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
“无耻!”
在场的中国人纷纷出言驳斥须磨弥吉郎的话,到这个时候了,对方依然企图将屎盆子往国民政府的头上扣,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谷纪常和白问之则是大喜过望,这事不管是谁干的,但肯定已经找到了宫本英明,日本人应该是打不过来了,他们的乌纱保住了。
白龙度只觉得手在抖、心在跳,中国人真的找到了失踪的日本外交官,战争近期应当不会爆发,那沪上的那些股票岂不是要赚翻。
须磨弥吉郎干了多年外交工作,他知道现在必须一口咬死,事关帝国颜面,若是在这么多中外记者面前出了丑,他的前途就完了。
别说去东京,就是想继续待在总领事的位置上都不可能,宫本英明那个废物绝对不敢背叛帝国,一定是中国人强迫他说的这些话。
他疯狂叫嚣道:“这是国民政府的阴谋,让宫本出来与我对质!我们大日本帝国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大家也反应过来,声音响起了半天,可宫本他人呢,于是向周围看去,只看见主席台的位置放了一台录音机,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见此情形,须磨弥吉郎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中国人不敢让宫本出面,宫本也没胆子面对自己,优势在他,帝国的计划还有希望。
他大言不惭道:“只要宫本愿意出来,证实他说的话,我本人愿当场自戕,要是他不出来,我有理由相信,此事是国民政府的阴谋。”
说完他目光阴鸷左右扫视,上至沈觐鼎,下至白问之,无一人敢与之对视,这让须磨弥吉郎得意不已。
“好,你说的。”
忽然,会议室大门被人猛的推开,一个矮个中年人走了进来,此人的皮肤黝黑,步子大而行走敏捷,走起路来犹如上了劲的发条。
一张长脸,脸上两道剑眉,目光锐利逼人,让人不寒而栗,在场有一些人知道此人是谁,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特务处长戴春峰。
在他的身后,是众多黑色中山装特务,团团保护着一个人,正是日本驻金陵领事馆副总领事宫本英明,看来特务处真的找到了他。
戴春峰走到惊慌失措的须磨弥吉郎面前,调侃道:“须磨领事,你刚刚不是说要跟宫本他对质吗,我把他带来了,你们可以对话了。”
“这....”
须磨弥吉郎傻眼了,难道宫本真敢背叛帝国,他这么做就没想想他的妻儿,和在日本国内的老母亲吗。
“怎么不说了,说!”
戴春峰不怒自威,眼睛盯着对方,心中畅快无比,慎终竟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了宫本,并策反了宫本。
这是天大的功劳,挽救党国和委员长于水火之中,否则日本人的舰炮一开,党国的统治便危在旦夕了。
最让他满意的是,左重找到人之后没有公布,而是立刻通知了自己,能办事又忠心,真是他的好学生。
须磨弥吉郎咽咽口水,强行狡辩道:“贵方发现了宫本,为何不让领馆官员到场,定然是强制使其陈述。”
“混账。”
戴春峰阴沉道:“你们迫使宫本自杀,可没想到他几番寻死不成,只能在紫金山盘桓数日,下山寻找食物时被我特务处精锐干员缉获。
现在我们有他的供述,临时居所、取水场所、自杀未遂地点的照片,如此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须磨弥吉郎总领事。”
老戴知道,左重恐怕预料到日本人会混淆黑白,这才提前做好了准备,现在看来这些证据很有必要啊。
须磨弥吉郎被戴春峰的质问搞得十分难堪,只好耍起无赖:“宫本君他在野外数日,定然身心俱疲,言语中缺乏平静,陈述也不清楚。
不如今天暂时搁置,让宫本与我回领馆,先与妻儿见面,休息好精神,再做详细调查,到时候事情自会真相大白,还请戴桑理解。”
戴春峰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无耻了,板上钉钉的事情,被他一说竟成了混淆不清,让宫本先回去,只怕用不了半天就会“意外身亡”。
他冷笑两声:“这就不用了,我们已派人将宫本领事的家人接来,咱们今日就在诸位记者的面前把此案调查清楚,看看是谁在耍阴谋。”
“什么,八嘎,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他们是我国外交人员的家属理应受由保护,你必须立刻放了他们。”
须磨弥吉郎急了,他制衡宫本的牌就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底牌没了,难保宫本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不,是我请戴处长将他们救出来的,须磨弥吉郎,你别想再用他们威胁我,我要把所有事情公布出来。”
说话的是宫本英明,他在周围特务的保护下,亲口说出了自己被威胁之事,印证了之前录音的真实性。
说完,他走出人群,怒声痛斥道:“你们让我自杀,就是为了栽赃给国民政府,以达到发动战争的目的。
我本不愿意说出这些,害怕家人因此遭难,全因中国朋友苦言相劝,言辞诚挚,我为所感故随之同来。
须磨弥吉郎,你我二人共事多年,即使互相有成见,也不应该用清子和孩子威胁我,你这个卑鄙小人。”
所有人看向须磨弥吉郎,日本人实施苦肉计,企图发动战争的事无疑了,更让人不齿的是一国领事竟用妇孺威胁,强迫对方自杀。
“咔嚓,咔嚓。”
相机快门声不断响起,记者们将义正辞严的戴春峰,怒发冲冠的宫本英明,面红耳赤的须磨弥吉郎拍下。
随后宫本的家人被带了进会议厅,宫本夫妻见面抱头痛哭,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哇哇大哭。
这场面让众人心酸不已,一个美满的家庭,就因为日本政府的野心差一点分崩离析,这是何等的残忍。
“别拍了!不准拍!”
