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震昌号油坊所在的武昌张家湾镇一片宁静,月光落在凹凸不坪的石板路上,映射出几分晦暗不明的反光,照亮了狭窄的小巷。
突然远处隐约传来犬吠声,接着叫声越来越近,几分钟之后一道摇晃的黑影出现在巷子内,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向油坊靠近。
透过昏暗的光线,能看到黑影手中拿着一个玻璃瓶,并不时仰头将瓶口送进嘴里,一股浓重的酒精味在空气中慢慢弥散开来。
显然这是个喝酒喝到忘记时间的酒鬼,当走到油坊附近时,对方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瓶,一抬手就将瓶子用力扔到了房顶上。
“哗啦~”
“哎哟!”
随即瓦片碎裂声和一声惨叫响起,油坊隔壁粮店的电灯瞬间亮起,许久后一个小伙计卸下门板,捂着脑袋伸头朝外望去。
可惜冷清的巷子里面除了残留的酒味,什么都没有,小伙计骂骂咧咧了几句,缩回店内装上门板,望着头顶的破洞欲哭无泪。
四月份的茳城气温依然很低,一股股寒风顺着洞口~吹进室内,小伙计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只好将被褥披在身上等待天亮。
第二天一早。
震昌号店门打开,一个30多岁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跟红俄厨子格纳季有过接触的郭进耀。
他一出门就看到粮店掌柜站在屋檐下扶着梯子抬头看向房顶,脸上满是气愤和无奈之色。
“老兄,这是怎么回事,昨晚我听到你店中有响动,还以为遭了贼,本想出来看看,不过一会就没了声,我就没当回事。”
郭进耀来到粮店掌柜旁边,拱手问了声好又面带疑惑开口询问,目光瞄向梯子上正在忙活的工匠。
粮店掌柜赶紧回了个礼,气呼呼回答道:“郭老板你是不知道,不知道哪个胚子货,用酒瓶把屋顶砸了个窟窿,还差点把伙计砸晕。
万幸昨夜没有下雨,不然我店里的那些粮食就全完了,这不,一大早我就找了个瓦匠回来,趁着客人还没上门,先把房顶修好。”
说着,他冲着工匠喊道:“你可得修仔细了,滴水都不能漏,要是漏水弄坏了我店里的货物,老子可要找你的麻烦。”
“放心,漏水我分文不取。”
年轻的工匠倒也不恼,低头用地道的茳城话对下方的粮店掌柜保证道,看起来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
粮店掌柜嘟嘟囔囔的,转头继续跟男子说道:“郭掌柜,回头麻烦你跟警署说说,咱们每个月给那么些好处,他们总得干点正事吧。
如果都像昨晚那样,这钱交和不交有什么区别,我也不是那些乡下来的土财主,真把老子给逼急了,到时候大家谁都没好日子过。”
“哈哈,息怒,息怒。”
郭进耀笑着劝了两句,跟对方走到一旁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许是得到了好处,最后粮店掌柜心满意足的回到梯子处。
这时工匠换好瓦片让粮店伙计拿来一个装满水的水壶,将水一股脑倒在了屋顶上,屋内确实没有流下一滴水。
粮店老板观察了半天,满意的掏出钞票结了账,别看他说话难听,该给的工钱一分不少。
工匠拿到钱认真点了点,确定数目没问题将钞票装进了口袋,收拾好工具转身就想离开,不想被人拦了下来。
“师傅手艺不错,能不能留个地址,将来我店中要是需要修整,也方便找你,用熟不用生嘛。”
郭进耀笑眯眯说道,眼睛紧紧盯着工匠的表情。
工匠听完乐了,有生意上门自然是好事,毫不犹豫报了个地址,再三感谢后背着工具包离开小巷走进了人群中。
他在张家湾镇蜿蜒曲折的街道里钻来钻去,最后来到一片树林当中,对着早就等候多时的左重和古琦敬了个礼。
“副处长,科长,震昌号确实有问题,屋顶瓦片有翻动迹象,应该是释放电台天线所导致,而且临走前目标跟我要了住址。”
古琦听完冷笑一声:“这是在探你的底呢,加上专业的反跟踪动作和店内疑似有电台,要说郭进耀不是职业情报人员,我都不信。
这家伙要么是红俄NK~VD的眼线,要么是地~下党方面的潜伏人员,没想到真让吴孝义给蒙对了,对方援助国府果然没安好心。
副处长,您看如何处理,要不要直接抓了,反正目标不是红俄公民,也不是援华航空队成员,红俄人没有理由向国府提出抗~议。”
左重示意前去侦查的小特务离开,然后摇了摇头:“老古,稍安勿躁,郭进耀如果是NK~VD的人,咱们这么做,等于撕破了脸皮。
