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农村

  大明世祖正文卷第二十三章农村时至夏日,整个北方仿佛被人架在碳炉上烘烤,又仿佛纳入到了烧陶的窑洞中,让人苦不堪言。

  琉璃村,位于房山县,在京城西南两百里处,由于临近琉璃河,水源充足,导致整个村的土地大半都是水浇地,人丁兴旺,屋舍三百余座,是附近数一数二的大村。

  夏日的热浪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烟雾和灰尘,身着短衣褐服的庄稼汉,甚至感到无法呼吸。

  农田里的庄稼呈现绿黄色,麦穗渐弯,显然是丰收之年。

  被烈日炙烤得黄叶片片耕作的人们汗流浃背,疲惫不堪,但他们每个人在这种酷热都显得笑容灿烂。

  眼眸中,满是渴望,以及希望。

  对夏收的粮食的渴望,以及不饿肚子的希望。

  正是如此,上至六十岁的老人,下至七八岁的孩童,乃至于挺着大肚子的孕妇,都加入到了这场夏收之中。

  大明的夏税征收时间是五月下旬至八月底,看起来宽裕,但老天爷不等人,乡亲们不敢赌会不会下一场急雨,让丰收变为灾荒。

  乘着晌午正热,村长和族老年岁大了,就坐在树荫下歇息,顺便看管着刚会走路的孩童。

  五十岁的村长嘴角带着疙瘩,见一旁的族老拿出来烟袋,塞了烟丝,就屁颠地从怀中掏出掏出布袋,拿出火石,火镰,在其烟口处划拉起来。

  不一会儿,旱眼就着了。

  “叔,您舒坦了吗?”

  “舒坦了。”族老脸上的皱眉也舒缓了开来,鼻腔中喷出白烟。

  “您说,咱们什么时候种这烟叶?”

  村长渴望地问道:“听说京城但凡有点身份的,都喜欢这烟袋,当官的都喜欢来两口……”

  “十里八乡也有不少人抽,咱们要是种好了,可不得赚发了。”

  “急什么?”族老咳嗽了一声,慢悠悠道:“你以为这种子好弄?”

  “我那侄子说了,福建老把持着厉害,上好的种子都藏着呢,就算京城的烟叶都劣的很,也比咱们的强。”

  “那是,京城的烟能一样?再差也比咱们强。”

  “您老就是上天卷顾,咱们方家的。”

  村长羡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这位族叔,前些年去县城,半路上用土法子救了个商行的大伙计。

  这些年来,逢年过节的就有瓜果点心送来。

  去年一来,知晓其抽旱烟,就说要送一些上好的种子过来孝敬。

  这对于琉璃村来说,可是一件大事。

  一旦琉璃村有着比十里八乡更好的烟叶,还能达上商行兜售,发达还会远吗?

  至于抢?

  开玩笑,一个村一两千人,县太爷来说都不能进。

  “旱烟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累了抽上一口就精神了。”族老感怀道:

  “听说是万历爷、天启爷那会传到咱们这的,这是好玩意啊——”

  “哼,隔壁那庄子也种着不少,藏得跟宝贝似的,都不让人看。”村长愤愤道。

  “别瞎说,人家是大官的庄田,你瞅瞅那水车石磨,可这房山县能有几个?”

  族老见识广,连忙道。

  不一会儿,劳累的村民们也歇下,熬不过这烈日,一个个缩在树荫下吃着妻儿送来的午饭。

  也只有在农忙时,一日三餐都是干的。

  “叔,您瞧果然是大官呢!”村长指着远处的堤坝,面色大动。

  族老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才瞧了仔细:

  只见那琉璃河的堤坝上,一行百人来,簇拥着一位身着华服的男人,似乎在欣赏着风景游玩。

  “这大热天的,也不知这群官爷看什么。”族老摇了摇头,对着村长道:

  “人家是贵人,你招呼点大家别过去惊扰了,然后送点咱们村的土特产过去。”

  “人家能要吗?”村长诧异道:“光是那一身衣裳,估计都能买几十亩地了。”

  “人家是官,讲究的是面子,咱们送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人家领着就得回点东西回来。”

  族老眼眸中透着狡黠:“他们想着不值钱,对咱们来说就是好东西。”

  堤坝上,朱谊汐眺望着远方,一座巨大的风车石碾缓缓转动,旁边伴随着水流哗哗作响。

  巨大的风车叶,近距离下显得格外的夸张,不过一袋袋的小麦从入口而进,在出口变成了一颗颗麦粒。

  “一石麦能出几成?”

