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夜袭伤亡流民一百多人,剩余的人,还没登上城墙,就被守军用火铳弓箭赶走。
十八日,齐军炮兵对南门发起更猛烈炮击,神火飞鸦也加入作战,南门城墙甚为坚固,明军龟缩不出,炮击效果寥寥。
蒲刚大怒,叫来工坊一名匠头,询问他们是否可以实用热气球作战。
那匠头支支吾吾,一会儿说风力过大,一会儿这两日可能有雨,最后又说,工部没给第六兵团配发最新式热气球。
想到第六兵团是后娘养的,蒲刚和邢忠义都有些生气。
“死马当活马医,先把观测气球升上去,扔几颗手雷,吓死左良玉!”
“可是,没有投弹器,根本打不着·····”
正午时分,在所有人充满怀期望的注视下,一顶金黄色的热气球从齐军大营缓缓升空。
这种用来观测侦查的气球,各个兵团都有,平日只是当做吉祥物一样,因为可靠的投弹装置一直在研制之中。
一名身材瘦小的观测兵带着两捆火药包,十几枚手雷,还有一大叠传单,在敌我双方数万人的注视下,如同蜗牛爬梯似得,缓缓上了天。
宾阳门上的明军目睹这个冉冉升起的怪物,经历一阵短暂惶恐之后,立即开始朝上空射箭放铳,双方隔着好几里地,无论重箭轻箭还是火铳,射程太短,根本挨不到吊篮。
南门城头上的红衣炮弗朗机炮射击仰角不够,再说明军炮兵完全被齐军压制,早在昨日的炮击中就被清理干净。
半个时辰后,伴随几声噼里啪啦的爆响,江夏城内两起几点火光,好似油锅里溅起两点火星,旋即归于平静,接着从天而降,飘下来几千份太上皇南征檄文。
这时,传令兵上前说,由于风向突变,避免热气球被刮走,工坊申请让气球先降落地面。
“就这?”蒲刚邢忠义面面相觑。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热气球缓缓降落回齐军大营空地,瘦子瞭望兵冻得全身发抖,一跳下来就不停跺脚打喷嚏,两个负责警戒的骑兵哈哈大笑。
轰炸的效果很不理想,由于高度太高,没有投弹器,投掷精度感人,大部分手雷和火药,都落到了宾阳们后面的民房上,估计今天炸死炸伤的百姓要比明军多得多。
“万幸,他没把手雷扔到咱们头上,要不明日再炸一次?”蒲刚和训导官商议道。
“不能炸了,你记得太上皇在沈阳是怎么说的?”
大军南征之前,太上皇便曾三令五申,第六兵团要尽可能“完整”的接受汉口江夏和武昌。
此地商铺繁密,为楚中第一繁盛处,又是水陆交通枢纽,完整接收,对以后维持大齐在湖广的统治极为重要。
“那就继续夜袭吧,等到明军疲惫,再让战兵突袭,这样便可一举拿下!”
尽管空中打击效果平平,不过却让城中明军惊骇不已,城中骚乱一直到傍晚才平息。
蒲刚舍不得拿手下战兵去填,齐军主力还未进入湖广,何时抵达战场尚且未知,前锋伤亡过大,后继无力,乃是兵家大忌。
中军大帐决定继续组织流民夜袭,规模要比先前更大,由八百增至两千人。
鉴于黄陂周边的百姓梯子已被征收殆尽,附近又山林上的树木早被明军砍伐一空,无法打造更多攻城器械,于是,辅兵们早早赶去云梦县征发梯子。
二十日清晨,陆续有长梯从云梦运送过来,堆积在齐军大帐前,工兵和流民忙着将梯子捆绑扎紧,炮兵持续轰击南门,城头明军已无立锥之地。
流民们和前几日一样,于后半夜开始登城,选的仍旧是南城。
炮兵继续负责掩护,这次炮声彻夜不绝,至天明时才渐渐停息。
黎明时分,邢忠义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传令兵急匆匆进来说,齐军已攻进江夏,正在巷战。
“从哪里攻入的?”
