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理想城

  红芒闪烁。

  一道流星划过天空,落在了中州大陆的最东部,重重地砸进了一片田里。

  那声闷响,隔着几百米远都能听见,更别说开着拖拉机在田里劳作的王大山了。

  “妈的……刚才那是什么?”

  被那声音吓了一跳,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拽出了挂在驾驶室边上的猎枪,一边朝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一边往枪膛里塞了一枚霰弹。

  这里地处云间行省的边陲,而且还是无人问津的西北角。

  往常不会有人来这个穷地方,连商人们都嫌这儿油水太少,宁可再往前走走,去到隔壁的行省碰碰运气。

  但事情也没有绝对的。

  上个月他就见到了几个变种人——估计是被企业巡逻队打散的逃兵。

  那些丑陋的家伙,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他都觉得有够恶心的。

  那是一座十数米宽的土坑,就像是被炮弹轰出来的一样。

  看着被毁掉的作物,王大山的心中一阵肉痛,但还是小心的靠了过去。

  土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撇了眼戴在手腕上的盖格计数器,确认辐射指标正常,这才凑上去看了一眼。

  只见那土坑中躺着一枚银白色的金属球体,它的周围冒着丝丝热气,炙热的高温甚至蒸发了土壤中的水分。

  “这是什么鬼东西?”

  看着坑里的金属球,王大山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明白。

  按了下挂在肩上的通讯器,他向村子里的守卫报告了情况。

  没过多久,一对车灯出现在了田野的边缘,穿着外骨骼的守卫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步流星地朝他走来。

  “发生了什么事?”

  话刚刚出口,守卫便注意到了眼前的土坑,打着电筒照了进去,眼睛微微眯起。

  站在一旁的王大山连忙说道。

  “刚才我在田里干活,忽然听到一声剧烈的响动,就走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在田里发现了这玩意儿。”

  那守卫继续问道。

  “你看见他是从哪掉下来的吗?”

  王大山指了指头顶。

  “天上。”

  “天上?”

  守卫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抬头望了眼天空,又看了看那金属球,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眼中浮起恍然。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喊企业——”

  话音刚刚落下。

  站旁边的王大山还来不及答应,便看见远处飞来一架黑影。

  那是企业的飞机。

  漆黑色的机身约有十数米宽,如同一只大鸟,两架滚筒式的引擎缓缓转动,由向后喷射蓝色的弧光,变成了向下吹拂。

  气浪压倒了田里的麦子,飞机平稳的降落在了田野中。

  随着舱门打开,六名穿着外骨骼的士兵陆续走出了机舱。

  其中一人背着一只高过头顶的大箱子,只见他径直走到了土坑中,捡起那颗银色的圆球,放进了箱子里。

  “嘿,等等,你们弄坏了我的——”

  看着这些人拿了东西就要走,握着猎枪的王大山追了上去,鼓起勇气嚷嚷了一声。

  然而话还没说完,一张钞票便塞到了他手中,将他嘴里的话堵了回去。

  穿着外骨骼的士兵盯着他,言简意赅问道。

  “够了吗?”

  “够,够了,嘿嘿……”

  看着手中的钞票,王大山原本义愤填膺的表情瞬间喜笑颜开,客气地目送着那些士兵回到了飞机上。

  100cr。

  别说是压坏的这点麦子了,把他这块田的庄稼全给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守卫羡慕地看了这家伙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车上。

  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这钱得有他的一份。

  帮企业干活绝对不会吃亏,在云间行省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常识。

  那些人虽然谈不上慷慨,但从不会吝啬手中的报酬……

  ……

  如果要说这片废土上还有哪个地方,能瞻仰到人联的最后一抹余晖,那毫无疑问是东海岸的明珠——那座名为“理想城”的乌托邦。

  层层叠叠的混凝土与钢筋骨架从地表一直延伸到天空,站在地表抬头向上望去,甚至一眼望不到尽头。

  霓虹闪烁的光污染是这座城市最形象的写照,投屏在最外围大厦上的全息影像哪怕隔着数十公里都能看到。

  不管是从多繁华的地方来到这儿的废土客,都会像土包子一样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并被那闪烁的灯光和四通八达的交通弄的不知所措。