  “陛下,若是寻常的石碾,那就是五成,风车则是五成半,还更精细些……”

  一旁的管事小心翼翼地说着,两股微颤。

  很显然,相较于农村常见的石磨,风车的动力更足,同时也更精细,如此就造就了多半成的脱壳率。

  朱谊汐是底层出身,当然明白农业上这半成的厉害。

  如今北方大致太平,小冰河期虽然反复,但那些大范围的旱灾,涝灾基本结束,土地的亩产量稳步上升。

  粗步估计,北方一亩旱地产粮约一石左右,也就是一百五十斤左右,水浇地则是一石半至两石。

  换句话说,农夫夏麦秋粟,亩产只能达到两石。

  但石磨脱壳后只能得一石的粮,而风车则能多上两斗,当然糠麸也是能吃的,但价格却很低。

  市价斗粮五十文,两斗就是一百文,即使粮商收价低,最少能值五十文。

  按照朝廷的规定,天下赋税分三等,贫、中、上,顺天府为中等,亩纳两分银,即二十文。

  这就是一斗粮卖出的价格。

  典型的轻徭薄赋,但相较于明初的三十税一,清朝的二十税一,已然算是高了。

  但如果算上地方的摊牌,那起码是五税一,甚至是三税一。

  而如今赋税由八部之一财部统一征收,然后再四六分成,避免了地方的杂派乱收,给百姓省却了不少的钱粮。

  同时,丁税也被纳入粮税中,明确算是减税了。

  风车磨坊等于是省出了税,还多饶了一斗。

  如果风车普及到全国,效应更是夸张。

  全国如今耕地一千两百万顷,也就是十二亿亩,每亩多两斗就是2.4亿石,价值超过一亿块银圆。

  当然,耕地数每日都在增加,但耕地起码在十二亿亩以上,看上去多在明实录记载,万历年间就有官民十一亿亩了。

  而如今的增长,东北三省,以及安西地区是主要增长点。

  “不错——”皇帝微微点头,表示了赞赏。

  这块庄园名义上是属于秦王的,属于皇帝给的私房钱,但秦国建立后,事实上就回归到了内务府管理。

  换句话来说,除了秦王府,其余的土地,商贾等基本上都会收回,毕竟秦王如今也不缺钱了。

  如今微服私访,无外乎皇帝常居内廷,感觉到有些脱离群众了,故而再次下乡。

  “陛下,乡民不知轻重,送来了些许的瓜果,两只上好的松鸡。”

  “收下吧!”皇帝摆摆手,遮阳伞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咱们也不能小气,就送一些糖水过去,给他们补充体力吧!”

  “是!”刘啊福应了一声,挥了挥手自诱人去做。

  皇帝继续巡查着这座田庄,从屋舍到农具,倒是极有兴趣。

  另一边,琉璃村的百姓们刚歇息好,太阳虽然依旧炙热,但他们仍旧起身准备干活。

  这时候,一群庄丁模样的大汉,各自挑着水,晃悠悠的走过来,十桶。

  “你们的东西我家主人收到了,礼轻情意重,故而就送了些糖水过来,给你们尝尝。”

  村长过去反复确认,亲尝了一口是真的,立马感恩戴德,念叨个不停。

  很快,村民们就排起了长队,挨个拿着碗舀了起来。

  无论是男女老少,皆小心品尝,生怕洒了点滴,品味着舌尖处的点点甘甜。

  老人的眯着眼,小孩咧着嘴,男人惊叹不止,女人则回味无穷。

  甜,人类一直追寻的味道。

  萦绕在舌尖,村民们久久不愿离去例如回味无穷。

  许多人甚至留着,不舍得继续喝下。

  村长感慨:“叔,你说对了。”