“好像是从宾阳门攻入,有的说是通湘门,有的又说是武胜门。”
“谁攻去的?”
传令兵犹豫不决,因为外面现在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有说是流民,有的说是第一营,又有的说是第二营。
“身为传令兵,军务大事,必须要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得随意妄传,你一人口误是小,扰乱军心事大!务必探听清楚再报!”
训导官对传令兵告诫一番,让他继续再去询问。
卫兵拿出昨晚吃剩的半个馒头,递给上官,邢忠义就着茶水啃了起来。
吃过早饭,他带着卫兵走出大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得有板有眼,什么第六兵团昨夜便已攻下江夏,正在打武昌。
邢忠义不去理会这些人,骑着他的一匹矮小的青马走在前头,卫兵拿来望远镜,递给训导官。
天气晴朗,四面城墙下的道路上烟尘滚滚,江夏远远地在阳炎中横陈着,白蒙蒙地像是座蜃气楼。
邢忠义朝着海市蜃楼又走了百十步,卫兵劝他退后,因为这里已经进入明军火炮射程,不等总训导官开口,跟上来的两个实习训导官抢先道:https://
“不去前线,不和战士们在一起,如何能做好大齐训导官!”
邢忠义看了看两张略显稚嫩的脸,没有说话,扭头对卫兵道:
“夜袭的人退回来多少?”
“还没退下来,困在城下壕沟,第一营吕把总带着战兵过去支援了,正在和明军激战。”
邢忠义和吕把总很熟悉,两人经常一起喝酒。
当年临清之战时,吕杨还是个火铳兵,如今已是第六兵团冉冉升起的将星。
“再往前走走。”
话未落音,嘭声响,一颗铁球重重砸在距离青马五六步的位置,好在落弹点是块沙地,没有形成弹射,地上起了阵土烟,明军用的是实心弹,炮弹没有爆裂。
然而训导官周围的卫兵却是爆裂了,大家立即大喊着,不由分说牵着青马,往后退走。
刚走了几步,又是一颗炮弹落在身后,那两个新手训导官听见大炮声,吓得得鸡飞狗跳,一个直接把手里拿着的标语和传单扔了,另一个已经动惮不得,蹲在土坑里哭。
邢忠义挥了挥手,对卫兵道:“把他俩抬回去!”
接着又飞来两枚炮弹,打得更准,好在都是有惊无险。
邢忠义一行走到离洪山不远的地方,从对面有一架担架抬来,后面有一位背着燧发短铳的护兵跟随着。
邢忠义心里咯噔一下,齐军之中,只有把总以上的军官才有卫兵。
架上的人被一面遍布弹孔的黑羚羊军旗遮盖,只有穿着军靴的小腿露在外面,身子一动不动。
那担架从邢忠义身旁擦身而过的时候,那后面跟随着的一名护兵突然叫道:
训导官!训导官!……”
那人便是吕杨的卫兵刘异。
“吕把总怎样?”
“木事,木事……”
河南兵刘异急忙否认。
邢忠义翻身下马,猛地揭开那面军旗,吕杨的面孔现了出来。
两只眼睛睁着,定着,失掉了光彩。黄色的脸色变成苍白色。嘴巴微张,他死了。
“这是俺把总留的遗书。”
刘异伸手从怀中取出张脏兮兮的纸。
信是齐军常见的羊皮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曲曲写着几个大字,断断续续力透纸背。
二次夜袭仍旧不成,流民伤亡巨大,明军战力强盛,且有弗朗机教官,请告蒲大人,登城作战须慎重,我儿今年四岁,恳求朝廷将他抚养成人……
广德元年二月二十日,辰时初刻于长春观
周围寂静无声,邢忠义站了一会儿,轻轻合上死者眼睛,挥手让担架过去。
他翻身上马,不顾众人落在后面,策马向蒲刚中军大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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