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坊间因为蜂窝煤一事热闹无比,宁荣街的贾家却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大家子主子自顾高乐,奴才们一味地搜刮油水。
除夕前一天,贾家老太太却是怎么也高乐不起来了,盖因林家的年礼在今日送到了府上。
贾母很生气,不是因为林家的年礼薄了或是来的慢了。
而是因为她几番去信要林如海将她的外孙女儿玉儿送来京城教养。林如海以玉儿要为母亲守孝为由,拒绝了。
不但拒绝了,林如海还附上了一份王夫人在每年年礼中动手脚暗害贾敏的罪状。
林如海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老太太你家里有个心思歹毒的毒妇,我不放心将女儿送去你家。
这岂不是在打她的脸,觉得她照顾不好玉儿。
她最疼爱的女儿没了,巴巴地要把可怜的外孙女儿接来教养,怕她没了母亲以后让人拿教养说嘴,结果林如海却信不过她。
贾母心中恼怒林如海。又恨急儿媳王夫人,心眼儿小到如此境地,因着当年那点儿事情记恨这么多年,居然给她的敏儿暗下难育子嗣的药,毁了敏儿的身子骨。
贾母怒道:“去把太太给我叫来。
再去问问老爷这会儿在做什么,叫他也来见我?”
一旁服侍的鸳鸯忙传了贾母的令到门口,让去叫人。
不多时就有人来回信,鸳鸯听了向贾母回道:
“外面说今儿个从南边儿来了个客,老爷正在梦坡斋接待。太太方才在礼佛,说是稍作收拾便来请安。”
贾母问道:“南边儿来的客,可知是那家的?”
鸳鸯道:“听说也姓贾,自称祖上与咱们家有亲,是个进士老爷,拿了甄家的帖子,说是甄家頫大爷引荐给老爷的。”
“想必又是个上门攀附巴结的,不过甄家是老亲,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
派人去等着罢,老爷见完了客就让他来见我。”
贾雨村得了“冷子兴”的指点,得了甄頫的引荐信,一路舟车劳顿到了都中,入了神京。
贾雨村先整了衣冠,带了小童,拿着宗侄的名帖往荣国府门房投贴拜见贾政。
彼时贾政看了甄頫信里说贾雨村有进士功名,是个极有学问的读书人,即忙请入相会。在梦坡斋接待了贾雨村。
贾政见到那贾雨村腰圆背厚,面阔口方,生的一副好皮囊。更是高兴不已,忙给贾雨村介绍他身边的单聘仁、詹光、卜固修等一众清客。
贾雨村面上笑脸相迎,同他们一个个客气地道好交谈。
没说几句贾雨村就发现贾政的这些门客都是半吊子,学问不精。心下鄙夷他们之余又高兴贾政是个好忽悠的。
贾雨村此人惯会伪装,又十分健谈,三言两语不但展现出自己的学识风采,还捧贾政面色红润飘飘然也。
贾政又听贾雨村自称在扬州给自家侄女做了一年西席,更觉亲近。
贾政问道:“雨村学识过人,又有进士功名,如此才能怎地不做官报效朝廷?”
见火候差不多了,贾雨村便感慨官场艰难,哀叹一声。
贾政见状知道内中必因由,连忙慰问。
贾雨村就说自己之前在大如州为官,不与那些同僚同流合污,遭到排挤,被上官诬陷贪弊酷烈,因而丢了官职。
贾政与一众清客纷纷为贾雨村打抱不平,直把鲍不平打得……
咳咳,串台了。
一众清客热情友好地慰问了贾雨村曾经的上官,又对贾雨村的怀才不遇表示惋惜。
贾雨村道:“此次得甄家頫大爷替我引荐政公,一则是得知祖上与贵府原是一宗,后来因故分宗,此番想与贵府合宗。
二则便是想厚颜请政公相助,帮雨村谋一个复职候缺的名额。”
贾政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有祖风;又见贾雨村相貌魁伟,言语不俗。
因此优待贾雨村,比之门下一众清客更又不同,对合宗与谋官之事一口应允。
贾雨村连连打恭作揖口称感谢。
“多谢政公赏识,今后有得用雨村之处,还望政公不吝吩咐。”
那单聘仁最是会奉承贾政,笑呵呵地对贾雨村道:
“雨村贤弟怎地恁不懂事,这都是一家人了还叫政公?”
