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康监军花了本官三百多两银子,便请先说好消息,若是不够好的话,本官便只有送大人去朝鲜汉城……”
刘招孙朝金虞姬点点头,示意美人下退下。
金虞姬起身走出几步,回头对刘招孙双手合十,便退了下去。
刘招孙知道她是想去桂圆寺为自己上香祈福,心头不禁一阵暖意。
康应乾倒不怕去汉城当……,他只是感叹刘招孙有这样的红颜知己,笑着摇摇头,这才缓缓放下茶杯,慢悠悠道:
“好消息便是,刘参将你之前说的那六万亩田地,本官这几日走访查询,确实都是些无主之地,还有几位总兵参将名下的军田,加起来有五六万亩了。”
“此外,老夫还从杨指挥使那里获知,开原城南三十里,还有块庄田,种了几十年,都是上等田地,一万亩当是有的。他愿意帮忙,帮咱们弄过来。”
刘招孙连连点头,这个消息确实不错,想到可以让辽民耕者有其田,他便觉得兴奋。
将这些自耕农训练成军,其战斗力也会提升好几个档次。
人只有在捍卫自己切身利益时,才能发挥更大的能量。
须知土地和财富才是捆绑士兵的最重要的工具。
所谓庄田便是藩王和勋贵名下的田地。
明初朱元璋分封藩王镇守四方,前几代藩王都拥有军政大权,很是威风。
自从靖难之役后,几位皇帝便持续削弱藩王权力,如行政权财权,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兵权。
到明代中期,藩王宗亲权力大减,不能像正常士民那样经商科举,压抑之下,他们只有借助宗教或者文学,当然,那些没有艺术天赋的朱家子孙,还可以在王府里不停造人。
到晚明时期,藩王宗亲人数过多,渐渐成为朝廷沉重的财政负担,有些省份甚至需要付出三分之一财力来供养本省藩王。
后来的万历改革,便有对藩王权力的松绑,以期这些蛀虫能为国家发挥一些作用,放宽了对藩王从业限制的要求,比如允许其科举考试、经商····不过这些改革都来的太晚了。
刘招孙想了一会儿,在他记忆中,好像万历一朝在辽东也没啥藩王,可是康应乾刚才却说是庄田,这真是咄咄怪事。
正要询问是哪位藩王的庄田,却见康应乾放下茶杯,叹息道:
“想那李成梁当年何其骁勇,好似整个辽东都是他家的,如今,曲终人散,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子孙竟连田地都护不住。”
刘招孙这才知道这是李家的产业,李成梁被封为宁远伯,儿子李如松世袭,没想到朝廷给李家赏赐这么多田地,这还只是在开原,想必其他地方也是有的,怪不得李成梁能豢养三千家丁。
“康监军是说,这一万亩良田也成了无主之物?”
见刘招孙询问,康应乾笑道:“那倒不是。”
“李家现在不是还有个李如桢吗?他从京师回来了,皇上本想让他代替其兄李如柏镇守辽东,率辽镇增援开原,不过现在开原被咱们守住了,这位爷就回沈阳了。”
刘招孙诧异道:“开原这些地,他都不要了?”
