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去半柱香,纪渊坐在屋内,摇头说着风凉话。
经过几个高手的激烈厮杀,蒲安集唯一的客栈已经几近垮塌。
整个前厅屋顶掀飞,黄泥夯实的厚重土墙也被轰开数个大洞,桌椅板凳全部碎了一地。永明和尚浑身浴血,瞪大眼睛仰面倒下,好似死不瞑目。
红粉书生的尸首被埋在残垣断壁,只露出两条腿。
个子矮小的冷啸半边身体都被禅杖劈开,像是宰杀猪狗似的,直接开膛破肚。凶名震动辽东数府的五毒叟,除去双眼瞎掉的鬼手血医,就这样悉数了账!这一幕,瞧得那几个还不知发生何事的精壮镖师两腿发软。
更别提跟随罗平贵多年,忝为心腹的掌柜了。
他甫一进到后院,整个人就跪在泥泞里头,指天发誓言之凿凿,自己绝非五毒叟的眼线、或者三更堂的门人!
纪渊眸光如剑,直刺心底,好似没有任何隐秘可言。跪在地上的掌柜抖如筛糠,咬牙应下:
纪渊摆手道:
半晌后,纪渊双手负后,立在台阶之上。
仅剩一副骨架的鬼手血医连连摇头,用半截舌头含糊说道:
鬼手血医闻言,那副白森森的骨头架子微微发颤,连忙答道。
纪渊淡淡一笑,意味深长。
他讲这些话,并不刻意避讳洛与贞,担心对方传扬出去。千户手握巡狩权柄,长年居于府州,视察各处之民情。
不仅可以豢养私兵,用于掣肘地方官,还能从六部调取资粮。比如刀兵铠甲丹药之类。
尤其像辽东这种山高皇帝远的苦寒边关,供养几个炼丹师,最多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谈不上什么把柄!
官场上的许多事情,并无定数可言,只看靠山够不够硬。
鬼手血医也是人老成精,自然晓得个中深意。
纪渊略微催动瘟部真君的道则权柄,那枚形天铁印放出光华,兜头罩落鬼手血医。那白森森的骨架子,生出极为细微的麻痒感觉。
丝丝血肉好像发芽的种子,逐渐长满全身。
鬼手血医空洞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心头狂震不已。薛丙一字一句,皆是真心实意。
无论医道亦或者毒道,最终殊途同归,都要回到一条路上!
不管是救人和杀人,均在探究人体之内的阴阳升降,生死造化!医师、毒师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便是妙手回春,一念生死!
纪渊分明才是换血三重天,却像前辈指点后生一样,平淡说道。
他从白眉法王手中攫取这一枚形天铁印,炼化瘟部道则,可谓是受益良多。法与理交织,则为道!
乃天地运转的根本,寰宇变化的本质!掌握道则,炼化权柄!
便能如同太古劫前的原初仙神一样,号令风雷,驱动山岳,挪移星辰!踏入四重天,凝练真罡是一步,开辟气海又是一步。
前者蜕变内息,化虚为实,从而做到脱胎换骨,冲击先天生灵!
后者熔炼道则,内蕴法理,以自身小天地与日月星辰、山河地势相共鸣。借由修持法身外相,具备无数神异!
譬如杀生僧,毕生钻研《断三世如来身》,将领悟的法理、攫取的道则,统统倾注于那尊大日如来的法身之内!
故而一出手就是惊天动地,佛光万丈。
但凡邪祟妖魔,见之必死,根本抵挡不住!可以说,四境之中分为两重天地。
凝练真罡是灵肉合一,伐毛洗髓,将诸般武学融于己心,化为神髓真意!
开辟气海才是真正跨出比肩仙佛的第一步,拥有焚山煮海的显世之威!
等到鬼手血医下去,洛与贞乐呵呵凑上来,像个善财童子:纪渊斜睨一眼,皱眉问道:
洛与贞嘿然笑道:
纪渊摇头道:
纵然很清楚通宝钱庄的财大气粗,可听见这般天文数字,纪渊仍旧免不了面皮一抖。三百万两银子?
几乎快要赶得上朝廷一年拨给辽东的军费饷银了!就这么给自家儿子拿去创办商号?!
纪渊眯起眼睛,心下感到奇怪,洛老爷子是纵横商海浮沉半生的厉害角色。不至于因为疼爱家中老幺,随随便便就把几百万两雪花银拿出来。
要知道,区区五万两便能让三更堂出动五毒叟、肖鱼肠这样的四重天高手!
纪渊旁敲侧击问道。
洛与贞颇显磊落,一脸很有自知之明的坦然模样。纪渊又问道。
洛与贞回答道。
纪渊眸光闪烁,打趣说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越是身居高位,越爱钱财美色这等物欲。
那帮辽东武将目无王法,对朝廷欺上瞒下,对东宫阳奉阴违,所求的不就是一个富贵
么。
洛与贞很是义气,浑然不把百万银两放在眼里,财神爷的风范显露无疑。
纪渊颔首一笑。
靖州城,坐落于白山黑水的门户之前。
放眼望去,是数千里的沃土,延绵成片的良田。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尽管与安州只相隔半座积翠岭,可靖州这边的风气却截然不
同。
从入城的时候,就能窥见一斑。
来来往往的车马如龙,几乎个个佩剑挎刀,散发精悍的气息。
看守城门的一众兵丁对此当做没看见,好似习以为常,任由他们进出,只要交够五文钱的费用就成。
这里是民风彪悍,武风盛行的靖州!
安州有个笑话,说的是两人互相瞅了几眼,然后一言不合血溅五步。
这种荒唐事在靖州时有发生,所以内城、外城都有官府筑造的数方擂台。
只需花钱请人担保,出具衙门的公证文书,各自签好生死状,便不会被入罪。也正因为此,靖州城内,几乎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打擂比武可看。
内城名气最大的鸳鸯楼上,梁种一脸富态,笑眯眯的,像个和气生财的地主老财。他手里捏着两枚铁胆,缓缓地来回旋转,将目光从楼下茶肆收回来。
梁种轻声细语,慢悠悠问道。
有人率先出声,叫苦不迭道。
梁种斜睨过去,瞥见一个须发如剑戟的豪雄汉子,堆着笑道:
堪称极致羞辱的一番话,回荡于鸳鸯楼的上等雅间。
须发如剑戟的豪雄汉子脸色阴晴不定,却强忍着没有发作。手掌攥紧,青筋跳动,硬生生掰下半块硬木桌角。
其余几个掌门赶忙低头,附和着发出干笑。
的一下,须发如剑戟的豪雄汉子用力一掌,拍在方桌之上!茶盏杯碟悉数震成粉末,滚烫的热水飞溅开来!m
还未等这位大旗会的掌门说完,梁种就使了个眼色。立在太师椅后面的军中高手身形一晃,形似鬼魅!
大手如同磨盘急旋,擦得气流嗤嗤作响,倏然按住怒发冲冠的豪雄汉子!放在靖州也算一号人物的大旗会掌门,顿时如遭雷击。
衣袍鼓荡,身躯巨震,后背筋肉团团鼓起,直接喷出一道血箭!
撞在门板滑落下来的大旗会铁掌门,狠狠咬紧牙关,眼眶几欲裂开。最后只能含恨点头,不敢再讲一个字。
梁种复又换上那张富态的笑脸,拿捏着铁胆,轻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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