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暴雨中,古寻驾驶着马车,劈开雨幕缓缓行驶着。
说是缓行,其实比东巡车队行进的速度还要快几分,不出意外的话的天亮后差不多就到桑海了。
古寻身边,重伤的典庆浑身都是血污,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剑痕。
这些伤痕都是天明的剑气造成的。
对于常人来说,基本算是要命的重伤,不过对典庆来说倒还好,只是皮外伤。
现在止住了血,回头敷上伤药等待愈合即可,最多半个月就能恢复的差不多。
真正严重的是硬功被破后的反噬,至少能让典庆十日内躺着不能动,完全恢复也需要一个月以上。
不过有古寻亲自以雨花真气滋养内腑经脉,这个时间倒是能大大缩短。
古寻一边给典庆疗伤,一边悠哉的驾驭马车。
在暴雨的轰鸣中,嬴政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隔了一层马车,外加雨声的干扰,嬴政的声音已经很模糊,好在古寻听力足够优秀。
“机关青龙,和楼兰的兵魔神比如何?”
古寻闻言笑了笑。
看来墨家今晚的刺杀是真的给嬴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从古寻认识嬴政以来,他真正在意的就只有两件事——权力,以及长生。
除此以外的事,嬴政很少会过问。
像遇刺这种事,嬴政也一贯是过去了就完全翻篇,不会再提一句。
今晚还能再找他问机关青龙的事,说明这件事是真的被嬴政记在心里了。
当然,古寻并不会因此调侃嬴政,笑过之后淡然的回答道:
“这二者不能比,有天壤之别。”
“机关青龙,终究还是机关,兵魔神称一句魔神却并不为过。”
过了片刻后,嬴政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如此,国师毁了兵魔神,为何留下了机关青龙?”
听得出来嬴政其实很希望古寻直接摧毁机关青龙。
皇帝,肯定不喜欢有能威胁自己性命的东西,却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古寻平淡的解释道,“不是我要留,只是不便现在就毁掉它。”
“兵魔神是早已失落的久远时代的造物,大名鼎鼎的轩辕蚩尤等人如今也不过只是一个称呼,兵魔神自然该随着那个时代一同消逝。”
“机关青龙,或许还没到时间——它与陛下所求的事物或许还有关联,这一点阴阳家应该知道的更清楚。”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嬴政再次开口:
“看来国师知道很多朕不知道的秘密。”
古寻淡定的回道,“我知道的未必比陛下多,大都是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只是我所求与陛下不同,很多事哪怕模糊不清也无所谓。”
“而陛下不弄清楚事态全貌,只怕没什么意义。”
嬴政彻底不说话了。
古寻的话有道理,但不多,事实就是他知道的远比嬴政更多。
尽管嬴政手下握着远比古寻更雄厚的情报力量,但是有些消息,根本不是情报探子能搞到的。
况且嬴政获取情报的渠道虽然多,却也不尽是好事,需要筛选甄别的假情报也会多上好几倍,占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
马车又前行了一段时间后,昏迷的典庆发出了一声呻吟,很快苏醒了过来。
如果不是古寻的治疗,他少说也得昏迷两三天。
苏醒的典庆喘了两口粗气,被麻布蒙住的双眼环顾一圈,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总之是知道了现在的情况。
“多谢先生出手相救。”
典庆向古寻道了声谢。
古寻随意的抬手一摆,“举手之劳罢了,你今天倒是吃了个闷亏,”
“是我大意了。”典庆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
他这么说倒不是给自己挽尊,确实是他大意了。
以他的实力,哪怕天明能破他的硬功也不至于只撑住那么短的时间,直接被当场重创。
