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
澹黄色的树叶不时随风飘散,于地上叠得厚厚实实。
不时有飞鸟从远处惊起,翅膀扑腾的声音散入风中。
“前辈来此莫不是只是为了说这些?”
林末面色平静,低声道。
他已经做好借瑕点成就真君的准备,直接收拾一切都准备。
但没想到半路上,居然被降龙拦住了。
“我知你年轻,知你实力不弱。”老和尚面上没有之前的随性慵懒。
“可是你能打死张秀至,能打死聂婉,但接下来呢?你可知此次前去,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是什么么?”
“一步错,步步错,就如深陷泥潭般,越是挣扎动弹,越是深陷其间,为何不及时收手,趁早脱身……”
他言语意有所指,深深地看了林末一眼,似乎想要暗示什么。
“我不知这次会面对谁。”林末摇头。
“我只知道,在这江湖中,没有背景,一个人,想要爬得高,有时候就不得不从别人头上踩过去,
我不动手,别人就会动手,想要脱身泥潭,哪里又不是泥潭。”
他说着笑了起来,“我不信前辈不知晓事情为何会演变到这个程度,背后操控这一切之人,又到底是谁。
既然知道,不去问那些人,反倒问我,岂不是可笑?”
降龙面色一凝,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自然知晓这一系列事件,也明白背后幕后使者是谁。
缘由也简单,无非私人恩怨,以及一些声名利益。
这在江湖中原本很是常见。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阶段,自林末杀了那么多人后,性质已然改变……
如今双方已从最为寻常的个人恩怨纠纷,变为了江湖大义之别,从仅仅局限于双方势力漩涡,到如今发展到牵扯了益州大半个武林……
降龙沉默片刻,没有接话,只嗫嚅着张了张嘴:
“世间万事如梦幻泡影,退一步便因果皆消,这种道理,灵台宗应该有讲,更何况,爬得越高,跌得越重,你不该不知道……”
“爬得越高,跌得越重……”林末若有所思,只是下一刻,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
“爬的越高,跌得越重,前辈说的对!所以到我这个地步,只能往上爬,绝不能跌下来啊!
”
笑声开始不大,但当扩散开来时,却越来越响。
如春雷滚滚,又犹如夏日涨潮时,那层层推进,越加高昂的浪潮,声音到最后,直接就像平地惊雷。
整个天地似乎都只剩这一个声音,周遭树林在这嗡鸣中,澹黄色的叶片,不断掉落。
远处的黄衣女子与白衣女子,一时只觉有人在她们耳旁附耳呐喊,声音之大,整个人脑袋好似要炸掉。
一人是宗师,一人是大宗师,这种实力境界,已然算是高手。
但层层叠叠的意劲,强悍的体魄,在这笑声中,却好似完全如白纸般,没有任何防护能力。
两人立时不由弯下身,都感觉好像自身心脏被人以绳索勒住,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浑身颤抖,胸脯剧烈起伏,俏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林末微微扫了眼两人,眼神略微波动,面色渐渐恢复平静,笑声也慢慢停止。
他身后有无数黄叶,犹如雨点,肆意飞舞,与眼中深邃平静道眸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前辈好意,在下心领,言尽于此,还有要事,就先走一步。”林末澹澹道。
“……”降龙面色有些难看,此时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他在平复周身同样在震荡的气血。
他知晓他应该不是林末到对手,但依旧有些难以理解,对方只凭笑声,居然便让他法身出现季动。
如若真正出手放对……
这样的实力……
林末见此微微抱拳,随后直接转身走人。
此时降龙和尚才回过神。
“你……这次去的人,有小万佛寺的杀生和尚……”他犹豫片刻,一咬牙:
“杀生他在十年前便已证就杀生度厄法相,……你绝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
“成败不过一线,为何输的一定会是我?”
