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柱饮了数盏茶,缓缓站起身子,吩咐道:“该回去练字了。”
和半文盲的寒霜不同,林燕儿读了一肚子的书,她暗暗佩服玉柱这种刻苦用功的狠劲儿。
以玉柱的显赫家世,他即使大字不识半个,也照样可以做官。
然而,玉柱偏偏有股子不靠爹,就靠自己的精气神儿,这就极为难得了!
昨晚,和玉柱睡了一个被窝之后,林燕儿已经彻底的认命了。
就算是走到天边去,她也是玉柱的女人了!
心态上的不同,让林燕儿时刻注意着玉柱的一举一动,惟恐伺候不周。
玉柱看出了林燕儿仿佛护崽老母鸡的作派,他微微一笑,这就对了嘛。
送玉柱回到船上后,小张并没有走,而是一直带着守备府的亲兵,就守在码头上。
顶头上司萧维翰交待得很清楚,直到玉柱离开了天津卫,小张才算是办妥了差事。
玉柱很能沉得住气,他回到舱室后,就坐到了书桌前,仔细的研究最近做过的卷子。
林燕儿和寒霜,分别站在玉柱身后一丈开外的两侧。这个距离,既可以看得见玉柱的手势,又听得清楚他的吩咐,正好合适。
就在玉柱练了十几页大字的时候,忽然听见码头上,传来乱哄哄的叫嚷声。
“银妇,沉了她。”
“沉河,沉河……”
“浸猪笼,淹死这个贱人。”
玉柱皱了皱眉,真是扫兴,渐入佳境的练字,被搅和了。
“寒霜,去看看怎么回事?”
玉柱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性格。只是,码头上的动静越闹越大,鸹噪得很,别是闹民变吧?
以玉柱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是皇子阿哥们当面,他也是无所畏惧的。但是,闹民变就不同了,那是要命的勾当,不得不防。
寒霜出去之后,大约一刻钟左右,回来禀道:“二爷,是桩丑事,听了脏耳朵。有个贪污库银的知州在流放地宁古塔死了,谁曾想,那知州的正室夫人耐不住寂寞,竟然和管家那个啥,叫人给捉了现行。现在,夫家的族人,要将她浸猪笼。”
这寒霜毕竟是未嫁的黄花闺女,不好意思说通间,就以那个啥代替了。
玉柱活了两辈子,只听说过沉塘浸猪笼,却从未亲眼见过,他立时起了好奇心。
走出船舱,玉柱站到了船头,望向码头之上。
就见,几名壮汉挑着一只硕大的猪笼,猪笼里确实捆了一个女人。
“真下贱,居然偷野汉子。”
“伤风败俗,必须淹死她。”
“呸,什么玩意儿?亏她还是官家夫人呢……”
“臭不要脸的贱女人……”
‘贱货。”
码头上,有人实在气不过,操起手里的稀粥碗,就将大半碗稀粥泼进了猪笼。
猪笼里的那个女人,肯定是被稀粥烫着了,扭动着身子,仿佛下了油锅的活皮皮虾一般,一弹一弹的煞是可怜。
玉柱注意到,猪笼里的女人,明明被烫得厉害了,尽管奋力的挣扎着,却一直没有喊疼。
他定神一看,原来,那个女人的嘴里堵了一大坨棉帕子。
猪笼越来越近了。玉柱忽然发觉,猪笼里的女人,尽管已经哭花了脸,却依稀看得出,她是个熟透了的女人,比大明星萧蔷还要媚得多。
以前,玉柱读大学的时候,最迷的女明星,就是浑身上下散发出女人味的萧蔷了。
唉,卿本佳人,奈何偷汉子?
眼睁睁的看着大活人,被丢进运河里淹死了,玉柱终究还是现代人的灵魂,情不自禁的起了恻隐之心。
女人偷汉子,被浸猪笼,并不是大清律的规定,而是宗族滥用的私刑。
玉柱仔细的想了想,就命小厮吴江,去把一直守在码头上的小张,叫到了跟前。
“小张,我想救下那个女人,你帮我想个好办法。若是办得很漂亮,没有任何后患,我就亲自和你们萧大人说,让他提拔你为正式的把总。”
玉柱当过厅局级领导,他自然知道,小张最看重的是啥。
果然,小张一听玉柱的许诺,马上哈腰打千下去,笑逐颜开的说:“小的提前多谢二爷的提拔大恩。二爷既然这么看得起小的,小的哪怕豁出命去,也要救下那个女子。”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玉柱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清楚天津卫本地的各种土规陋俗。与其盲目的插手进去,不如就让真正的地头蛇小张去办吧。
小张就知道,今年是他的福年,注定要撞大运。
玉二爷帮着说几句话,小张在官场上少奋斗三十年,肯定是有的。
小张精神抖擞的叫齐了手下的二十几个亲兵,厉声喝道:“弟兄们,上头有令,抓海匪刘老七!”
“嗻。”亲兵们一听这话,马上喜笑颜开,嘿嘿,抓海匪,正是发财的大好时机啊。
这年头,官府的差役兵丁,若是手头缺钱花了,多的是污良为贼的阴招。
诸如抓海匪啊,抓山贼啊,抓前明余孽啊等等足以灭族的罪名,胡乱的扣下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必须花大钱才能消灾。
“都听好了,本官奉命缉拿海匪刘老七,胆敢窝藏匪类者,就地正法,并抄家灭族。”小张手按刀柄,气势汹汹的站到了码头上的最高一层台阶上,虎视眈眈的盯着码头上的众人。
小张大吼了这一嗓子,码头上的所有人,都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瑟瑟发抖。
通匪,真的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大家都惟恐牵扯进了大灾之中,都不敢动了。
在小张的暗示下,守备府的亲兵们纷纷拔刀在手,凶神恶煞一般的要吃人。
小张盯着的是猪笼里的女人,但是,他很沉得住气,让手下的亲兵们装模作样的挨个搜身。
“滚。”亲兵们每搜完一个人,都会趁机黑了那人怀里的所有银钱,再赶人滚蛋。
没办法,官兵比土匪还要凶残得多,倒霉蛋们只能忍气吞声的花钱消灾。
人多力量大,很快,猪笼附近的人,都被赶了个精光。
“呸,偷人养汉子的贱货。来人呐,把猪笼扔到河里去。”小张走到猪笼的边上,故意抬腿狠狠的踢了一脚猪笼,然后打手势叫了几名心腹亲兵,让他们把猪笼抬上了玉柱的官船。
官兵抓海匪的现场,谁敢留下来看热闹,那只怕是活腻味了吧?
现场的闲杂人等,早就被天津卫守备府的官兵们挥舞着刀枪,彻底的清理干净了。
就这么着,猪笼,连同猪笼里的女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被抬进了玉柱的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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