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英灵殿。
门口的奥丁广场上,奥丁雕像的脑袋落在地面上砸了个深坑,仿佛被人一刀砍落;雄鸡雕塑落在“奠基之井”里,屁股被井边拢着,像是在下蛋……断垣残壁没来得及打扫,可是听证会却如期召开。
因为这里今天即将迎来卡塞尔学院校史上史无前例的大事——校长被弹劾。这是百年来头一遭,卡塞尔学院百年来也仅有过一任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一个年过百岁的孤高老头。
弹劾的是昂热,接受审判的却是路明非,他是校长在学院最好的代言人,给他判罪就相当于砍断了校长的手脚,一个失去手和脚的老头,剩下的就只有等死!
路明非站在会议厅中央的方形木栏中,本就不大的区域被隔成两个部分,显得更加褊狭,另一个部分空荡荡的,不知是留给谁,他看着陪审团的成员们点头示意,这些人他之前大都见过,在校长办公室一场秘密的作战会议上。
陪审团由院系主任和终身教授组成,清一色纯黑西装革履,他们老得像是刚从坟墓里挖出来,朝路明非还以“骷髅般”的微笑,看起来也都对这个年轻人还留有印象。要知道,这些顶尖的科学家与炼金师们的大脑都被一条条复杂的公式与方程塞满,仅一次见面就能占用他们宝贵脑容量的人,简直少得可怜。
“看起来很傻啊,这些老家伙们看上去从不看油管和推特,看起来就是一群闷到爆的老年宅男!”芬格尔站在副校长身后,弯腰低声说,话里满是新闻部部长对不关心新闻的老宅男的鄙夷。
“何止?他们甚至连报纸都不读,偶尔会让助手送几本当下最新的科学杂志到科研室里……可每当他们读过那些科学界最新的研究成果,一个个都会破口大骂,说‘这些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别拿三十年前的科学来糊弄人!’”副校长轻轻摇头,“可我们真得供着,学院每个部门的发展都得仰仗这些老宅男们的研究成果,如果他们其中哪一个不小心嗝屁了,那将是堪比音乐界失去巴赫、雕塑界失去米开朗基罗的损失!”
“这么重要!”芬格尔惊呼,“可是这群老伙计们一辈子都只和机械设备还有炼金药剂打交道,裁定校务这种事应该不是他们擅长的吧?”
“这就是校董会最无耻的地方,把一帮搞研究的老家伙挖出来当法官,糊弄他们和哄小孩没什么两样!”副校长叹气。
“他们能糊弄我们也能啊,他们要是用棒棒糖哄小孩,咱们就用……巧克力!”芬格尔小声说。
“你很有天赋!”副校长满意地笑了,“我就说嘛,守夜人论坛交给你打理我很放心,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下三滥的学问你已经快出师了!”
芬格尔朝他们的对面望去,那里坐着的是本次的调查团,安德鲁领衔,坐在最前,帕西坐在他的下首,金发瀑布般遮住眼睛,看不清楚表情。
芬格尔朝帕西咧嘴,无声的笑了笑,帕西犹豫了一瞬,不着痕迹地轻轻颔首。芬格尔又低头和副校长说着什么,把老家伙哄得哈哈大笑。
安德鲁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正在开心说笑的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两个白痴似的,而他……居然被这样的白痴戏弄过!这次他势必要一雪前耻!他想的太入神,盯着那两人的眼睛都止不住失焦。
“安德鲁老师,安德鲁老师,还好么?你斗鸡眼了诶。”芬格尔直起身子,这个魁梧的家伙高高招手,声音大如洪钟,十分抢眼,“这是病,得治!”
安德鲁又一次被这混蛋涮了,他脸上划过一丝狰狞怒色,强硬地扭过头去,鼻子里哼哼,心想没必要和年轻人争一时的口舌之利,反正你们等下就玩完!
“很漂亮的攻击。”副校长为芬格尔赞扬,“言语上也足够犀利,有我当年的风范!”