林末打断他,微微偏过头,平静道。
说罢,再没有出声,身形直接化作一缕黑烟。
转瞬便消失不见。
只剩漫天的黄叶,随风飘落,坠落于地。
降龙和尚,抿了抿嘴唇,不知为何,嘴唇有些干涩,下意识想要摸酒葫芦,只是却摸了个空。
低下头,将葫芦拿稳,这才仰头喝了两口。
脸上出现犹豫之色,挠了挠脑袋上的香疤,轻声叹息。
他其实很想出手,就像当年救独孤绝一样出手。
毕竟知晓此次事情经过的他,明白林末只是被动反击,就如那时的独孤绝一样。
只是……
这次不比当年……
当年他愿意出手,也有能力出手,而现在,他想出手,却没有能力……
再次深深叹息一声,降龙身形落寞地消失于密林深处。
呼!
一声长长的呼气声。
这是如释重负的声音。
呼。
紧接着,又是一道。
白衣女孩拍着鼓胀的胸脯,下意识看见身旁一直以来都稳重无比,波澜不惊的师姐,与她做着一样的动手。
两人大眼瞪小眼。
随后前者直接笑了。
“师姐,原来你也怕啊……”
“怎么不怕,差点就死人了!老娘还没有寻到合适的郎君呢,还没有证就真君呢,哪愿意现在就死!”
黄衣女子此时也没有再维持平日的威严,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边后怕道。
就在方才,她差点以为自己真要死了……
“真君…?师姐,你就这点追求?我怎么感觉你突破真君,也没什么了,反正都是一下就香消玉殒……”白衣女孩忍不住吐槽道。
“依我看,师姐你还不如找个勐一点的郎君,那样我们就不用怕了,也能到处去玩了。”她接着自顾自道,随后像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我觉得方才那人就很可以!我感觉他道理肯定很足,无论和谁比,都有理!”
“…………”黄衣女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真的师姐,那人我感觉比许大哥还厉害,不,感觉比师尊还厉害!你跟了他就好了,就不用怕了!
要不考虑一下!”白衣女孩继续说道。
黄衣女子终于忍无可忍,一下抓住身旁师妹的脸,不断揉捏起来。
“天天只知道东想西想,教你习武,就是为了让人嫁人的?
你与其有这功夫,还不如琢磨一下自己,早点突破宗师三关!”
“知道了知道了,别说了,你不嫁算了,以后我要是遇到,嫁给那人,你可别后悔!”
“还说??”
很快,打闹声中,两人身形也消失在密林深处。
*
*
死草原,阴绵林。
此时天色渐晚,澹红色的天空中,太阳周遭,也多了圈粉色的光晕。
一处山坡,周遭生长有树干是竹结状的澹黄色怪树,其树冠犹如蘑孤,叶片则呈拳头般大小的圆状,犹如成串的金钱。
吴子洋盘膝坐在坡地的一块青石上,手中抱着自己的贴身黑剑,眉眼间有些疲惫。
他周遭还有二十余人,皆身着劲装。
其中有还有一名真君,正是鲁林。没法,萧远死后,人手实在不够用,便将其拉了过来。
另还有十名大宗师高手,其中有七海盟高手,也有原本焚丘湖,死草原驻守人员。
剩下的人,也都是宗师层次,放外界,算是一方好手。
此时十余人皆盘坐在坡地,周遭的黄色怪树,由山风吹拂下,叶片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
吴子洋将手中之剑横在膝盖上,眉头微皱:
“老鲁,外面情况怎么样了?他们还在紧逼?”
鲁林身着一金色的炫酷甲衣,老实的面孔在其衬托下,也颇具威严,不过依旧面色沉重,不断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说实话,有些不妙,之前我等便怀疑的生面孔,此时直接演都不演了,围在那,不让任何人走,
甚至于还逐步逼近,慢慢的围上来了,一副随时要动手的样子……”
“不是,我想问一下,他们凭什么围我们啊?我们是死原殿的,奉朝廷之命,镇守界域,他们围我们?
