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十二年年5月6日,酉时三刻,长筱城南。奥平家的部队还在家老们的指挥下,漫山遍野地搜索着今川义元的下落,一路向南推进。而长筱城边的奥平贞胜和奥平义昌兄弟两人,却都是面如死灰。“查清楚了,根本不是今川家的人来袭击我们,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身份和指示者,但肯定不是今川家。家督大殿也根本没有强夺长筱城和改易我们奥平家的意思。”奥平义昌听完了调查忍者们的奏报,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是误会,我们杯弓蛇影了。现在反倒成了我们奥平家主动谋反,袭击下榻在我们城中的家督殿下了。怎么办?赶紧遣使谢罪吧,幸好家督大殿没有出什么差池。”“但是二弟已经被杀了,悬首于吉田城城门上。”奥平贞胜死死地握拳,指甲嵌入肉里都淌出血来,“难道我们还要忍气吞声地去道歉不成?二弟的命呢?”“说到底,还不是兄长你当时冲动要反,才招致了这个结果?”奥平义昌看奥平贞胜愈发上头了,有些慌张地走到他身前,不断地摇晃着他的肩膀:“悬崖勒马,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赶紧去请降,愚弟愿意去当人质!再这样反下去,今川家大军一到,奥平家一族都是要灭亡的!”“住嘴吧!你这胆小怕死的懦夫!”奥平贞胜终于暴怒了,狠狠地抽了奥平义昌一巴掌,“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我们的使者已经去全远江、三河串联了,要不了多久,不满今川义元那厮的人就会群起响应,围杀了今川义元,今川家就是土崩瓦解,还有什么大军?还有什么好怕的!”天文十二年年5月6日入夜后,井伊谷城西北的山地里。今川义元安排了众人轮流守夜,警惕周围有人靠近,其他人则就地休息——奔波了一天一夜,也确实需要恢复一下体力了。井伊谷城周围刚下过雨,山地里自然是泥泞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个稍微干净些的青石——勉强达到了洁癖的今川义元的最低就寝条件。一行人跑得匆忙,也没带什么细软,只有木下藤吉郎居然随身带着一个毛毯,被今川义元拿去给武田晴信这个伤员盖着了。今川义元自己则躺在青石上,双手垫在脑后当成枕头。刚一闭眼,睡意就汹涌袭来。迷迷糊糊里,今川义元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场景走马灯般地放映——这让今川义元吓了一跳,不是说只有死人才会看到走马灯吗?一下子精神起来后,今川义元才发现这个梦境显得有些古怪。面前似乎是一个石壁,光线从后方照来打在石壁上,而石壁上正映着皮影戏,其中有两个剪影分别就是在描绘小时的今川义元和太原雪斋。难道自己刚才看到的走马灯,都是皮影戏的内容吗?今川义元更加疑惑了——这难道是梦中梦吗?他试着活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废了好大的力气活动着脖子让自己可以低头,今川义元才发现自己被一圈又一圈的绳索给绑在了一棵石柱上。这是什么?鬼压床吗?就在这时,眼前的画面开始大幅度地摇晃和模糊,今川义元很快就醒了过来——果然是梦啊。他现在还安然睡在石头上,而银杏也不知何时也蜷了过来,枕在今川义元胸口睡着了——怪不得会有鬼压床的感觉。“真是奇怪的梦…被捆得结结实实。”今川义元自言自语着嘟囔了一句。“嗯?什么梦?”一旁的武田晴信却仿佛来了兴趣,忽然应了一句。“你怎么没睡?”今川义元扭过头来,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着一旁席地而睡的武田晴信,“伤员要好好休息啊。”“没你那么矫情。”武田晴信挖苦了一句。就在这时,田沈健太郎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殿下,有火把靠近,沿着官道自东向西排开,旗帜是彦根橘,是井伊家的部队,好像在搜山。”“赶紧往西边山区转移。”今川义元当机立断,下令众人往远离井伊谷城的方向靠近,同时走到武田晴信身前,拉着后者的手帮他站起身来,“怎么样,虎千代,要我来搀着你吗?”