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属于固定格式的公文考试,对于一般的秀才而言,都没有太大的难度,更何况是玉柱呢?
然而,第三场的时务策论考题下发后,考场内传来一阵阵抽冷气的声响。
玉柱看了考题后,不由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怎么说呢,在这个小农经济时代,所谓的时务策论,充其量也就那么百余种类型罢了。除了河工,就是边患,要么就是马政等等,不可能玩出大的新花样来。
玉柱早就打了各种的底稿,他仔细的审了题后,提笔在手,一口气全做完了。
三天的考试,第三场是最令人头疼的,却是玉柱最擅长的。
没办法,天赋高,就是占大便宜啊,嘿嘿。
在众目睽睽之下,玉柱连续第三天,又是第一个交了卷,算是出尽了风头。
高调考试,低调做人,尽量不得罪任何一个同窗,一直是玉柱做人的基本准则。
三天考完后,几个人都聚集在玉柱这里,众人一致要求,必须上涮羊肉,以犒劳受了委屈的肠胃。
玉柱这里,别的没啥,吃食不仅多,且兼收并蓄,南北各式菜肴皆有一点。
原本,和玉柱闹生分的俞鸿图,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怎么的,居然也跟着张廷璐他们一起来了。
来的都是客,玉柱自然是非常欢迎的,待俞鸿图还和以前一样的亲热,麟一兄喊个不停。
张廷璐见了玉柱的洒脱表现,不由暗暗点头,这才十五岁呢,竟有如此心胸,这个同窗没有交错。
俞鸿图本以为会挨一番冷嘲热讽,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谁料,玉柱还和以前一样的待他,像兄弟一般的亲热。
在这个吃人的社会,最讲究的就是:做事之前先做人,人都做不好,事也别想做好!
世事通达皆学问,人情历练即文章,斯言大善!
胡凤翚是个比玉柱更会来事的家伙,酒宴之上,有他的存在,气氛陡然热闹了何止三倍?
玉柱望着编了小段子,逗大家笑的胡凤翚,不禁微微一笑,赵东河那个人精,与胡凤翚倒是颇有相似之处。
五日后,月考的成绩出来。张廷璐第一名,俞鸿图第二名,连邬思道都考了个第十八名。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玉柱居然只考了个倒数第五名。
按照书院的老规矩,倒数第一名,直接降入乙班。倒数二至五名,每人要资助书院一百两银子。
不交钱也可以,请离开书院,自便。
咳,玉柱心想,罚的是真金白银,最能令人感到肉疼。
这座九华书院,名为帮助读书人考取功名的胜地。实际上,处处都有搞钱的狠招。
“怎么会这样?”张廷璐真的很关心玉柱的名次,以他对玉柱水平的了解,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倒数第五吧?
邬思道冷笑道:“多半是秦先生觉得玉柱太早交卷了,故意而为之的吧?”
俞鸿图仔细的想了想,说:“恐怕是书院缺钱花了吧?”
玉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故意揣着明白,装起了糊涂,啥也没有说。
从顺治元年,到如今的康熙四十四年,大清已经立国一个甲子以上。
然而,现在的整体社会氛围,依旧很微妙。
在四九城里,旗人瞧不上汉臣,且旗人占着上风。
到了江南这边,正好倒转了过来。除了已经入仕大清的官宦子弟之外,民间的江南学子们,普遍瞧不上旗人。
如果,让一个旗人在月试中名列前茅了,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九华书院想拍旗人的马屁。
这么一来,九华书院以后还怎么面向江南的读书人,扩大招生?
九华书院若想持续性的发展壮大下去,离不开江南士林的鼎力支持。
在现实的舆论压力和生源压力之下,哪怕玉柱再有真本事,书院的月考也只能委屈他了。
玉柱心里暗暗一叹。以前,他无法理解康熙为何要在财源重地的江南,大兴瓜蔓抄。现在,设身处地之后,他豁然开朗。
在江南的读书人之中,舆论普遍不利于鞑清!
其实这种民间的舆论气氛,玉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扬州十日,江宁一日,徐州一日,镇江两日,苏州和杭州各一日。
尽管,干坏事的大多是降清的原明军,但是这笔帐依旧可以算在鞑清的头上。
鞑清的军队干了这么多坏事,掌握着南方舆论的江南士林,怎么可能对鞑清有好看法呢?
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
戴名世的《南山集》案,其实,源于一个并不美丽的误会。
康熙四十八年的会试第一名,也就是会元,正是戴名世。
当时,士林普遍都以为,戴名世理所当然的成为今科状元。
不料,殿试张榜,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申乔之子赵诏熊,竟然成了当科状元。
既然状元出乎众所意料,江南士林不免议论纷纷,认为是位高权重的赵申乔,暗中作了手脚的结果。
平心而论,亲儿子点状元的事,和赵申乔没有半点关系。
按照殿试的惯例,考官们列出前十名的卷子后,康熙几乎都会给予不同程度的改动。
天子门生,恩出于上,必由乾纲独断也。
诸如,一甲第一名的名字不好听啊,第三名的馆阁体不入眼啊,都很可能成为康熙看不顺眼的原因。
并且,根据科试避嫌的规定,亲儿子参加殿试,赵申乔就不可能是殿试的考官之一。
但是,舆论是可以杀人的。
赵申乔仗势欺人的说法,被人用公开揭贴的方式,贴满了四九城内的大街小巷,从而闹出了一场极大的风波。
本是个大清官,且个人操守极佳的赵申乔,瞬间臭了大街。
后来,赵申乔借《南山集》诬陷戴名世,其实是想借康熙的手,一雪心头之恨!
康熙是什么人?他一眼就看穿了赵申乔想借刀杀人的歪心思。
正好江南士林始终不和大清一条心,康熙便顺水推舟的扩大了打击的范围,趁势将江南士林的领袖们杀了一大批。
现在,玉柱的月考倒数第五,恰好就是江南士林厌恶旗人的具体体现。
“不行,我找秦师说理去。”邬思道拔腿要走,被玉柱抬手拦住了。
邬思道成天睡懒觉,都考了第十八名,比他勤奋五倍以上的玉柱,居然成了倒数第五名,这简直是不可忍。
玉柱笑着说:“我参加的是顺天府的乡试,并不是江南乡试。对于书院的月考名次,我是浑然不在意的。”
张廷璐听得懂玉柱的弦外音,只要学到了中举和中进士的真本事,完全没必要计较书院的月考排名。
别看张廷璐的父亲张英,曾是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因其仕于清廷之故,他在江南的士林之中,从来都不属于带头大哥级的士林领袖。
从这个意义上说,即使不是旗人的张廷璐,依旧受到了江南士林的暗中排挤。
这也是张廷璐乐意和玉柱交好的根本性因素。
胡凤翚则在心里盘算着,若是帮着玉柱出了这口恶气,又可以捞到多少好处呢?
在只问立场,不问是非的时候儿,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言的。
玉柱并不打算去找秦本初理论,争了也是白争,不如不争。
书院敢这么定名次,显然是不怕玉柱去闹的。闹僵了,只有一个结果,玉柱被扫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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