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整个九江城一片热闹。
郑森带着几个仆从,来到了所谓的办事科。
全称为湖广驻九江办事科。
虽然说九江城理论上还隶属于江西,但实际上却被豫王控制,一应衙门也装糊涂的被收编。
其他的衙门不变,但却要听从办事科的主意。
长长的队伍,仿佛一条不规则的长蛇,扭扭歪歪,一眼竟然望不到边。
郑森望之,不由得感叹道:“九江城竟然有那么多人想去湖广!”
“是啊!”
排队的几个商人感叹道:“还得自己亲自过来,不然还办不成,真是太麻烦了。”
“嘿嘿,若是没有路引,就交不了关税,到时候有的苦头吃。”
这时,一旁的大汉耳朵一动,不由得道。
“这话怎么说?”郑森奇道:“不交关税,岂不是更好?”
大汉满脸肥肉,见郑森一副公子哥模样,不由得和善笑着:“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豫王旗下,可只收这一回税。”
原来,每一个商船,或者商贩入湖广,必须要缴纳关税,而缴税的前提,就是路引。
缴了这次税之后,之后入省就不再有路费关税,一路上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节省了不少的时间跟成本。
“那要是没有路引呢?”
“没有路引?那就会被抓起来,服徭役半年,有的是苦头吃。”
商人心有余悸道:“我之前就碰到过这样的,两百斤的肥肉,半年下来只有一百二了,肥猪变瘦羊。”
郑森眉头一皱,怎么那么严格?
难道豫王乱世用重典?
看来偷渡的念头的要不得了。
“关税缴纳多少?”
郑森望着络绎不绝的排队,忽然就是意识到,这是极大的财富,不是一笔小数。
“路引在这,关税在湖广。”
商人轻声道:“十税一至十税三不等,公子看来不像是经商的,若是有意的话,可以去瞅瞅。”
“那么高?”
“不高了,还有四川呢?进去也不再收钱了。”
郑森一愣,这可比自己家还黑呀,三成的路费,真是太可怕了。
心中一想,他迫不及待的前后望去,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边。
这得多少钱啊!
漫长的等待消磨人心,即使是惊诧了许久,但郑森已经没了耐心。
“公子,你要去湖广?”
这时,一个东张西望,满脸市侩的瘦个子,笑嘻嘻地问道。
“怎么?”郑森心中一动。
“一两银子,您就能提前拿到路引。”
瘦个子笑着说道。
“公子,顶多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没必要花这点银子。”
一旁的胖商人脸皮一颤,忙不迭劝说道。
郑森眉毛一挑,并不理会劝说:“真的?”
“这是自然。”
瘦个子低过头,说道:“我亲戚在办事科当差,您不仅可以提前去登记,还能立马拿下路引。”
“而且,等弄好到结束,起码能节省半天时间。”
“这半天时间,您去青楼吃吃喝喝岂不舒坦,比等在这不强?”
这话,深深的打动了郑森,一两银子买半天时间,怎么看也值当。
胖商人也动心了,但想着银子,又咬着牙不动。
很快,郑森被带着从另一侧入了办事科衙门,见到了熙熙攘攘的一群人。
瘦个子一路绕着,来到了一处房间,敲了敲门,打开后,一个皂服小吏头也不抬,显然驾轻就熟:
“姓名,籍贯,年龄,去往湖广的目的……”
郑森也不怕什么,编了个假名字,以求学游玩为借口,也糊弄了过去。
男人也不问,抬头望了一眼,写下:
身长五尺五寸,下巴蓄短须,五官端正,浓眉大眼……
几乎是几句话的功夫,郑森就路引就被写了下来。
身边的几个仆人自然也不例外,付出了几两银子。
旋即,他才意识到这笔钱的值当。
几乎近十个印章,半刻钟就被盖好,而如果排队按顺序来,起码得半天时间忙活。
一两银子,自然值得。
提前拿到了路引,郑森自然不用再排队,直接浩浩荡荡的去坐船,离开了九江。
这岂止是半天,如果算上闭城门的时间,这是一整夜加半天。
“即使是银子,也逃不了规矩。”
郑森虽然花了钱走了后路,但却深刻的明白,这群人只是加快了步骤,并不是说给他伪造一个假的。
规矩,这是他印象最深刻的。
不过,明明可以加快速度,为何要故意拖延时间?
针对江南吗?
一切的猜想,都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一举一动,都深刻诠释着豫王对于南京的态度。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感触颇深。
虽然说湖广依旧比不了江南,但却多了几分秩序与希望。
衣衫破旧的农夫伺候的庄稼,即使再炎热的天气也心甘情愿,他告诉郑森:
豫王每亩地只收一斗,只要自己伺候好了,多产些的就都归自己。
“而且,豫王免了辽饷、练饷,也不准那些官老爷们随便收税,轻便了许多。”
生机盎然的稻田中,这样的农民数不胜数。
而在江河官道上,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驿站,几乎人满为患。
船只,马匹,几乎找不到空闲的位置。
来往的行商兴高采烈,不断的嚷嚷着赚钱。
县与县之间没有税卡,官道齐整开阔,更有驿站可以歇脚,转运司衙门收税有规有矩,大体令人满意。
尤其是那些官老爷们,不敢再随意伸手,这对于小商贩来说是最大的福音。
听着其言语,郑森端坐着,嘴边的茶水也越发的不是滋味。
“要我说,还得是剿匪来的痛快。”
一个大汉敞开衣襟,热气朝天道:“这在以往,没有百八十人,即使是青天白日,咱哪敢走官道?”
“如今,咱三五人就干结伴走,休说不见那些贼匪,就连野兽也少了几个,之前还想着打头狼做件袄子。”
“呸,你用尿熏走豺狼吧?”
一瞬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整个驿站之中,充斥着欢快的气息。
郑森闻言,放下了茶杯。
不妙,大为不妙。
农商皆喜豫王而忘朝廷,也不知士大夫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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