“副校长您今年贵庚呐?”芬格尔突然问。
“二十五岁。”
芬格尔一愣。他隐约知道守夜人和昂热是一辈的人,而校长老头今年刚过完一百三十五岁的生日。
“那是我永不逝去的黄金年华,永远的二十五岁!”副校长满脸缅怀,还不忘挥手跟听众席上的曼施坦因打招呼,“嗨!儿子!最近怎么样?”
曼施坦因跟安德鲁一样扭过头去,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搭理这个二逼父亲。
被筛选出来的学生代表们正在入席,其中狮心会拿下了一半的席位,他们全体换穿深红色校服,表情严肃划一,整齐得好似一支军队。
另一半席位被学生会拿下,学生会从来不跟狮心会一致,选择了黑色校服,恺撒最得意的蕾丝白裙少女团以黑色蕾丝长裙出场,像是一只只高傲优雅的黑天鹅,颇有一副以美色艳压全场的架势。
双方分别占据了会场的左侧和右侧,场面紧张得就像是两支辩论队的对垒,可今天的主角并不是他们,而是被两支辩论队包围在中间的“S”级重磅人物,路明非。
众所周知,路明非没有加入任何一方的学生组织,除了和两大会长私交不错,他和狮心会还有学生会的关系说不上多坏,但也没好到哪去。这一切都源自于在第一年的自由一日环节,他近乎是一个人端平了两大社团,导致现在两大社团的负责人在讨论今年自由一日战术时,不得不为路明非个人单独列出一整套的应对措施,头疼不已。
不过还是有一个社团和路明非相交莫逆的,不,不是相交莫逆,而是他们简直单方面把路明非供成了神明,就差立一座路明非的雕塑每天请神上香三跪九叩的……新生联谊会出场了,清一色的墨绿色校服。
当然,新生联谊会现在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位“神”,新生中最强的校花候选人夏弥走在他们的最前方,取代了会长奇兰的位置。
夏弥领衔着全体新生联谊会,当她迈开步子的时候,身后一群花痴男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往那双黑色长筒袜包裹的美丽长腿瞥去。他们坐在了狮心会的一侧,夏弥手捧一束纯白的郁金香,花蕾含苞欲放,不知送给谁,她的视线抛开人群,直直朝着会议厅中央望去。
路明非也转过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谁也不相让,几乎要激出火焰和雷电来……突然,路明非眨巴了一下眼睛,和善地笑了笑,夏弥冷哼一声偏过头去,看上去丝毫不领情。
“学院又来了个性十足的女孩子啊,期真待她在马术课上穿着紧身裤的绝妙曲线!”副校长看着俏皮可爱的夏弥,颇为满意地点头。
“到时候我会安排新闻部的狗仔偷拍……哦不,是抓拍的,当初诺诺和苏茜游泳考核的写真照在守夜人论坛上卖的还不错!”芬格尔也点头。
所罗门王敲了敲木锤,全场肃静下来,他是今天的法官,还专门佩戴着一顶严肃的灰白卷发,看起来很专业,不怒自威。
“人员到齐,我宣布听证会正式开始……”所罗门王肃穆庄严。
“等会儿等会儿!”安德鲁突然举手打断,像个课堂上踊跃发言的小学生,“人还没有到齐啊,楚子航呢?”
此话一出,一场莫名的骚动席卷全场,无数疑惑的目光齐齐投向他,这让安德鲁如芒刺背,浑身不自在。这些人怎么回事?被告还未出席就无法开庭,这难道不是常识么?
“楚子航……是谁?”所罗门王的一个问题让安德鲁愣在当场。
“什……什么?”安德鲁怔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要么就是对方的脑子出了问题!
他们之中肯定有个人不太正常!
“楚子航?谁认识楚子航?我们之中有谁叫楚子航么?”芬格尔皱着眉头问,所有人纷纷摇头。
“楚子航这个名字不会是安德鲁老师你昨天晚餐的外卖员吧?你吃坏了肚子跑这儿找人来了?”
