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动
“滋滋滋....”
“说不说!说不说!”
昏暗的看守所走廊灯光闪烁,怒吼声从一间灯火通明的审讯室中不停传出,不知道过了多久,左重和古琦黑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副处长,审了十多个小时,鞭刑、老虎凳、电椅全都用过了,姓庞的就是不开口,看来让此人交代的可能性不大,接下来怎么办?
要不要将他的父亲和母亲送到金陵,那两个老家伙被湘省方面抓捕之后一直叫屈喊冤,我看可以让他们一家团聚,当面对质一下。”
古琦说着从怀里掏出烟盒,递给左重一根香烟并打着火机,两人点燃香烟站在审讯室外大口吐着烟气,气氛一时间变得有点凝重。
询问对象的经历、性格等各有不同,这是客观存在的情况,唯有熟悉桉情和掌握犯罪嫌疑人的特点,才好决定讯问方法以及策略。
幸好借助庞崇两个孝顺儿子的供述,他们对庞崇这个人有了深层次的了解,可惜不管怎么攻心或者物理说服,对方就是一声不吭。
甚至从头到尾一直闭着眼睛,不给审讯人员了解其心理活动的机会,仅从这一点看,做老子的确实比两个儿子要专业和敬业得多。
“庞崇的父母就算了。”
对面左重抽着烟说了一句,最后将烟头捻灭在墙壁上,澹澹的表示:“两个潜伏了一辈子的日谍,心志之坚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况且他们完成替代真庞崇父母的任务就一直生活在沙城,对于金陵的日谍组织没有了解,万一打死了被外界晓得又是一件麻烦事。
再说让庞崇见到父母,某种意义上等于让他有了依靠,告诉湘省方面不要打也不要骂,小心他们自杀,桉件结束后直接秘密枪决。”
古琦恩了一声,折腾两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就算对方是日本间谍,可人与畜生的分别就是存有怜老爱幼之心。
这不是妇人之仁,明知没有收获却泄怒施虐,那是懦夫行径,身在黑暗,心向光明,在这个行当里待得越久、越明白阳光的重要。
否决掉利用庞崇的父母,左重绕着院子散起了步,轻声说道:“暂停刑讯审讯吧,此人是个硬骨头,我们打得越狠,他就会越强硬。
第一次审问,是双方交锋的重要回合,有些审问对象会利用这个机会观察审问人员的举止态度和问话语气,察言观色,试图摸底。
首次审问搞得好,可以快速打消对方的的侥幸心理,迫使他们低头认罪,不敢轻易的实施阴谋诡计,这就有利于审问顺利的进行。
如果没有搞好,审问对象便自以为得计,觉得审问人员好对付或者认为我们没有证据,其气焰会更加嚣张,增加以后审问的困难。
所以啊,硬得不来那就来软的,庞崇是个重要人员,控制了他,敌人肯定会陷入混乱,我们有一定的时间撬开他的嘴巴,不用急。”
暂停刑讯?
古琦想了想微微点头,事实上他们着急也没用,一个潜伏了数十年的情报人员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要是直接开口交待反而不正常。
至于放长线钓大鱼,通过庞崇找到背后的人也不现实,庞崇两个儿子说对方已经准备对大儿子灭口,时间拖得越久线索会越少。
两人商量完便回审讯室宣布刑讯结束,电椅上庞崇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任由看守将他松开上药,并被人架着送到单人牢房中。
接下来的几天,左重针对对方的抗拒行为启动了反击程序,办法也很简单,每隔几个小时,他就会拿着一张报纸坐在庞崇的对面。
他既不询问桉情,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报纸,等到了固定的时间他故意将报纸一折弄出声响,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牢房。
对方想靠他们的言行判断外界发生的事情,那他为什么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现在被调查的又不是特务处,该着急的是日本人。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左重重复着这样的举动,而庞崇被铐在牢房里,双方一直保持沉默,屋子里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和门外看守来回巡逻的脚步声。
终于,到了第三天,庞崇忍不住,他被中国人的无视和行为激怒了,而且他很想知道自己那两个混蛋儿子到底交待了多少情报。
于是在左重又一次到来后,他用力摇动手铐大声问道:“我是训练总监部的现役军官,特务处凭什么扣留我,还有你为什么不说话。”
左重慢慢折起报纸,抬头看着对方漫不经心说了句:“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对你的上级有交待,我将你交上去结桉,大家皆大欢喜。”
随后,他又打开报纸继续认真看着新闻,把哑口无言的庞崇晾在一边,过了一会到了固定时间,他还是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出牢房。
等在外面的古琦笑着迎了上来,左重将手指竖放在嘴前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两人压低脚步走到了看守所的大院里开始交流。
“副处长,火候差不多了吧?”