  一架架磁悬浮列车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如同游动在海藻之间的鱼群。

  只有少数大鱼,能游到最高处,欣赏清晨的第一缕初阳……

  站在落地窗前,男人静静地看着窗外,就像在欣赏着客厅的鱼缸。

  他的名字叫罗永,是银翼集团董事会的核心成员之一,持有17%的股份。

  “紧急通讯手段……看来我们的开拓者号真的遇到麻烦了。”坐在沙发上的客人饶有兴趣地端详着手中的酒杯,忽然若无其事地开口说了句。

  他的名字叫康乐,是康茂集团董事会的核心成员之一。

  和主要从事重型工程装备制造的银翼集团不同,康茂集团的业务范围主要是辅助装备与医疗器械。

  两人虽然是酒友,但聚在一起的时候,讨论的话题总是与酒无关。

  “嗯。”

  “听说你儿子在那所开拓者号上?”

  “是的。”

  见这家伙这么沉得住气,康乐惊讶地轻轻抬了下眉毛。

  “你不担心么。”

  “你们不是有克隆人定制业务吗,再克隆一个就是了。”罗永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着,那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康乐轻轻抬了下眉毛,意外的多看了他两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将视线从落地窗前的背影上挪开,他淡淡笑了笑说道。

  “……我们能克隆细胞,但克隆不了记忆,更克隆不了灵魂。”

  “你还信那东西?”

  “和信不信无关,那只是一种抽象的说法。我认为,人是一种区分于物的概念,而血肉仅仅只是这种概念的载体。制作容器很容易,很久以前我们就能做到了,甚至能做的比自然诞生的更好,但我们至今仍然做不到将抽象的思想,从一个容器转移到另一个容器……”

  康乐滔滔不绝地继续说着,然而站在落地窗前的罗永却并不想听,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

  不远处,一架“电鳐”运输机缓缓地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落在了楼顶的停机坪上。

  他看见几名士兵带着一只箱子,快步走进了大楼内。

  很快装在那箱子里的卫星,会被送去专业的技术部门拆解,下载里面的数据。

  虽然还没有读到储存在那颗卫星中的数据,但罗永已经能够猜到里面写着些什么。

  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刻,才能使用这种紧急通讯手段。

  那颗卫星既然离开它的轨道落到了这儿,本身就已经包含了很多信息……

  “我对你们的理论不感兴趣。”

  从窗外收回了视线,罗永打断了康乐的滔滔不绝。

  盯着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他用认真的语气继续说道。

  “0号避难所是理想城居民的信仰,时隔两个世纪……我们终于找到了它。只要能打开那扇门,我们就能结束废土上的一切混乱,让这片土地回到那个伟大的时代。”

  康乐微微愣了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似的,笑出了声来。

  他摇了摇头,将酒杯放回了桌上。

  “……你嘲笑我相信灵魂,自己却相信一个更不靠谱的传说。”

  罗永纠正了他的话说道。

  “那不是传说,而是通过严谨且精密的计算得出的结论。”

  康乐的态度并没有任何变化。

  “计算……呵呵,如果真有那种推演未来的技术,那些躺在坟墓里的家伙就没想过会变成今天这样?”

  “能被推演的不是未来,而是概率意义上的可能,我们的存在不是最好的证明么。”

  理想城正是建立在6号避难所之上,这儿的一切严格意义上都算是“堡垒”计划的产物。

  无法反驳这句话,康乐沉默了一会,忽然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我们姑且假设0号避难所真有那本事,能如风卷残云一般纠正这片废土上的混乱,谁能保证它不会影响我们现有的繁荣?”

  如果开拓者号只是出去逛一圈就好了。

  不管是传播企业的理念,播撒文明的种子,还是炫耀繁荣和强大……对于企业而言都是大有益处的。

  毕竟和一群原始人做买卖,最多能换到几片贝壳或者几张兽皮。

  但如果把矿工外骨骼和钻矿机卖给那些废土客,像那些废土客们展示了理想城的美好生活,等他们的商队再次路过的时候,只需要花一些纸片就能换到一车车矿石。

  为理想而远征只是一句口号,哪怕他们一无所获的回来,也不会有人怪他们。

  然而谁也没想到,那群楞头青真把0号避难所给找到了。

  也正是因此,原先支持远征的各大集团,态度都开始暧.昧了起来。

  唯一坚定不移支持远征的只有银翼集团。

  倒不是为了什么远大的理想,主要是开拓者号是他们投资建的。

  那座陆行堡垒不止凝聚着他们的心血,上面的船员更是集团培养的精英骨干。

  不说其他人。

  他的儿子就在那座堡垒上……

  虽然嘴上说着死了再生一个就好,但那也只是说说罢了。

  技术能解决很多麻烦,然而不是所有的麻烦都能用技术解决的。

  罗永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康乐,语气认真的说道。

  “……我没指望靠讲道理说服你,来谈谈条件吧。”