贾雨村恍然大悟,拱手笑道:“雨村拜见政二叔。”
乐得贾政欢然畅笑,合不拢嘴。
单聘仁、詹光等人连连恭喜奉承,贾政爽快地赏了不少文玩珍画。
这贾政颇喜贾雨村,又因合宗成了自己族侄,便竭力内中协助,又请了内兄王子腾相助,待顺治四年春,题奏之日,轻轻帮贾雨村谋了一个复职候缺。
不上两个月,金陵应天府章谦因为处理甄家陈家之事时明哲保身,害得何昭在顺治帝面前丢了面子,被何昭调往了黔地为官。
金陵应天府缺出,贾政便帮贾雨村谋补了此缺。贾雨村再三感谢拜辞了贾政,择日上任去了。
此乃后话,且说回这贾政答允了贾雨村的两个请求,贾雨村心中欢喜,开口问道:
“听说政二叔家中有个衔玉而诞的哥儿,聪慧机敏,不知雨村可有幸一见?”
贾政听到贾雨村提起自己的儿子,很是高兴,忙唤来小厮要去寻了贾宝玉来见见这个进士族兄,沾沾文华之气。
正在此时,有小厮来报,老太太急着催他过去荣庆堂。
“实在对不住雨村,家中老太太有急事要见我,下次再带了宝玉见你,届时你可要替我多指点指点他。”
贾雨村欣然应下,告退离去。
贾政不敢违拗贾母之命,只得不舍地辞了贾雨村去往荣庆堂。
原来这贾母本来让小厮候在梦坡寨候着,等贾政会完客唤了来见她。结果在质问王夫人时,王夫人搬出王子腾,把贾母气了个够呛。贾母便让贾政来教训王夫人。
“儿子拜见母亲,母亲身子可安?”
贾政进了荣庆堂躬身给炕上的贾母请安。
“安?我都快被你这好媳妇气死了,如何能安?”
贾政惶恐道:“太太她可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母亲只管训斥教诲她,要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儿子不孝了。”
贾母一时悲怮大哭,“我苦命的敏儿啊,原就身子骨病弱,偏又被这贱妇下药暗害,如今一发去了,让我这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贾政听了此言,更是唬的不行,连忙四下看了,还好只鸳鸯一个丫鬟,并无其他下人。
“母亲何处此言,太太到底做了何事?敏妹去世与她有何关系不成?”
贾母将林如海的信摔在贾政身前,“你自去看罢,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贾政捡起地上的信看了一遍,瞪圆了眼睛长大了嘴巴,拿着信的右手指着王夫人。
“你…你…你果真下药害了敏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你怎地心肠如此歹毒?”
王夫人掩着帕子哭道:“这么多年夫妻情分,没想到老爷竟也不信我。
不过是我忙乱中不小心将一点麝香红花混到了给林家的年礼中,我也不知会害了她,如今倒说我蓄意暗害,心肠恶毒。”
贾政虽是迂直之人,却也不会信了她这一番话,岂有年年错漏将红花之类混在年礼中的。
二人虽早已是相敬如冰,没了多少夫妻情分。但贾政见她日日念佛,待人也慈祥宽容,原以为她是个好的,十分敬她,再不想竟是如此毒妇。
但又念及家丑不可外扬,内兄王子腾又刚由京营节度使升了九省统制,开年就要奉旨查边,皇恩正隆。
王氏对暗害之事矢口否认,只说是忙乱出错,碍于王子腾也不好处置太狠。
而且妹丈林如海信中说到,看在两家情分和昔日代善公的恩情上,也不想追究了,只是万不敢将女儿托付到荣国府。
遂与贾母商量了决定掩下此事,只让王夫人交出管家之事于内院之中礼佛悔过。
贾母去信告知林如海已将王氏圈在佛堂礼佛,算是给林如海一个交代。
又在信中提及想接了黛玉进京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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