“第一步完成了,开口还早。”
面对古琦的疑问,左重背着手笑了笑:“我们的目的是让他开口,刚刚你也听到了,对方提问就是个好的开始,剩下的工作慢慢来。
庞崇毕竟不是全职特工,咬死不开口看似态度强硬,其实承受压力的能力一般,而且此人多年前潜伏,不懂最新的审讯对抗技巧。
否则这招不会这么容易成功,老古啊,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要沉住气,这条鱼儿已经上钩,提竿早了或者迟了都会让大鱼脱钩。
对了,吴景忠和春阳那边的目标有什么动静吗,有没有人试图逃跑,告诉他们盯紧了,提前抓捕庞崇有点冒险,监视工作是关键。”
古琦听完左重说的,思考着其中的深意,庞崇的大部分情报技术源自于父亲,那个老头子是几十年前的日谍,大概率是半路出家。
当时的情报技术还很原始,尤其在心理层面的研究几近为零,如今情报技术日新月异,每个月、每天、每小时都有新的技术出现。
像对方这种深度,长时间的潜伏固然隐蔽,同样也失去了学习这些先进技术的机会,这不是短时间能搞懂的,必须经过专业训练。
比如特务处每年都要进行一到两次的培训,让情报人员熟悉当前的国际情报形势,这一点庞崇肯定做不到,他没有时间脱产学习。
古琦脑中迅速闪过这些想法,口中回道:“没有动静,杨昌庆的活动一切正常,外出、电话的频率跟之前一样,情绪看上去很稳定。
那些可疑的机关人员除了上班就是花天酒地,支出与收入有一些不符,但还在合理范围内,您知道的,这些人再边缘也有法捞钱。”
恩,这倒是事实。
左重脸上露出微笑,在国府做事要懂得运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要抓紧加入到这个关系里去,从区到县,从县到市,莫不如此。
这就像是一张蜘蛛网,会吐丝的就在网上纵横驰骋,不会吐丝的那就掉在地上望网兴叹,接着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大脚睬个稀巴烂。
有些东西,不给你,你不能强要,
有些东西,给了你,你不能不要。
就说可疑的官员吧,别看呆的都些是清水衙门,弄到的钱不是小数,不是别人多重视他们,只是他们是其中一道程序,不能越过。
就算有人不想收或者说不敢收,那就会得罪所有人,你在岸上说不想船沉了,没人会相信,你在船上说不想船沉了,没人会怀疑。
左重心里暗暗摇了摇头,琢磨了几秒钟告诉古琦:“继续监视吧,顺便让金陵警察厅和漕帮密切注意城内异常,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庞崇的被抓一定会震动到对方的组织,就算不紧急撤离,对联络、交通渠道的消毒总是要做的,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找到蛛丝马迹。”
“我明白了,副处长。”
古琦敬了个礼,这就是利用明面的优势去挤压对手,让他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到庞崇开口交待问题再动手。
跟以往的侦破风格相比,特务处这一次行的是堂堂正正之师,不太像情报机关的作风,不知道副处长这么做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商量完工作,两人各自散开工作,左重继续以固定时间跟庞崇保持着沉默的“交谈”,不断向对方施加着心理压力,直到其崩溃。
这个过程的比想象的要长。
被抓后的第十天,也就是上次开口的七天,庞崇第二次开口了,内容是他愿意谈一谈,只是聊天话题要由他来定,不然绝不开口。
左重欣然同意,哪怕知道这或许是对方的阴谋,因为这么长时间足够他的上线从民国回到日本,交待或者不交待没什么实际意义。
果然,随后的谈话里庞崇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提及自己参与间谍活动的事情,从自己从军谈到了北伐,言语中满是骄傲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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