“说了没你们骏河女武士那么矫情,老虎可不会因为一点小伤就哭爹喊娘。”武田晴信笑着甩开了今川义元的手,随后拍了拍屁股道,“走吧,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栽在你们今川家的内乱手里。”“现任井伊家当主是井伊信浓,年仅17岁,其父井伊宫内战死后由他继位,但实权都在他爷爷井伊兵部和两个叔叔手中。”今川义元回顾着他为数不多的对井伊家的了解,不禁开始后悔怎么没有多看点卷宗,多跟太原雪斋学点知识——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但是也不清楚他们四人都是什么样的立场。不过井伊家代代与今川宗家敌对,不久前还在我三哥那边与我们交战……小野和泉是井伊家内部的眼线,既然他说井伊家有谋反之意,估计是十有八九吧。”“所以我们要避开他们?”田沈健太郎从旁问道。“对。”今川义元点了点头。“那问题是现在去哪里呢?”吉良玮成在身后发着牢骚,“俺们也没有马,在这夜路里走不快,难道一路往西走到吉田城去不成?在那之前早就被奥平家和井伊家的人搜到了吧。”“不用那么远,往前不到十五里,就是鹈殿家的三日城。”今川义元只能凭着往日的印象,在黑夜里大概估计出一个方位,“鹈殿长门是我妹婿,长年作为一门众侍奉兄长左右,是我们可以依靠和信任的对象,到了他那里就好了。”一行人连夜赶路,终于在天文十二年年5月7日辰时三刻,隐隐看到了三日城的所在。在他们左手侧数里外,就是秀丽清澈的滨名湖——不过今川义元现在是无暇欣赏了。因为就在三日城的南端,绕出了另一支部队,正快速向今川义元所在冲来,显然也是发现了今川义元一行人的踪迹。“错鹰羽,是三河西乡家的旗帜!”田沈健太郎认出了那一队数百人规模的军势。“西乡家……家督是西乡弹正。”今川义元在脑内飞快地调动着之前看到过的与西乡家有关的资料,“好像和东三河的管沼家有姻亲关系,管沼家和奥平家也走得很近……那这么说,西乡家也很有可能是站在奥平家一边,假借平叛名义,实则是来袭击我们的!”三日城内的鹈殿家注意到了西乡备在三日城南的行军后也是如临大敌,似乎是怀着和今川义元一样的怀疑,鹈殿长持果断率军出城,卡主了西乡备东进的路,率先迎向了今川义元所在。但同样的,西乡备出现在了鹈殿备的后方,也挡住了鹈殿备返回居城三日城的归路。“殿下!”鹈殿长持将有些落魄的今川义元一行人迎入军中,指示旗本立刻让马匹给今川义元,“小原肥前守那边已经弄清了事情的原委,正在全力搜寻您的下落,没想到您在这里!但西崎城的安远备已经被派往挂川城,吉田城的镇西备又被派向了长筱城,一时半会都回不来了!只能由在下先率军护卫您了!远江处处都可能是叛军,请千万小心!”“有劳长门守了。”今川义元总算身边有了支忠心的部队,少许可以喘口气了,“西乡备的动向呢?”“肥前守那里已经发挥指示了!雪斋大师之前在西乡家同样布有眼线,他们说西乡家此次行动也是别有所图,很有可能是要响应奥平家和管沼家的谋反,来袭击落单的殿下!”鹈殿长持有些后怕地看了眼今川义元,又回头看了眼西乡备的军势,“幸好在下出城的即时,不然若是让殿下落到了西乡备的手里,那可就完了。”“管沼家?”今川义元却是从鹈殿长持的话里听到了他之前不知道的消息,“管沼家也反了吗?我前几天路过野田城时,管沼家还好好的啊。”“管沼家和奥平家世代都是在东三河唇齿相依的同盟,只是被迫臣服松平家和今川家罢了。雪斋大师的内线说,他们两家的联系可能比我们想象中多得多。奥平家反了之后,立刻就通知了管沼家,管沼家随同起事,出兵拦截了我们旗本镇西备攻向长筱城的道路,目前山田右卫门尉正率领镇西备在野田城下与管沼家激战!”鹈殿长持把吉田城小原镇实发回的情报逐一向今川义元汇报,随后有些无奈地摇头道:“所以这次真的很奇怪。奥平家突然谋反,雪斋大师之前埋伏在奥平家和管沼家的内应和眼线却都没有发现事先准备的端倪。难道是一时兴起的叛乱吗?”“估计是场误会,有人在夜晚袭击了长筱城,再加上我和奥平家的人在晚宴上闹得有些不愉快,奥平家的人误以为我要夺城,这才愤而决定先下手为强。”今川义元根据昨天小野政直提供的情报,已经大概理清了逻辑,“过去的事已经没办法了,那现在该怎么样呢?鹈殿长门有何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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