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魑魅魍魉换了样,牛鬼蛇神竟称王

  “魂飞魄也散,肉壳化飞灰,岂能再有生机可言?

  纪九郎,你退路已绝,翻不了盘!”

  天运子运转念头,借着因果丝线,推算未来局势。

  他所修炼的本命道术,就是“烛照光阴”。

  只要舍得耗费心神,足以窥见光阴长河一角。

  “照出的景象这般真实,可见这一次布局,当无大碍。”

  天运子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他不止一次借由本命道术,推算未来之变化。

  当然,大多结果十有九空。

  难以功成。

  所见往往如同镜花水月,支离破碎。

  维持不了一瞬就消散,化为泡影。

  可这一回,那袭大红蟒袍如受天罚雷劫,肌体皲裂焦黑,气血流失殆尽。

  仿佛半个时辰后,即将发生也似。

  无比的真切!

  “得造化,遭劫数。纪九郎,贫道是你的造化,也是你的劫数!”

  天运子满意一笑,纵身而起,直奔聂人英所在之处。

  他布下的这一局棋,纪渊乃是那条收官大龙。

  吃下去,就能裨益无穷,更进一步。

  而聂人英,充其量只算添头。

  毕竟,白山黑水的棋盘上。

  除他之外,也很难找到可以牵扯出大宗师聂吞吾的因果丝线了。

  “玩弄乾坤,一览寰宇,实为人生之快事!”

  经过玄牝之门的闭关参悟,天运子把《万业尸仙论》推演到第十九层。

  他仅剩下的三条神魂,胎光、爽灵、幽精,如今散发幽幽碧色。

  一团团粘稠精芒,浓密如火油,飘闪似焰光。

  再仔细看去,晶莹剔透的颗颗念头,皆化为巴掌大小的灯花儿。

  噼啪作响,明灭不定!

  “尸解仙元神!”

  天运子眸光幽沉,冷漠森寒。

  三条神魂显化出来,好似阴恻恻的虚幻影子,清晰地浮现于身后。

  这已经是当世道术最高层次!

  “上古练气士,专修命性之道。

  炼气化神是‘命’,将全身的精血、精髓等有形有质的精华炼成真罡元气,延养本命!

  炼精化气是‘性’,将自身的精神、精魄、精魂!

  这些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的存在凝练如实,与本命元气合为一体,便成元神!”

  天运子眸光闪烁,一念闪烁,驾驭气流。

  宛若凭虚御风,托举着三条神魂所成的尸解仙元灵。

  幽幽碧色无形无质,飞行绝迹,聚散无常。

  沿途撞到什么五行元气凝练出来的生灵,粘稠浓密的元神一扑!

  迅疾如鬼魅,无声无息间,就将其融化殆尽,好似焚烧的蜡油一样!

  就连巍峨高拔的山岳峻岭,也是如此。

  轰隆隆!

  天运子的尸解仙元神如长虹经天,一掠而过。

  滚滚土石顷刻四分五裂,化为条条气流。

  声势极为磅礴!

  ……

  ……

  金行天地,聂人英费尽千辛万苦,将好似银白云团的群蜂飞蝗,斩得干干净净。

  他铸成不久的五座气海,近乎都被榨取得点滴不剩。

  刀罡劲气纵横扫荡,击中镇压五行灵根的那样奇物——一面斑驳的铜镜。

  喀察!

  镜面绽出触目惊心的裂痕,随后不住地扩大。

  倏地化为漫天的金云,笼罩千里之地。

  内里电闪雷鸣,元气凛冽肆虐,笼罩着聂人英。

  他那身刀剑难伤的上品武袍,瞬间就被撕得破碎,带出飚射的血光。

  “父亲教过我,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神凝意到,意到手随,才可言法!

  以有法入无法,足可傲绝寰宇!”

  聂人英全身锋芒,随着吸纳吞吐浩瀚无穷的庚金元气,渐渐收敛不见。

  如刀藏鞘,蓄养神意!

  “神是心神,意是身意……”

  聂人英只感觉感悟纷呈涌来,以往那些难以参透的疑难。

  彷如铁骑破关长驱直入,瞬间洞开。

  心神与身意,好似锻打淬火。

  交融汇聚于刀锋上,缓缓铸成第六座气海。

  可这已经是他肉壳所能承受的极限。

  欲成宗师,必须铸成八座气海。

  才能在踏破五重天时,有望度过阻道的劫难!

  “他的积蓄与底蕴,都不够晋升宗师。”

  天运子身形落下,来到不远处的山头,笑吟吟道:

  “确实有些拔苗助长了,聂人英不比纪九郎。

  后者学的是皇觉寺的法,又有玄天升龙道的戮妖刀,真武山的大黄庭,诸般武学都给融于己身。

  体魄、心神,皆是圆满。

  聂人英学的是其父的刀法,照着聂吞吾的路数走,却又没有那份才情,天生逊色一筹。

  仅凭雄浑元气填补,仍然差些火候。”

  看到天运子出现,徐琼娇躯轻颤,似有畏惧道:

  “妾身参见右护法。”

  天运子重回大宗师,气势宛似渊水深沉,眯起眼睛笑道:

  “怎么?贫道没有一蹶不振,就此沉沦,自甘堕落,让你很失望?”

