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渊用犁庭扫穴之势,荡平三更堂残余,只不过是还以颜色。毕竟,当日在莽山,老刀把子于众目睽睽下。
杀气冲霄,生死相搏,让他命悬一线。
若非天运子义薄云天,主动斩下三枚念头。自个儿能否度过那一劫,还真不好说。
如果纪渊无动于衷,没点表示,岂不是让辽东武林看轻?白山黑水盛行的道理,向来就那一个!
只要拳头够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想当年聂吞吾突破五重天,成就宗师位。
转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几家意欲扼杀自己的高门大派,踩成飞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
放在辽东并不适用!
应该改成从早到晚才对!
纪渊眼帘低垂,暗自思忖:
他从天运子那里知道不少隐秘,尤其是三更堂与定扬侯郭铉暗中联手,刺杀昭云侯年长兴之事。加上董敬瑭扶持赤眉响马,多年劫掠做些脏活儿。
这些足以证明,辽东边将实则跟绿林道私下勾结极深。
纪渊那张冷峻的年轻面庞,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
裴途微微一愣,好像没跟上自家千户的思绪,随后才道:
纪渊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感到意外。
他分明记得,那个铁掌门的武功平平,险些因为得罪梁种招来横祸!童关与李严闻言,皆是面皮一抖,神色古怪。
他们赶忙低头,免得叫自家千户发现异常。裴途好生斟酌,轻咳两声道:
纪渊挑眉,眼神凌厉:
裴途额头渗出冷汗,咬牙道:
纪渊额角青筋跳动,看向裴途的眼光愈发不善。
自个儿一世清誉,算是彻底栽在这厮手上。
本来好不容易离开天京,没成想来到辽东后,依然摆脱不了好美妇的坏名声!裴途赶紧抱拳跪下,胆战心惊道。
北镇抚司谁不晓得,纪千户手中有本无常簿。
谁若被惦记挂念,把名字写上去,绝对没什么好下场。像北镇抚司的林碌、孟长河,都是前车之鉴。
杨休、徐怀英,更不用提。
纪千户被唤作、,就是因为凡与他作对的那些人。个个家破人亡,满门遭殃,就像惹上邪崇一样。
纪渊摆了摆手,似是懒得追究,又开口道:
裴途睁大双眼,好似呆住。
这个节骨眼上,自家千户还要公开宴请大旗会的掌门夫人?
莫非觉得那位倒霉催的铁掌门,其头顶上的绿帽子戴的不够稳?
纪渊洒然一笑,显得磊落,转身大步走进屋内。
他召见兰雅芳,纯粹只是为公事。
等到校场只剩下装途与童关、李严三人,他们各自对视一眼。裴四郎清了清嗓子,小声嘀咕道:
童关眉头微皱:
李严颔首赞同道:
茫茫夜色传来纪渊盛怒的声音,吓得裴途、童关、李严赶忙缩起脖子,脚下一溜烟儿,窜进猛恶密林。
靖州,五鹿郡。
凉国公府的湖心亭中,杨洪靠坐在那张黄花梨木大椅上。
这位跺一跺脚兵部都要抖三抖的从龙功臣,而今像个归隐田园的乡下老农。
白发苍苍,腰身佝偻,皱纹如沟壑纵横。好像一下子老去,愈发透出几分暮年气。自从二儿子杨榷死于天京,小女儿杨娉儿受惊变得痴傻,杨洪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每日不是湖边垂钓,便是书房翻阅兵道策论。
往常年年操办的春狩大典,择选少年英杰的盛会,如今都没什么动静。
原本络绎不绝,前来求见的门生故吏,也随着东宫日益势大,渐渐稀少起来,再也见不到几个敢于上门的兵部中人。
偌大的一座凉国公府日益冷清,竟有门庭凋敝的衰败之感。
这让五鹿郡许多本地人不禁喟叹道。
杨洪眼皮耷拉,好似犯困打瞌睡,手中的钓竿微微一沉,旋即再听到稚嫩的声音传进耳朵。他不疾不徐睁开眸子,望着孩童也似的小女儿,低声道:
杨洪轻轻一拉,就把那条十几斤重的大鱼甩到岸上。
三魂七魄几近全无的杨娉儿拍掌笑着,双手抱着那条大鱼,宛若讨赏一样,递给端坐的杨洪。这位威严霸道的国公爷,难得露出柔和神色。
他接过那条大鱼,将其丢进湖里,溅起大片水花。
杨娉儿大叫着抹着眼泪,好像很是伤心。
杨洪摆了摆手,眉头沉下道。
他这个小女儿曾经心思多么机敏,现在成了说话都不清楚的痴傻样子。叫为人父者,如何不心痛!
好好一座国公府,传承几代的泼天富贵。眨眼间,却就呈现树倒猢狲散的惨淡局面。贪狼食羊。
这一句恶谶。当真就那么厉害?
令自个儿后半生都摆脱不得?!杨忠弯腰说道。
紧接着,就像哄孩子一样,将哭闹不休的杨娉儿带走,等到这方水气浓郁,青山倒映的湖心亭,四下无人。杨洪继续耷拉眼皮,好似闭目养神。
期间鱼儿咬钩,他却浑然未觉,任由吃掉饵料。
待得夜色渐渐浓郁,杨洪就像睡饱睡足了一样,松开手中鱼竿,缓缓起身。顺便将剩余的饵料一并撒进湖中,方才慢悠悠地转身离去。
用过晚饭,这位国公爷回到书屋,取一火盆,把近年来闲着无事所写的兵道策论,烧个干净。
杨忠低头问道。
作为凉国公府的大管家,他曾是杨洪的亲兵,跟随主子出生入死,
后来论功行赏,放着加官进爵的功名不要,甘愿待在国公府做一老奴。
杨洪面无表情,火光照得那张岁月留痕的苍老脸庞,像是生铁铸成,泛着冷意。
他与杨洪也不见外,并未避讳心中所想。经过与赤心上人、荀长陵的前后两次相谈。
杨洪不得不承认,他已被东宫逼到无可路走,自困于凉国公府还不够。太子还想要自个儿放掉兵部大权,吐出侵占的良田,安心做个老农。倘若杨榷、杨娉儿尚在,这位国公爷兴许还能考虑一二。
可现在······
杨洪很是失望,好像寒透了心。
洛皇后的驾薨,不仅仅松开太子的掣肘,也让他断去以往的那份犹豫。
杨忠眼中满是忧虑。
杨洪冷冷一笑,心意坚定不可动摇。
他要大张旗鼓,率领亲兵踏出这座国公府,去天京城为皇后娘娘服丧。但于礼而言,这等同违逆东宫此前降下的旨意,没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依照太子的性情,凉国公倘若离开归
隐养老的五鹿郡。
那就是白家与杨家的情分断了,便不会再留半点体面。杨洪烧掉本该着成兵书的策论心血,摇头问道:
他本来三天前就该动身,可杀生僧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好像阴魂不散,徘徊于凉国公府门外。一个佛门宗师做起堵门的差事,确实是古今未有,令人头疼。
杨忠深深叹气道:
杨洪耷拉的眼皮狠狠一跳,浑浊眸中透出精光,
雄浑的气势霎时腾起,将焚烧策论的熊熊火光,一下子就压低下去!他纵横南北的戎马生涯中,拢共收过十三位义子。
排行末尾的杨休死在纪九郎手上,三太保杨立孝下落不明。现今,四太保徐林差点死在凉国公府门口。
杨洪这半年来的修身养性,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住心头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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