  没有去问条件,康乐目光注视着他。

  “哦?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再过两个小时,数据的解析应该就会完成……”

  罗永用食指挑开袖口,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我们会在今日午时提交扩大增援规模的方案,我们已经得到长戈集团的支持,只差最后一票……我希望你能说服康茂集团的董事会,在企业最高董事会议上支持我们的提案。”

  长戈集团是理想城最大的军火商。

  康乐对于银翼集团能得到那些家伙的支持一点儿也不意外。

  那些军火贩子巴不得外面打的热火朝天,他们每天最爱干的事儿就是一边给自家的产品打折促销,一边嚷嚷企业的武备费拉不堪,要求扩大突击队的规模。

  虽然企业有着数以万计的子公司,每一家持有母公司股份的子公司都拥有重大决议的投票权,但由于绝大多数的股权都掌握在五家巨头手中,因此当一份提案有三家巨头支持时,提案的通过便不会有任何悬念。

  而相反的,如果有三家巨头反对,则一份提案无论如何也不会通过。

  康乐在心中思忖着,这家伙找到自己的头上,8成是在另外两家那儿碰壁了。

  想来也是,主营智能业务的“端点”集团和主营公共事业与城市建设的“理想”集团对废土上的事务根本漠不关心。

  有可能被拉拢的……

  似乎也只有自己这边。

  “扩大增员规模……康茂集团可以接受装备和经济上的援助,也只能接受这个。我不知道你和长戈集团达成了什么协议,但突击队的规模已经足够大了,你们也不希望看到那些战争狂们做大吧?”

  罗永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的说道。

  “我们和他们达成的协议与扩充突击队的规模无关,是关于其他领域。”

  康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点了下头。

  “行,我可以帮你,但我只不过是康茂集团董事会的一名股东,你不能指望我光靠一张嘴说服其他人。”

  罗永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继续开口提条件。

  停顿了片刻,康乐继续说。

  “如果你们愿意在仿生人参与公共事务的提案上松口……我想他们应该会答应你们的请求。”

  听到这个要求,罗永松了口气,绷紧的表情总算舒展了一抹笑容。

  “成交。”

  ……

  遥远的河谷行省。

  天边终于泛起了一抹晨昏,曙光城的居民们纷纷推开窗户走出家门,开始迎接新的一天。

  而此刻,404号避难所中的某人却是一宿没睡,仍精神亢奋地坐在一台造型别致的电脑前。

  “……难以置信,你猜我从那些数据里发现了什么?!”

  没有去看眼袋比熊猫还深的殷方,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楚光心不在焉地随口回了句。

  “什么?”

  “拉格朗日空间站连接舱改造项目的订单!”殷方的脸上带着愉悦的表情,语速飞快地继续说道,“我就知道,能拥有一架独立的科研卫星的研究机构果然不简单!”

  拉格朗日空间站还行。

  那可真是有够远的。

  眼下军团正在步步紧逼,楚光暂时考虑不到那么遥远的事情。

  比起遥远的太空技术,他更在意的是东海岸的援军。

  不过,他还是随口打趣了一句。

  “你打算替他们把订单完成吗?”

  听到这句话,殷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在开什么玩笑,那都是200多年前的订单了!截止到2125年末日之战爆发,设计工作已经完成了50%……”

  楚光:“然后呢?”

  “……然后,他们打算把41号连接臂上的天文望远镜换成一门两公里长的质量加速器。然后,我们从清单里发现了一些能够回收的技术。”

  “这其中包括12项电磁控制相关技术,以及4项气体分子操纵关键技术,其中5项达到e级标准,3项技术达到d级标准,2个达到c级标准!”

  好家伙,c级技术!

  而且还是两个!?