如果选择周旋纠缠的话,不仅能多拖延一点时间,还不至于伤成这个德行。
“对你多少有点好处,也不算白受伤。”古寻笑呵呵的安慰了一句。
典庆修行的披甲门硬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最高境界,金身无漏,铜头铁臂,已经没有更进一步的余地。
想要再有精进,按部就班的修行已经完全不起效果,只能依靠破而后立的方式一点一点磨练。
这是个笨办法,但也是唯一的办法。
硬功的上限就到此为止,等于路走到头儿了,想继续前进就只能自己一点一点朝前铺路了。
典庆默然点了点头,对此并不在意。
他这么多年早就不指望还能更进一步了,这种破而后立的磨练效果也很微弱,实在不值一提。
沉默了一会儿后,典庆试探着问道,“皇帝……”
“没事了。”古寻直接回道,“现在我们就是往桑海城去。”
“那……那个少年……”
“他们都跑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回头你自己再打听吧,总之……还挺精彩的。”古寻平淡的回答道。
典庆不再说话,开始默默的修养伤势。
………………
在皇帝朝着桑海不断行进的同时,桑海也热闹了起来。
尽管正处深夜凌晨,桑海城内却火光大作,居高临下远远眺望,彷佛有几道火龙在城中舞动。
那是城中巡逻的士兵。
皇帝遇袭的消息传过来后,桑海本地的官员立刻集结了本地驻军前往救援,同时也第一时间对桑海城施行了最严格的宵禁与戒严。
为了迎接皇帝的驾临,桑海早就开始了宵禁,但力度只能说是面子工程。
章邯不上心,指望桑海本地官员严格整顿桑海治安并不现实,况且即使他们卖力也很难说能产生多大的效果。
若是一切安好,他们的所作所为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但现在皇帝遇袭了,哪怕遇袭的地方距离桑海城还很远,本地的官员也还是害怕了。
他们担心皇帝出事,更担心自己因此出事,偏偏他们既没本事解决皇帝遇袭这件事,也没把握从遇袭的皇帝手下全身而退。
为了自保,他们只能努力用行动向皇帝证明自己有在干活,所以就加大了桑海城内的戒严程度,安排了大量人手片刻不停的全城巡逻。
当然,也是为了保证桑海城接下来不会闹出幺蛾子。
东巡车队解决袭击事件后,肯定会以最快速度护送皇帝赶来桑海,他们必须确保皇帝来了以后别再被刺杀。
否则的话,他们的官帽和脑袋只怕就要一同和身体分开了。
突如其来的大动静,让不少百姓从睡梦中惊醒,不过桑海的百姓也算有经验了,依旧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家里,静静等待天亮。
小圣贤庄之上,一处崖边观景台上,掌门伏念一脸沉凝的眺望着山下城中的火光。
在伏念身后,颜路挂着浅浅的微笑安静伫立。
良久之后,夜风吹拂下衣衫猎猎摆动的伏念沉声向颜路询问道:
“子房呢?他在休息?”
“他今夜不在庄内。”颜路如实回答,没有隐瞒。
张良不在这事一问便知,他这会儿瞒着伏念也没意义。
伏念侧目瞥了颜路一眼,脸色越发沉重,继续问道,“他不在庄内,去哪儿了?”
“说是去见一个老朋友。”颜路仔细斟酌着话语,小心应付伏念。
“老朋友?”伏念沉声问道,“什么朋友,会在半夜见面?”
“或许是对方有些不方便吧。”颜路回道,“大师兄应该知道,子房的朋友有不少身份都比较敏感。”
“他这个朋友,你不认识?”伏念反问一句。
“不了解,或许认识,或许不认识。”颜路一边糊弄伏念,一边也尽量撇清自己。
“那他见这个朋友是要做什么?”伏念换了个问题。
如果可以,颜路还想继续随意敷衍过去,但是他也知道不给伏念足够的交代,他不可能轻轻放下。
稍作考虑后,颜路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和一笔生意有关。”
“大师兄知道,子房最近似乎开销很大。”
“生意……”伏念轻声嘀咕了一句,旋即确认道,“只是谈一笔生意?”
“肯定还会叙叙旧,不过应该也就是这些了。”颜路故作轻松的耸肩回道,“子房做事一向最为稳重,我想不用太担心。”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
颜路正想回答,张良那蕴含着隐隐笑意的温和声音就响起了:
“两位师兄还未休息?”