须磨弥吉郎哑口无言,叫嚷了几声之后掩面遁走,此事他必须尽快通知东京方面,等待更高层的命令。
至此宫本事件真相大白,日方所捏造的谎言被戳穿,这使得日本政府处于十分狼狈的境地,天蝗震怒。
为了掩饰其空前的耻辱,日本外务省发表谈话声称:
宫本全由家庭及职务升迁太迟之故,又因遗失某件公文,为上司诘责,未免难堪,萌生了自杀的念头。
但是宫本英明失踪后,须磨弥吉郎曾一口咬定他绝不会自杀,如今人找到了,却说其出走是要去自杀。
日本媒体也称宫本已寻获,问题虽有转机,但他为何失踪,两日后又为何突在紫金山出现,依然可疑。
总之就是死不认账,更有甚者要求民国政府送还宫本英明,此等无理要求被难得硬气的光头断然拒绝。
一招不成,须磨弥吉郎又搬出了日本医生的诊断,他们对外表示宫本平日有些神经质,当日由于神经发作,精神异常,因此失踪。
日本医生也煞有介事地发布诊断结论,宫本有神经衰弱之症,完全发作时会有厌世之念,目前神经依然没有镇静,言语绝不可信。
可所有人都知道,藏本英明在外交部讲话时有条有理,口齿清晰,记忆力良好,根本没有神经的表现。
民国舆论界出于义愤,纷纷揭露了日方欲盖弥彰的伎俩,整个世界都被日本人的荒唐无耻给震惊到了。
可能是因为舆论的哗然,或是众怒难犯,日本军舰撤出了金陵江面,中日间的战争阴云终于暂时散去。
宫本事件中,最为出彩的有两人,备受民众夸赞,一是成功找到宫本的特务处处长戴春峰,二是仗义执言的大英帝国公使白龙度。
特别是白龙度,作为世界第一强国的公使,不图钱,不图利,为了公理站出来驳斥日方的荒谬言行,真不愧是民国人民的老朋友。
坊间给他起了一个充满民国特色的外号-骂娘公使。
而戴春峰,被大喜过望的光头叫去了憩庐,并亲自为他戴上了少将军衔,这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可仔细想想,光头此举颇为恰当。
如果不是特务处力挽狂澜,面前日本人的进攻,金陵能守得住吗,从光头到最底层的百姓都知道不可能,特务处此次救了很多人。
不过事件最大功臣,寻获宫本的左重,却没有受到任何奖赏,这让情报科上下很有些怨言,认为上峰处事不公,有过河拆桥之嫌。
可左重并不在意,他的功劳谁也抹杀不了,但现在毕竟不是战时,以自己的年龄升到少校已经升无可升了,倒不如多积累些资历。
这天,他一个人悄悄离开特务处,在城内饶了几圈后到了一处码头,为即将离开金陵的宫本一家送行。
再一次见到左重,宫本声泪俱下:“感谢左君,是您救了我和我的家人,以后若有吩咐,宫本在所不辞。”
左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们给你安排了一个新身份,一份不大的产业,但足够你养家糊口了,你的老母亲正在那里等你。”
宫本再次嚎啕大哭,恭恭敬敬的给左重磕了一个头。
左重受了这一拜,要不是蒙面人跟白龙度通了电话,并利用英国驻日外交渠道,宫本母亲绝对走不了。
为了这通电话,蒙面人向民国人民的老朋友保证,以后不会再用录音要挟他,这可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左重扶起宫本:“以后好好的生活,走吧,开船了。”
宫本起身擦了擦眼睛,靠着左重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接着转身离开,与妻子和孩子登上一艘小火轮。
左重面无表情的站在江边,看着轮船顺流而上,前往一个不知名的小镇,终于,宫本英明得到了解脱。
可他刚刚说是真的吗?
左重洒然一笑,带上墨镜,走回汽车,开上了回金陵的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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