  徐琼心惊肉跳,想也不想跪伏下去:

  “妾身绝无此心!”

  天运子语气平澹:

  “你那些浅薄的心术,瞒得过聂人英那种不知江湖险恶的少侠。

  落在贫道眼中,就像掌上观纹。”

  徐琼战战兢兢,作出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

  “三千年来,破境宗师,亦如过江之鲫。

  五重天的关隘,在于身心交汇。

  气海道则与天地法理交相辉映,显化外景,驻世不死!”

  天运子居高临下,俯视着瑟瑟发抖的徐琼,好似打量一枚即将落定的棋子。

  “镇压金行天地的奇物,只够弥补‘身意’,却完足不了‘心神’。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大彻大悟……三魂七魄如受煎熬,从中淬炼出一点磨灭不了、摧折不动的真性。

  这才是心神!”

  徐琼听到懵懂,不明白天运子为何要对她提及这些。

  “这一路护送走来,历经风雨,得到奇遇,因果纠缠,化为情丝。”

  天运子法眼如炬,照见真实,发现一道如水气缠绵,似烟雨梦幻的情丝,将徐琼与聂人英两人连接于无形。

  “见你接受女身,贫道很是欣慰。

  若不如此,又岂能体会男女欲念与情意。

  也难怪你看到贫道出现,就开始替聂人英担心起来。

  可惜,前尘难断。

  他若知道你的过去,是否还能接受怒尊施展造化,所成就的这一具女体呢?”

  徐琼只觉身心内外,毫无隐秘可言。

  她把螓首埋低,泣不成声道:

  “请护法垂怜。”

  天运子眼神澹漠,轻声叹道:

  “前因后果,一切既定。聂人英此刻突破宗师关,必死无疑。

  但贫道已经通过因果丝线,种下心念,令他有进无退。

  你若献身,以命祭之,他可成道,从此难忘。

  不然,等离开这座洞天,登上白山圣女峰,见到聂吞吾。

  你这具女体,怎么骗得过大宗师的法眼?

  到时候,情爱皆成怨憎!”

  徐琼娇躯连连颤动,好像惊惧到极点。

  “你不愿死,眼睁睁由着聂人英破关失败,走火入魔。

  聂吞吾没了儿子,迟早也会追查过来。

  徐姑娘,面对一尊大宗师,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指望灭圣盟赔上纳兰桀或者江神宵,替你拦住聂吞吾?

  这也是痴人说梦。”

  天运子笑意浓郁,如看精彩好戏,等待着徐琼的回答。

  “右护法,从一开始就定好妾身的下场。”

  徐琼神色惨澹,垂首应道:

  “这缕情丝,恐怕亦是手段之一。

  人为蝼蚁,哪里又有左右命运。”

  天运子赞道:

  “好,你能看透这一点,也不枉受怒尊的造化。

  贫道全你的心意,助聂人英功成破关。”

  他五指虚虚勾起,好似拨弄琴弦,诸般因果幽幽闪烁,覆盖徐琼娇躯。

  仅仅片刻,其人眼神空洞,彻底失去神采。

  这就是融会贯通《空殛十灾经》、《十重唯我识》之后,天运子炼成的第三道本命术。

  身外化身!

  ……

  ……

  冥顽窟内,茫茫混沌气翻涌动荡。

  隐隐可见赤红光芒,好似陨星坠地,挟带熊熊无匹之势,冲将出来!

  好似焚尽三界的暴怒凶狂,好似撕裂虚空。

  一棍横空,天塌地陷!

  搅动十万八千里的风云激荡,无可躲避!

  “它……怎么会出来!?”

  悟空道人面色骇然,眼中透出浓烈的震惊。

  无论如何,那个与自己、与混世魔猿一同被世尊封镇的家伙,也不该出现才对!

  它是执念尸,混世魔猿是恶尸。

  起初的一万年内,悟空道人占据上风,横压其余两尸。

  之后,不管如何想方设法消磨恶尸,始终无法斩尽。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便是此意。

  于是,悠悠万古的数劫当中,悟空道人终于放弃度化魔猿。

  从善如流,从恶如崩!

  它选择与恶尸相合,压制那道善尸,挣脱这方画地为牢的冥顽洞窟!

  悟空道人分出四人化凡西行,历尽艰险,百年修持以期成佛。

  却在一念间,便入魔为恶!

  “呔!”

  那道暴怒心音如雷鸣震天,轰然砸落。

  悟空道人于一瞬间收敛心绪,垂眸叹息道:

  “本想钓一条大鱼,没想到是一头巨鲸,险些叫你搅乱贫道的大计。”

  两条雪白眉毛抖动,其人好像化为一尊法相,拔地而起。

  盘坐于混沌气的那道形体,刹那就已高达千万丈,似要将穹天都捅出巨大的窟窿!