张良一边说话,一边走上露台,站到伏念的另一边。
颜路貌似很惊讶的问道,“子房你见完朋友回来了?生意聊的怎么样?”
张良闻言立刻会意,点了点头答道,“一切还算顺利。”
“之前为了帮个朋友的忙,耗费了不少黄白之物,恰好等到这么一个机会,算是找补回来几分。”
颜路闻言抢在伏念之前,笑哈哈的说道,“只补了几分,看来还是不太够啊。”
张良故作叹息,轻飘飘的解释道,“毕竟是有交情的朋友,谈买卖只是顺手而为,不能强求太多,能弥补一点也不错了。”
伏念没有理会这师兄弟俩互相说的屁话,扭头看着张良,认真问道,“只是去见了朋友?”
张良毫不心虚,立即点头回道,“就是见了个朋友,认识也算很多年了,只是过去交流比较少。”
伏念对张良的回答不置可否,盯着他好一会儿才隐约看出些什么来,接着就叮嘱道:
“如今桑海正值多事之秋,若无必须之事,接下来两日你们少离山庄,正好藏书楼整改调整,你们帮忙出点力吧。”
张良今夜做了什么,伏念不知道,纵使知道了他也已无力改变现实。
所以现在他要做的是,确保接下来一段时间张良别背着他搞小动作。
皇帝马上就要到了,小圣贤庄还是安稳一些为好。
对于伏念的安排,颜路和张良自然都无异议,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颜路是因为他真的什么都没打算做,去藏书楼帮忙清点书籍也无妨。
张良则是该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
看着满脸乖巧的两位师弟,伏念古板朴素的脸上毫无情绪起伏,只是心中暗叹,最后在夜风中留下一句话后离开了:
“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
次日上午,桑海城外十里,一大群桑海本地官员早早的就候在了这里。
昨夜收到皇帝遇袭的求援消息后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又收到了从将军府传递过来的另一个指示——出城迎接皇帝的事提前了,并且没有身为影密卫统领的章邯来带着他们了。
这对桑海的地方官员来说肯定不是好事。
有章邯这个皇帝近臣亲自出面迎接皇帝入城,多少能作为他们的缓冲,减少和皇帝的接触。
他们和皇帝越少交流,也就越不容易暴露自己的问题。
而且即使抛开利弊得失的问题,只从心情考虑,他们也不愿意接触据说脾气喜怒无常,行事霸道果决的皇帝。
但是不管这件事对他们有多糟糕,他们都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老老实实的准备好一切,过来迎接皇帝。
而且对这些官员来说也不是绝无好处,至少能让他们第一时间确认皇帝的状况。
从东巡车队的动乱开始停息到天亮,短短半个夜晚过去,有关皇帝遇袭的事就已经开始大范围传播了。
当然,传的都是所谓的‘小道消息’,‘绝密情报’,包含着大量毫无理由的臆测,以及各种危险耸听的阴谋论言辞。
而传播的最厉害的,最为人所关心的,莫过于皇帝本人的安危。
东巡车队那边并未第一时间将最新情况通报给桑海城这边,所以哪怕是这些本地官员也都很好奇嬴政到底如何了。
人或许没死,但伤没伤到?如果伤了,伤的重不重?
这都属于宝贵的重要情报。
在桑海官员内心情绪各不相同的等待下,古寻驾着马车从道路另一端缓缓驶入他们的眼中。
昨夜西乡谷道下了一场急促且不算特别长久的大暴雨,部分路面被冲成了淤泥坑,古寻驾驭马车一路驶来,此时车身上也遍布着泥点。
不过桑海这边却一直没下雨,昨夜只是乌云遮月,星月无光,地面则完全干燥,一点不影响马车行进。
单独一辆马车出现,让桑海本地官员有些呆愣。
这明显于礼不合啊!
车里真的坐着皇帝陛下吗?还是说只是过来先行联络的人?
很快,这些质疑和猜测就都消失了,因为随着车子靠近,他们看清了驾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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