  如今市面上,一斤糖的价格比盐贵多了,即使是麦芽糖,也就是饴糖,也要三五十文。

  市面上的蔗糖也不过百八十文罢了。

  像台湾府出口海外的白糖,每石达到了六块银圆,一斤摊到了一银毫。

  换句话来说,大明内陆层层加价,市面上的价格只能堪比出口价,内销不如外销。

  即使如此低价,但对于百姓来说也是奢侈品。

  这十桶糖水,没有几块银圆是下不来的,异常珍贵。

  所有人又开始了辛劳的收割工作,刚刚喝到肚子里面的糖水,似乎给予了他们巨大的力气。

  傍晚时分,即使他们再不舍得,也只能归去。

  这时候,村民们才发觉,祠堂中竟然亮起了灯火,一些庄丁佩着刀看守着。

  朱谊汐这般而来,对于琉璃村来说,是最尊贵的客人了。

  即使村民们大多住在茅草屋中,但祠堂却是砖瓦结构,还有左右耳房,简单但却实用。

  一层层的排位,按序而列,不曾有丝毫的逾越。

  环顾了一周,朱谊汐这才坐下,看着脸前两位颤抖的老人,他于心不忍:“坐下吧,老丈。”

  “哎——”两人不自觉地带着恭敬。

  “贵村数百户人家,团结一致,在房山县倒是少有的。”

  “这是我们族规的厉害,凡乱来的都是浸了猪笼。”

  族老这时候忽然自豪起来。

  两人对于朱谊汐的问答,只要不涉及利益,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这时候才对顺天府,亦或者河北地方的乡村经济有了初步印象。

  在许多人的印象中,北穷南富。

  而南方之所以比北方强,就是因为一年两熟,土地肥沃导致的。

  但实际上呢?南方的赋税可是北方的数倍,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拉平了差距。

  因此,贫富差距的根本,在于两地农村经济作物多样化的不同。

  例如,南北主食之外,北方百姓的经济作物,只能是瓜果,木材寥寥数样。

  而南方呢?除了种水稻外,还可以养蚕缫丝,种植棉花,甘蔗、茶叶,芝麻等。

  可以说,在一些犄角旮旯,贫瘠山地都能种出花了,收入多种多样,抵御风险能力强。

  北方农村一旦粮食绝收,那只能造反或者等死,例如陕北。

  而南方,可以用卖棉花来买粮,也可以自己弄生丝,一县或一府遭难,但绝对殃及不到一省,可以从容救灾。

  这就是商品经济发达的作用。

  如今新作物普及十余年,许多百姓们也在贫地、坡地等种下番薯,以备不时之需。

  但出乎皇帝预料,百姓们只是把番薯当作灾荒的救命粮,亦或者喂养牲畜,并无其他想法。

  亦或者,某个犄角旮旯有新法子,但没普及。

  听到这里,朱谊汐恨铁不成钢道:

  “番薯可以酿酒,便宜解渴;番薯可做成番薯粉,做菜吃也很不错,还可以做成酱油,乃至于制糖。”

  “这些法子,可都是发财的路子。”

  这番话,让村长和族老一愣一愣的,挖空他们的脑袋都想不到番薯竟然有这般作用,真是大开眼界。

  以番薯的产量,用它们来酿酒,绝对是大赚的。

  皇帝又问起了耕牛情况,牲畜多寡,以及农具价格等。

  这才让其宽心了些。

  这些年来随着草原的输入,耕牛的价格渐渐平稳,一头牛犊只有八块钱,而壮牛只要二十块作用。

  价格相较于绍武初年,只有一半。

  朝廷为了鼓励饲养耕牛,其买卖甚至不征收赋税。

  牛都降了,驴、马等牲畜也不断降低,对于人力来说是很大的补充。

  至于农具,在生铁产量不断攀升,生铁的价格回落的时候,其价格也在降,某种程度来说助力的农业生产。

  虽然大部分人都舍不得用铁器,但还是有部分人能用起的。

  其中值得注意的事,中兴机的不断发展,让布匹的价格不断降低,甚至许多农民们宁愿去买布也不想辛苦织布。

  最后,瞧着族老的烟袋,朱谊汐猜测农村恐怕开始种植烟叶了。

  离开琉璃村时,已然是月上中空。

  踏步在杂草中,皇帝思绪万千:“光是番薯,烟叶还不够,还得加上大豆,甜菜,增加风险抵抗力。”

  甜菜就如同南方的甘蔗,能够适应北方的气候,从而炼出糖来,这是重要的经济作物。

  握紧拳头,他感觉自己似乎从不停歇,不由得失笑:“果然,女人和权力越多,心思就越重,想得许多。”

  当然,稳固了农村,自耕农的抗风险能力增强,就代表着江山稳固,自己和子孙的权势能够长时间存在。

  仔细想想,在权力的面前,皇帝应该跟普通百姓站到了一起,但事实中却往往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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