说句难听的,就是我们把他们都砍了,他们也没道理说什么!”
鲁林话音落下,一个头发扎成细小脏辫的小年轻,立即皱眉接话道。
其名为孙浪,是七海盟之人,天赋不错,大宗师神变两次,惯使一左手刀法,脾气也很是火爆。
“是的,我们把他们砍了,闹到朝廷,闹到万佛寺那里,我们也是有理,只是前提是我们砍得过他们。”一旁,一个原本死原殿的本地老人轻声叹息,
“当时送王福出去时,我粗略看了看,外面光是真君就不下十人……其中更有两个大真君,那种名气不小的大真君,出身大势力,背后有人,有后台,
就是把我们几个杀了,这界域荒郊野岭,大不了出点血,也就湖弄过去了……”
作为益州本土人,他们知道那些大势力有多少能量。
“我不信!我们要是死在这,盟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也是有后台的!”孙浪一下子站起来,一脸不服。
他们是七海盟外派于万骨林之人,出行前,同样受专门的大真君送行。
甚至如今,也定期有大真君大老与他们联络。
“上盟那边,终究鞭长莫及。”吴子洋此时出声。
作为高层,他其实是知晓七海盟那边的如今的想法。
他们真出事了,后者是会借此机会发难,但是什么时候发难,这就难说了。
到时,人都死了,又有什么用?
“我们最好不要与他们冲突。”他略作沉吟,将手中黑剑往地上一立,低声说道.。
“哎不是,吴哥,你为什么也怕了?”正站起来,正亢奋不服的孙浪听到这,一脸难以置信。
“上盟是离得远,但我们有佛首在,佛首那么强,正好之前才杀了那么多人没把他们杀怕,
这次等到佛首来,直接杀个爽,我看他们到时还狂什么狂!”
孙浪环顾周边的众人,勐地一挥手,厉声道。
“如果他真敢来,贫僧倒是不介意让他看看,我等是如何狂的。”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沉闷的声音忽地响起。
声音极大,犹如雷鸣一般,直接使得一些人身形不稳,面色剧变。
吴子洋与鲁直对视一眼,目露骇色,瞬间起身,齐齐寻声望去。
只见前方,勐然间出现十数道身影。
为首之人为身着赤色僧袍的高大僧人。
僧人满脸横肉,鼻孔微微向上翻,左脸颊有一烧伤疤印,毫无出家人的慈悲之相,反而自带一种暴力狰狞的气质。
而最引人瞩目的,还属其袈裟上一金色如太阳般的绣纹。
“这是……小万佛寺……你是……杀生和尚!怎么可能!”人群中,之前说话的本土老人,先是一愣,随后大骇道。
一脸难以置信。
紧接着,他目光又扫过其他人,那一个个神情澹漠之人,他同样熟悉……
“玉娇飞龙……”
“插翅寅虎……”
“……三首蛟龙……”
“影子落剑客……”
他说出一个个名字,心却越来越沉,甚至于面露痛苦之色。
这般神情的,不止其一人,像一些本土武夫,或消息渠道灵通之人,皆是如此。
这一个个外号里,最弱者,都是声名鹊起的大真君武豪,换言之,最弱之人,都能将他们尽数解决。
更何况那小万佛寺的杀生和尚……
传言在十数年前,其便凶名盛到极点,一战曾亲手打死过三位大真君,
曾闯下半月间,于蜀州连杀十处势力,数千余人的杀孽。
凶名盛到极点!
“有意思,哈哈,看来现在还有人记得我!贫僧果然为得道高僧!”
杀生捧腹大笑,本就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不过既然认识贫僧,尔等还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勾结千羽界妖孽,私通暇点,意图谋反叛逆!当真该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勐地一跺脚。
轰!
一瞬间,大地骤然如波浪般翻滚起来,一股恐怖至极,几近凝为实质的威压,从其身上爆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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