苓耳边响起。
常榛苓压下起伏的心绪,暗自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让自己怦怦直条的心平静下来,迎着大帐之外吹来的凉气缓解脸上的燥热,目光再次恢复了清澈,这才缓缓转过头来。
天花出疹是离心分布的,越是靠近心口的地方,出疹越慢,恢复的自然也比身体的别处慢一些,只要上身靠近心脏的地方疮痂能顺利脱落,不再出浓,那就代表着病症愈全。
常榛苓见贾瑛此刻是被转身形的,心中不由微微一阵松快,好在对方没看到她的尴尬。
贾瑛背上的疮痂已经有大半脱落了下来,留下的只有宛若新生儿一般的嫩滑玉白的肌肤,还有虬筋毕露的宽阔臂膀。
不错,出疹并非全是划出,一但熬过去之后,便会得到一副宛若初生之时的皮肤,等这场疫病过后,湘军营的这些个糙汉,估计都会变得比自家婆娘的肌肤还要润滑。
“你,转过来吧。”
常榛苓用温懦声音说道。
贾瑛依言转过身来,只是却高高昂起了头颅,没有去看对面女子的面庞,免得双方尴尬。
贾瑛转身的一刹,常榛苓的视线便不由的落到了贾瑛的腹部,看着那棱角分明的八块儿腹肌,双目有些发怔。
尽管她之前早已经看过对方的身体,可此刻当眼前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前之时,她依旧无法压制心脏的跳动。
精壮的男子她不是没有见过,可似贾瑛这般有着八块儿腹肌的身体她还是第一次见。
古人的精壮,通常说的都是膀大腰粗肥肚腩,与贾瑛这样对称分明的腹肌是完全不同的。
倒不是说这个世上没有贾瑛这样的腹肌,只不过如今的时代,吃饱饭都难,大家比的都是身上谁的肥肉多,社会闲着没事去练腹肌。再者,想要练出来这样既对称又棱角分明的腹肌来,也是需要特殊的方法的,起码仰卧起坐这项训练当下还没有出现。
常榛苓的双颊乍起殷红,压下心中杂乱的思绪,视线渐渐上移,只是越看越是羞红,心跳的越是飞快。
可他的身材,真的是......
“大人......额,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一名亲卫忽然闯了进来,看到大帐内的一幕,恨不得此刻自己当场双目失明。
我看到了什么?
“该死,来的真不是时候,撞破了大人的好事,大人不会给我穿小鞋吧?”亲卫一边往外推,心里同时遮上了一层阴霾。
同时又觉得有点酸楚:“哪里有醋,我要喝一坛子。”
这些日子下来,谁不知道军营里来了一位女菩萨,是专门来拯救大家的。
这位女菩萨医术高超,性情温和,像是邻家知心的姑娘,对他们这群糙汉子嘘寒问暖。
每次排队问诊,别的大夫哪里都是空无一人,唯独这位女菩萨的诊位之前,排起长龙一般的队伍,就连那些将军都要借着自己的威势和士卒们争抢一番,不过好在这位女菩萨眼中,一视同仁,部分高低,这才给了她们这些普通士兵一丝靠近仙女的机会。
可如今,万千将士心中的女菩萨,就这么被他们的大人给糟蹋了......
“呸,不是糟蹋,是欺骗。对,就是欺骗了!”
亲卫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故事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就是不知道,大家伙若是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将大人围殴一顿。好像看大人被围殴啊!”
大帐内,常榛苓面色羞红不已。
这要是传出去,自己还怎么做人啊。
也不敢抬头看向贾瑛,慌忙转身向外走去,临出大帐之前,只留下一句:“大人愈全了。”
“唉,常姑娘......”
听到贾瑛呼唤,常榛苓脚下的步伐更快几分,任贾瑛如何呼喊也不回头。
“你的药箱。”大帐门口看着离去的常榛苓,贾瑛悠悠一叹。
这叫什么事。
贾瑛转头看向一旁的亲卫,面色平静的说道:“什么事?”
本来就是一次正常的复诊,虽然被人误会,可贾瑛也不怪一旁的亲卫,看他的神色,定然是有事情禀报。
只是听在亲卫耳中,却不是那一回事。
果然,大人是真的生气了。
亲卫内心充满了苦恼和不安,虽然他家大人平日里为人随和,平易近人,可治军也是极其严厉的,而且杀起敌人来,手中的刀可是毫不手软。
“大人,冯老大人派人来了,就在营门之外,木将军和其他几位将军都不在,小的只能来找大人。”
“小的真不是有意要......”
“行了,也没说要怪你,此事拦在肚子里,不许说出去。”贾瑛威胁道。
“大人放心,打死小的也不会说出去。”
亲卫目光坚决的保证道。
贾瑛回道帐中穿戴好了甲衣,这才随同亲卫一同向营门外而去。
冯恒石派人送来了几封信笺,都是自京城而来,信笺的主人是谁,自然也不用多说。
另外则是询问疫病的情况,还有带来了一则朝中的消息。
是关于朝廷对于湘军营和靖虏卫后续安置的消息。
两支军队人数加起来一万五千余人,虽说因为一场疫病死伤不少,可因为贾瑛的防治及时,伤亡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这么两支能征善战的大军,朝廷自然不会随意安置。
贾瑛和杨佑之前便就此事有过猜测,远调是一定的,起码不会里的京师太近,而且他们两人也别想继续掌握两支军队。
毕竟两人都很年轻,如果继续将这两支军队掌握在手中,难说不会变成某个人的私军,只知将不知王。
更何况,杨佑还是一个王爷,有了这番功劳,怕是爵位要更上一层了。
事实证明两人的猜测没错,甘肃镇。
西疆最苦寒的地方。
这就是皇帝亲军和边军的区别。
若是换了京防十二营,立下这等功劳,只会增加他们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圣恩愈隆。而边军,放在身边会让皇帝和朝廷大臣睡不着觉,只能远调天边。
一将功成,千军用命,大概就是如此吧。
贾瑛收起冯恒石的来信,将另外几封信笺一一拆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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