康应乾大笑:
“对他这样的纨绔子弟来说,一万亩田地算什么?崽卖爷田不心疼!此人浪荡成性,贪图享乐,也是不成器,只想早日回京师享乐,他在辽东是一天也待不下去,老夫估计着,此人要不了多久便会回京了。”
刘招孙啧啧称奇,暗暗为李成梁感到不值,这李如桢也真是败家,一万多亩良田,说不要就不要了。李成梁家丁出身,好不容易积攒下这么大一个家业,没想到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两代就败光了。他心中默念,等将来自己有了儿子,一定要找个进士状元什么的来教他好好读书。
康应乾见刘招孙对这人感兴趣,便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
“李如桢不过酒囊饭袋,不堪用的。”
“前些年,李成梁在世时,李如祯在京师镇抚司做指挥使,飞扬跋扈的很,五城兵马司,六部衙门,都不敢招惹这位公子。”
“据说有一次他宴请一个从蓟州来京纳吉的军官,借着酒兴就在家中燃放火铳,当鞭炮玩,声响如雷,吓得附近百姓到处乱走,以为王恭厂火药爆炸了。”
康应乾总结道:
“不必担心,此人无用,便是他不走,辽东这些田产土地,他也守不住,眼下李家兄弟都死绝了,诺大的家业,终究会化作泡影,所以老夫才说这是好消息,让刘参将留意,这块庄田就在刘参将嘴边,是咱们的!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康应乾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口干舌燥,正要喊丫鬟倒茶,才发现身处参将府,周围没丫鬟给他使唤。
刘招孙叫来胖丫鬟给康大人倒了茶,康应乾瞅着那丫鬟望了几眼,见此女膀大腰圆,连连摇头。
刘招孙抬头望向门外,默然无语。
洪武之后,钦赐功臣田土之事少见,勋贵庄田的来源多是占夺。
在北方九边,所谓庄田其实多是占夺军屯土地和民田。
想来这李成梁应当也是占了不少民田,李成梁后期受到言官猛烈弹劾,其中一项罪名就是说他私占民田军田。
刘招孙知道这些庄田会被周围大户吞噬鲸吞,他想着与其这样,不如将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设法把这个宁远伯名下的土地弄到自己手里。
反正李如松已死,李如柏也刚刚自杀,李如桢基本不管事。
养活城中三千多战兵加上七八千辽民,六万亩田地,再加上马林之前租给自己的一万亩,加起来共七万亩地,才够养活这么多人。
刘招孙知道康应乾还有话说,耐着性子问道:
“那你的坏消息呢?”
康应乾呵呵一笑,有些尴尬的望向刘招孙:
“坏消息是,老夫刚才说的那六万亩田地,半数已经被人占了,给咱们留下的只有三万亩,而且大都是抛荒地。”
刘招孙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谁占的?他们可有地契?”
康应乾呵呵一笑,示意刘招孙坐下,才道:
“还不是丁碧手下那几个军头,这些地多是马总兵名下军田,马总兵战败,他们认定马总兵必死,便乘机占了,田契自然是没有的,咱们在开原血战时,他又派兵到周边卫所占了一些,两个指挥使屁都不敢放一下,刘招孙,你真以为辽镇军头个个像你一样心软啊。”
刘招孙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些田地明明在开原地界,怎么轮得到其他辽镇来占。
不得不说这丁碧的手还伸得挺长。
“又是丁碧,这狗贼如何敢做这事?!”
康应乾冷冷道:
“他如何不敢?若非熊大人来辽东,剩下的这三万亩也是他们的。”
“这个丁碧可不是等闲之辈,老夫听说此人在辽镇中也是出了名的贪将,和鞑子也不清不楚。开原、铁岭、沈阳、辽阳,山海关,都有他的田产店铺,老夫看他不像个将官,倒更像个商人。”
刘招孙脸色阴沉,他对丁碧没什么好感,记得当初在沈阳,初次见面便和这人打了一架。
没想到现在又在开原碰上,真是冤家路窄。
“此人在开原城中也有商铺,专售卖人参貂皮干货到南方,利润颇丰,老夫还去看过,生意很是兴隆啊。”
刘招孙看康应乾眼神,便知他是想先从这些店铺入手,以牙还牙,给丁碧捅上一刀子。
刘招孙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田地,控制商铺贸易可以先缓一缓,而且开原商业繁盛,若是直接对丁碧商铺下手,势必给其他商人造成恶劣影响,商业最需要稳定的秩序。
“先安排辽民耕种那一万五千亩田地,种子、肥料、农具、耕牛之类都可以在开原城内购买,沈阳那边,熊经略也会派人送来一些种子农具。”
刘招孙说完,抬头望向康应乾,这位狠辣文官此时早已面露凶光。
“刘参将还要忍?”
“丁碧这狗贼,得寸进尺,欺负马总兵不说,还敢到欺负本官头上,若再忍,本官这参将也别做了!”
刘招孙说罢,转身望向门口,对他亲兵道:
“持本官调令,去北门军营,让骑兵营李昱辰带兵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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