  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原本兴趣缺缺的楚光,顿时从沙发上坐直了起来。

  目前新联盟掌握的c级技术总共也就两个,一个是固态氢,一个是a3航天铝合金。

  高端技术储备直接翻了一倍,这收获可以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科技是联盟发展的根本。

  对于楚光而言,回收新的技术,比看到越来越多的玩家突破lv20还要令他兴奋。

  “那个c级技术可以详细说说吗?”

  “我正打算这么做。”

  殷方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一个是用于弹射缓冲气囊的n10-阴离子叠氮化合物的合成路径……这玩意儿和固态氢差不多,能量密度极高。不过和固态氢不同,叠氮化合物天然不稳定,比起电池更适合做炸弹。”

  “还有一个是关于氮气分子控制……通过气体操纵场能够形成气体护盾,你的那个锤子就用了类似的技术,你应该不会陌生。不过这东西耗能比较大,没有便携式反应堆,只能通过化学电池加电容器短时间使用。”

  楚光笑着说道。

  “没关系!我的避难所居民不会介意的!对了,那个电磁控制相关技术是什么?”

  “那个啊,和质量加速器有关,简单来说就是电磁炮,你暂时用不上……嗯,不过也不一定。”

  说到这儿,殷方忽然停顿了片刻,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等到西洲市的聚变反应堆重新点火,弄几门质量加速器当防空炮应该没问题。”

  “需要的材料弄到不算太难,那东西可比你的火炮好用多了。”

  电磁炮!

  想到开拓者号上那套连炮弹都能拦下来的电磁点防御系统,楚光顿时激动了。

  “能把质量加速器装坦克上吗?”

  仿佛猜到他会这么问。

  几乎就在楚光话音落下的同时,殷方摇着头说道。

  “别想了,除非你能弄到电磁炮小型化相关技术……这玩意儿是给空间站用的电磁炮,需要搭配聚变反应堆使用。就算再怎么等比例缩小,也不可能让你放到车上。”

  又是核聚变……

  “好吧,当我没问。”

  收敛了兴奋的表情,楚光略微遗憾地叹了口气。

  啥时候联盟能自主生产聚变反应堆就好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似乎也没用。

  比聚变技术本身更关键的是,聚变所需要的核燃料。

  距离他最近的一座氦3采集站,远在38万公里外的月球。

  看着楚光还不满足的表情,殷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知足吧,两个c级技术!在学院,这功劳都够d级勘探员升c级了。”

  “没,我倒是没有不满足,只是在想我们的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

  “那你就得问企业的人了,不过我劝你别抱太大期待,那些人未必就很好打交道。”说这句话的时候,殷方的表情有些微妙。

  看着那微妙的表情,楚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儿,开口说道。

  “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事。”

  “学院和企业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

  殷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这个说法倒没错,虽然我个人并不讨厌企业的人,但我们和他们确实在一些事情上存在很大分歧。”

  “因为他们对遗迹的开发?”楚光若有所思道。

  殷方淡淡笑了笑。

  “那个不过是表象,如何使用遗迹是他们的自由……归根结底令人失望的是,他们占有了宝贵的遗产,却毫无进取心。不管是领土,还是知识,你能发现他们其实并不是那么渴望。财富?也许算吧,但我觉得与其说是对财富的渴望,倒不如说是对享受的贪婪。”

  “你能看见他们把家里装饰的很漂亮,那里的奢侈几乎和繁荣纪元没什么两样,不少废土客和老冰棍都梦想着能在那儿生活一辈子。不过在我看来,那儿分明是距离繁荣纪元最遥远的地方。”

  “繁荣纪元留下了很多东西,不管是没用完的聚变电池,还是能回收利用的垃圾和能将垃圾变废为宝的黑箱……但所有的这些东西早晚有用完的一天,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等我们整理完前文明遗留下的技术,就会立刻开始探索新的课题,寻找将这颗星球的生态恢复到战前的方法。”

  “而他们,只是在挥霍本就不多的遗产罢了。”

  说到这儿,殷方停顿了片刻。

  “当然了,企业也是有一些值得尊敬的人的,寻找0号避难所就是个不错的想法……我记得学院之前也派出过科考团进入沙漠。”

  楚光微微愣了下。

  “学院也去找过0号避难所?”

  “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殷方叹了口气,“我只记得那支科考队消失在了荒漠中……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提过这件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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