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莲子那么苦,你为何不直接说呢?”叶七不解地问道。
裴越走到桌边坐下,示意她也坐,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能力越强的人,性格中执着的因素便越重,往往不会因为一时的挫折就放弃。就拿你练武来说,我知道你天赋很高,但刚开始的时候肯定也没那么顺利,对吗?”
叶七摇头道:“不对,我从小练武都是看一遍就会了。”
裴越张了张嘴,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卡在嗓子眼里。
叶七轻叹一声,有些惆怅地说道:“我知道自己没有做菜的天赋,每次都会出问题,不是调料放多了,就是火候把握不好。”
裴越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些倒是其次,主要是那次你做的酱牛肉我说不好吃,你就连续做了三次,这实在是太执着了。所以后面你做的食物,我都不敢说不好吃。”
“那你为什么不早些说?”
“怕打击你的自信,而且你做的菜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至少没毒,我也很喜欢吃。”
这大半年来,叶七已经习惯这家伙时不时就来一句类似的话,早就能做到波澜不惊面色如常。这次亦是如此,她轻柔地横了裴越一眼之后问道:“方才出了什么事?”
裴越便将荒林中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叶七问道:“谁会偷走方锐的骨殖?”
裴越恢复平时从容的神态,平静地说道:“陈希之既然去了西边,短时间不会冒险回来,毕竟王平章还没放下抓她的念头。而且根据当时的信息判断,她对方锐只有利用并无情意,断然不会跑来挖走他的骨殖。更重要的一点是那几个大坑,除了方锐的尸骨之外,其他山贼的尸骨也都不见踪影。”
“你已经有了答案对不对?”
“这个不难猜,开平二年方锐带着八百南周锐卒进山,那夜袭击绿柳庄的大多是南周的人,其中还有冼家的人。这个世上愿意盗走这些尸骨的人,只有南周军方,而且极有可能是平江方家的人。”
平江方家。
叶七心中默念这四个字,明亮的双眸中泛起一抹战意。
裴越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皱眉说道:“问题不在这里。”
他起身在屋内缓缓踱步,自言自语道:“虽然我们都知道皇帝要动手,但是没人知道何时会开战,在这之前南周和大梁还没有完全断绝往来,据说七宝阁的人今年还会组织商队南下。在这样的大前提下,方家想要派点人北上不难,夜黑风高的时候挖走那些尸骨也容易,毕竟这里不是都中,守卫没有那般森严。”
他搓着双手,眼中隐隐有些愤怒:“问题在于,方家的人如何知道方锐埋在那里!”
叶七微微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裴越。
裴越只说了这句话,她便明白他的愤怒来自何处。
裴越继续说道:“就算陈希之有点良心,将方锐和那些南周锐卒的死讯传到南边,方家的人也只会知道他们死在我的手里,绝对想不到那些尸骨埋在东边的荒林里。这些日子庄内没有异常,说明对方不是暗中潜入打探,可他们却知道准确的位置。”
他望着叶七,眼中有冷厉的光:“我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叶七略显担心地说道:“你先不要急着下定论,会不会是在首阳山那边做事的庄户们不小心泄露消息?据我所知,当初那八十多个山贼的尸骨,是很多庄户一起去埋的。”
裴越摇摇头道:“方家的人最在意的肯定是方锐的尸骨,在不确定他的下落之前,绝对不会打草惊蛇,毕竟这里是京都郊外,暴露行踪的后果他们承受不起。”
他回到叶七身旁坐下,沉声道:“我一直没有对外透露过方锐的存在,庄内一共只有九个人知道,除了先生和我之外,便只有七个人。”
叶七对裴越的事情非常熟悉,自然知道这七个人是谁。
且说去年四月裴越在庄中收了八个少年做亲随,除去那夜与山贼厮杀时牺牲的程学之外,剩下七个少年分别是邓载、王勇、戚闵、祁钧、杨虎、陈大年和耿义。虽然如今他的亲兵队伍已经扩大到三十六,但是庄内所有人都知道,那七个年轻人才是家主身边最受信重的核心亲卫。
邓载老成持重,极为忠心,尤其是裴越遭遇过袭击后,他几乎是寸步不离裴越身旁,甚至都不愿去煤场那边管理庞大的产业。
戚闵为人机灵,脑子活泛,如今大部分时间留在京都祥云商号的总店,主要是替裴越盯住京都内的异常,同时也在暗中发展耳目。
王勇是众人中最守规矩的那个,他对裴越的吩咐是百分百执行,从来不会打半点折扣,同时他并不缺少狠劲,当初被李子均在脸上留下一道疤痕仍旧如守山犬一般半步不退。如今他的职责最重,几乎所有时间都守在首阳山,手底下管着的人也最多,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绿柳庄。
另外四人则分散跟在他们三个身边,等于是替裴越扛起现在掌握的势力。即便裴越习惯性地掌握大局亦不会忽略细节,但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些从绿柳庄中选出来、跟着席先生学习各种能力的年轻人,眼下是非常重要的臂助。
但是他们如果出了问题呢?
这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少年们已经不是农庄里没有见识的泥腿子,他们跟在裴越身边见过很多大阵仗,也逐渐接触到外面繁华的世界。
裴越微微仰头,双眼微闭。
叶七忽地伸手帮他抚平额头上的皱纹,柔声道:“这件事交给我来查。”
她知道裴越心里肯定不好受,毕竟那七个人身上寄予他太多的期望。裴越付出了很多,不光是银子这种身外之物,光是请席先生教导他们,这代表何等的信任与器重?
如果真的是其中某人背叛,裴越将如何面对?
裴越抬手揉了揉脸,出乎她意料地摇头,然后微笑道:“这件事你藏在心里,不要惊动任何人。”
叶七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裴越沉默片刻,目露寒光道:“暂时什么都不做。”
叶七不解地看着他。
裴越沉声道:“既然南边的人都摸到庄子外围,你觉得他们仅仅是拿回骨殖就满足了吗?更何况这件事里的阴谋味道太重,我的敌人有很多,总得给他们一个出手的机会,不如此的话我们会永远处在被动。最重要的是——”
他忽然住口不言,片刻后邓载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外,语调略显焦急地说道:“少爷,王勇派人快马急报,首阳山那边出了事。”
裴越长身而起。
叶七不假思索地说道:“我陪你去。”
裴越稍稍犹豫,见她眼神坚定,便压制住心头的烦躁,微笑颔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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