你不懂红俄人的思维,哪怕目标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在他们眼里,抓捕目标就是向红俄示威,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妄动哪。”
经历过残酷的卫国战争以及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短短十几年间红俄便从白俄时期孱弱的“帝国~主义最薄弱的环节”,一跃成为欧洲第一等工业强国。
根据特务处的情报和统计,红俄工业产值占世界工业生产的百分之17.6,各项工业指标在世界均名列前茅,发电量400多亿度,钢产量超千万吨,煤炭1.5亿吨。
军队人数近500万,作战飞机2万架,上万门火炮,战车2.4万辆,汽车27万辆,还拥有数量庞大的预备役,后备兵员充足,是当今世界上军队数量最多的国家。
在海军方面,虽然不能跟美英日德等传统海军强国相比,可也有400余艘水面舰艇、潜艇,2000架飞机,官兵数量高达一百万,海军总体实力排名世界第六。
用官方说法来形容,这种巨大的实力提升使得红俄政府、国民极具民族自豪感和国家荣誉感,一举摆脱了过去的羸弱形象。
说难听的呢,那就是霸道,红俄的对外政策,尤其是对待比自身弱的国家向来非常强硬,这算是国力快速上升的必然结果。
总之抓人容易,就怕红俄人脑子一抽切断援助,这事北极熊干得出来,毕竟在对方眼里,国府之所以还存在,全靠他们帮助。
你一个连临时首都防空都要靠别人支援的国家,有什么资格动红俄的人,再想想那位大胡子的脾气,左重有些头痛。
“副处长。”
正在他为难之际,归有光鬼鬼祟祟走过来汇报了一个新情况:“花钱请吴孝义发表文章的人,前段时间在三镇码头多次出现过。
不止一个人看到对方乘船往来于武昌、汉口和汉阳之间,现在可以确定此人为男性,身高1米65左右,本地口音,穿着一般。
我已经把所有目击者请到了办事处,准备以最快速度回溯出目标的行动轨迹,找到起始点,不过搜查工作可能需要宪兵协助。”
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目标?
左重有些惊讶,开口问了一个问题:“对方外貌普通,目击者是怎么记得的,有光,人的记忆有偏差,目击者的口供不能完全相信。”
久未出场的凌三坪曾做过一个实验,他让两组人看同段影像,内容是一对夫妇的日常交流,然后命令测试者回忆影像中的内容。
其中一组测试者被告知女主是餐厅的服务员,而另一组被告知是官员妻子,一段时间后让他们分别描述女主的长相特征、气质。
结果两组测试者得出的结论截然不同,被告知是餐厅服务员的一组回忆女主面貌普通、穿着朴素,另一组却说对方气态雍容华贵。
同一个段影像,得出了两个天差地别的描述,由此可以证明人们会按照自己的判断不知不觉的进行“脑补”,以便让事情变得合理。
这种奇怪的现象被凌三坪归纳为记忆偏差效应,具体是指记忆中的某些事物被思维诱~导,从而向大脑传递错误的信息。
类似的情况放在日常生活中不算什么,放在情报活动里就有些要命了,错误线索会极大浪费宝贵的侦破时间,甚至造成伤亡。
归有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听到左重的质疑立刻解释道:“副处长,您放心,这些目击者都是码头的工作人员,背景很干净。
同时辨认素描画像,我是以配合警署破案的名义秘密进行的,外人根本不知情,截止目前消息仍然处于绝密状态。
至于记忆偏差,目标在武昌码头跟人发生过冲突,当时两人打得头破血流,几位目击者的印象很深,不可能出错。”
“什么?打架?”
听到大光头的话,古琦不敢置信的反问了一句,就没听过有情报人员执行任务期间跟普通人发生过冲突的,这是怕别人找不到吗。
不管让吴孝义破坏国府和红俄关系的人属于哪方势力,负责行动的人员都不该出现如此不专业,甚至可以称得上可笑的低级错误。
同样惊诧的左重站在原地思考片刻,看了看古琦和归有光:“行动轨迹的回溯不能停,老古,我去向处座做个汇报,再去见位朋友。
郭进耀以及素描画像的事,你盯紧点,有消息马上电话通知办事处,我再说一遍,暂时不要动郭进耀,有任何行动等我回来再说。”
布置完任务,他快步走出了树林,留下古琦、归有光在那面面相觑,两人心中疑惑不已,暗自猜测副处长究竟要去见谁。
时间一眨眼又到了晚上,失踪了几个小时的左重出现在震昌号油坊的周围,见到古琦后,他表情严肃地下达了一条命令。
“老古,情况有变,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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