“你们什么意思?”安德鲁觉得自己的三观正遭受着猛烈的冲击,“楚子航,‘A’级学员,卡塞尔学院出了名的暴力狂,他应该人尽皆知才对……”
“你弄错了吧,卡塞尔学院从没有暴力狂,我们的校风一直以友爱和睦闻名,况且谁也不认识一个叫楚子航的家伙!”副校长帮腔。
“怎么可能……我懂了!”安德鲁想起了刚来的第一天被芬格尔和守夜人的戏耍,他悟了!
“拙略的演技!”安德鲁“蹭”地站起身,猛拍桌板,冷笑,“你们以为装作不认识楚子航就能蒙混过关?痴心妄想!”他把一叠关于楚子航的资料狠狠地摔在桌面上,望向中央位置的所罗门王。
“肃静!”所罗门王再次敲响了木锤,他看着安德鲁,翻出校董会提供的资料,“校董会所提供的资料里确实有显示一个叫‘楚子航’的学生,可是我们特意去翻阅过校册的名单记录和诺玛系统的存档,并没有发现有谁叫楚子航,这也是我们一直存疑的地方。”
身后的终身教授团也跟着摇头,一个个表情严肃得像在参加葬礼,不似作伪。
安德鲁的笑容僵在脸上,后退一步,他感觉自己现在正陷在“楚门的世界”里……要么就是他疯了……要么就是这些人合起伙来玩他!
可学生们沆瀣一气可以理解,终生教授们应该是公正的才对啊……难道这些老家伙们十年如一日浸在研究室里,对学院的情况不管不问,当真没听过楚子航这么号人物?或者是他们被洗脑了?
可人类能够被洗脑,诺玛呢?那台超级计算机应该保留着关于楚子航的记录才对,能删除或是修改资料的只有最高权限的白卡持有者,可白卡一直在他手中啊……
“帕西!”安德鲁突然望向身后的帕西,“你应该记得的吧,楚子航,你和我一起整理过他的相关资料!”
“抱歉,先生。”帕西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很想和您站在同一边,可我确实不太记得了……关于‘楚子航’是谁……”
安德鲁傻眼了,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眼前满是呲白的雪花纷飞,就像卡死的老式电视机。他脑子里一直盘桓着两个问题……他疯了么?他没疯么?他疯了么?他没疯么……
“嘿,校董会怎么回事?派了个神经病来调查我们?是把卡塞尔学院当精神病院了么?”芬格尔不满地大声抱怨,“趁早散了吧,昨晚没睡好,现在回去还能赶个回笼觉!”
“注意会场纪律!”所罗门王瞪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芬格尔,后者缩了缩脖子,“这是一场公开讨论,你们可以畅所欲言,但是注意不要跑题,关键还是围绕着‘校方是否失职’的重点,请双方列举证据,最后的判断权在我们教授团这里。”
“我这里满满都是证据啊!”安德鲁疯了似地翻弄着面前的资料,朗声读出,“2009年8月,他在洛杉矶轰毁了一座商业大楼,造成重大交通事故……同年的12月,他炸掉了开普敦棒球中心,数万个目击者……还有路明非,2010年2月,他绑架了一个拉美小国的政府首脑,篡改了一个国家的历史进程!简直劣迹斑斑!”
“哦,这些事情都是真实的,但远没有你说得这么夸张,你在夸大其词。”副校长打了个响指。
“洛杉矶商业大楼的事件是我的过失,当时的情况是破碎了几面玻璃,坠落后导致了两辆轿车追尾,五人轻伤。”一名狮心会的黑皮肤男生站起身来,“我被记过一次,还被学院请家长,我的家长特意从非洲乘飞机过来……我已经改过自新了。”
“开普敦棒球中心那次是我的任务,为了追捕一个‘B’级混血种通缉犯。”兰斯洛特举手,一本正经,“当时只有几人围观,那场小火也被开普敦消防局扑灭了……这些都是在所难免的,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任务完成得十全十美,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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