  可悟空道人高一尺,冥顽洞窟就比之多一寸,始终不曾被撑得崩碎!

  一掌垂天,弥盖四方,如同不周神山倾塌,蕴含着无穷道则法理,压向那一棍!

  “这就是太古时代的巨擘么?”

  纪渊心神摇晃,若非皇天道图稳住三魂七魄。

  只这一下的威势逼迫,他就要化作飞灰。

  借由道蕴熔炼那四条金色命数,被唤出的善尸,好似神灵入驻心间。

  无穷无尽的气力运转,远远超迈武道绝巅!

  令自个儿生出踏碎南天的凶狂战意,挥出仙佛退避的可怖一棍!

  “人岂能胜天?”

  可处于悟空道人的巨掌之下,纪渊心神也受影响。

  其人如同须弥化芥子,不断地缩小,化为渺小蝼蚁。

  纵横十万八千里,横扫妖魔鬼怪的铁棍,也好像变得力有未逮。

  驻于纪渊心间的那道赤红身影,仿佛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驱散浓重的颓意。

  那股磅礴战意不减反增,发出咆孝怒喝:

  “打遍三界棍无双,再战心魔又何妨!”

  任由盘坐混沌,如仙似佛的法身,高出人间千万丈,我自一棍横击,捣个粉碎!

  “心魔?依我看,你才是执迷不悟的魔!”

  悟空道人眸光冰寒,轻吐雷音道:

  “我度化泼猴一万年,佛法、道法用尽,却遏制不了半分。

  可我只用千年不到,就让你销声匿迹,遁去无踪。

  那泼猴要称教做祖!我要合道成真!

  可你呢?你欲求何物都不明白!”

  悟空道人巨掌按下,道则法理交织万千,喷薄毁天灭地的可怖威势。

  于三分之一个弹指,就如厚实无比的铜墙铁壁,牢牢抵住那记朝天一棍!

  “俺求什么?你如何懂?

  俺只求来这世上走一遭,轰轰烈烈!

  俺只求斗战胜,天下谁也拦不得!

  俺只求有那齐天心,天上谁也盖不住!

  俺只求——做那纵横寰宇的大圣!”

  纪渊浑身一震,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三魂七魄如响炸雷,险些被寸寸碾碎。

  冥冥之间,他的心神与肉壳交汇,融炼成一点真性。

  识海内的九窍石人,诸般命数,浓烈气运……皆如万川归海,涌向与那道挥棍横击的赤红身影。

  轰!

  冥顽洞窟再拔高万丈!

  冬!

  那一记无双铁棍似要扫灭星辰,洞穿周天!

  就连悟空道人的巨掌垂下,也挡不住!

  “怎么可能!你怎么斗得过我和魔猿恶尸……”

  巍峨无比的那尊法相,由额头崩裂,绽出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继而,蛛网也似,扩大散开。

  喀啦啦!

  那条铁棍勐地一搅,将其彻底打个粉碎!

  “俺沉寂,是因你纠缠善恶,执迷不悟!

  区区魔猿,就将你压得道心蒙尘!

  魑魅魍魉换了样,牛鬼蛇神也称王!”

  驻于纪渊心间的赤红身影,持棍而立,睥睨十方:

  “打破冥顽须悟空!你出不得这方冥顽窟,又去合什么道!

  这一点都参不透,如何与俺相提并论!”

  悟空道人显化出来的那尊法相,顿时土崩瓦解,化为千万道流光四散。

  呲牙咧嘴的魔猿,也没了魔性气焰,缩成一团,躲到角落。

  “我以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愈进愈阻,永无止息……以为世尊封镇于我,令我受大折磨。

  到底是我错了。”

  悟空道人望着被逼到洞窟一角的混世魔猿,再看向立于纪渊心神间的赤红身影。

  那双藏有无穷晦暗的眼眸,渐渐变得晶亮通透。

  与此同时,身为执念尸的悟空道人,却是越来越澹薄,好似朦胧气流,周转散去。

  “我既是你,你也是我!大彻大悟,真性本空!原来如此!”

  悟空道人这一语落,压在五指山上的那张金色帖子。

  重若一方地风水火演化寰宇的封镇,随风而散。

  这方冥顽窟,亦是发出轰隆隆的大响,竟要行将垮塌。

  大片土石坠落而下,再无画地为牢之囚笼。

  “顿开金绳脱心猿,扯断玉锁见真佛。”

  纪渊见状,终于明白这一切缘由。

  悟空道人以为打破冥顽,是挣脱世尊的封镇。

  所以见度化不尽恶尸魔猿,又受无尽岁月煎熬,就开始另寻他法。

  却不知,道不在于形神巨细,魔也不在于法力高强。

  道这一尺,必须压在魔这一丈之上!

  唯有如此,方能真正“悟空”!

  ……

  ……

  “纪九郎……”

  天运子举目远眺,看到巍峨高拔的五指山,如同天地翻转向下塌陷。

  那袭大红蟒袍浑身浴血,肌体崩裂好似碎瓷,三魂七魄几近湮灭。

  “贫道还没动手,他怎么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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