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安安稳稳的在徐氏族学上了两天学,这日正坐在学堂里,陷入了沉思。
旁边徐世安对秦德威说了句话,秦德威却没注意,还在继续沉思。
徐世安很不满,用力推了推秦德威。秦德威回过神来,反问道:“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与你说话也不理人!”徐世安指责道。
秦德威略带纠结的说:“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明天请个假去找王怜卿,又担心曾先生发怒。”
徐世安突然就很兴奋:“那你继续想,想个请假的主意,连我的假一起请了!”
“我去找王怜卿,那是有正经事!”秦德威义正词严的说。
徐世安拍了拍秦德威,万分感慨说:“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就是你现在这种一边想着去找美人快活,一边坚决说自己是个正经人的模样。”
秦德威无语,当然是有正经事了,找王怜卿也是为了说说柳月的事情。看看王怜卿能不能介绍个隐退老艺人,先带着柳月学学艺。
突然有徐家家丁出现在门口,对着曾先生禀报说:“家里有紧急状况,老主母让安三爷和秦小哥儿务必立刻回府!”
听到说是紧急状况,又是老主母亲自发话,曾先生当然不会不通人情,挥了挥手就放秦德威和徐世安离堂走人。
就是曾先生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徐指挥家如果出了紧急状况,让徐老三回去很正常,但又要让秦德威回去,是个什么意思?
严格说起来,秦德威只是和徐指挥家有点关系,并不是徐家人,哪有资格参与到所谓的紧急状况里?
秦德威和徐世安面面相觑,问家丁也问不出什么来,只能满腹疑惑的回去。
步入正堂,却见徐老爷和徐夫人都在。只是一个老爷垂头丧气,一个夫人面如寒霜,气氛低压的可怕,所有侍候的婢女家奴都小心翼翼、敛手屏息,唯恐招致主人的注意。
秦德威看这架势也不敢说话,只有徐世安壮着胆子对徐夫人问道:“这是怎么了?谁又让母亲恼了?”
徐夫人将徐世安招至身前,然后一把揽住道:“我的苦命孩儿!”
秦德威莫名其妙,这徐老三浑身上下,有哪一点苦命的影子?如果徐老三都算苦命,那他秦德威又算什么?
徐世安也觉得很诡异,再次问道:“到底怎么了?”
徐夫人看着徐老爷,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爹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管不住裤裆的腌臜老货,把我儿的百户官又弄没了!”
徐世安还是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秦德威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我靠!肯定是南京都察院或者兵部那边对徐指挥的处分出来了,从徐夫人话里猜测,大概是褫夺徐指挥荫一子为百户的恩赏!
这年头文贵武贱,而且又是实行以文驭武的方针,南京都察院或者兵部拟定了对一个四品武官的小小惩戒,基本就算定案了。
又不是罢官抄家这样的重罪还要反复审查,这样惩戒只需要上报朝廷走个流程,没人会为此强力干扰司法,因为得不偿失。
在外人看来,既没有罢指挥同知的官,也没有免三山门把总的差,更没有追夺世袭勋位,免除恩荫一子,只能算个不大不小的惩戒。
对于在公事场合公然歼宿涉案民女、还闹出不良影响的徐指挥,已经算得上很宽纵了!
但是这惩戒落到徐老三头上,那可就是人生轨迹巨变了。正所谓父爱如山,老爹的一粒沙,落到儿子头上,就是一座山。
想到不学无术的奶兄弟,秦德威除了同情暂时也没有办法,可是徐夫人叫他来干什么?
正想着时,徐夫人骂完了徐老爷,突然又转向秦德威:“我徐家待你不薄,你却如此不安分,给我徐家惹是生非!”
不安分?这个词秦德威最近似乎经常听到,但都是说柳月的,却不料今日也落在了自己头上。不免又疑神疑鬼的想,难道在徐夫人心目中,自己和柳月是一样的?
徐夫人对着秦德威责骂道:“如果不是你不安分,又怎会招来那个姓董的贱人!如果不是你将姓董的贱人送到老东西手里,又怎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我靠!秦德威极其不服气,这纯粹就是毫无道理的迁怒!徐老爷管不住裤裆,关他秦德威什么事情!但想到徐夫人目前的暴怒心情,只能忍了,没有还嘴。
随后徐夫人又声色俱厉的质问:“之前那姓董的贱人提出过,只要你帮她脱身,就不会攀扯老东西,为何你秦德威不去做!”
秦德威皱起了眉头,先前迁怒自己也就罢了,将心比心可以忍着,但这就越说越过分了啊。
自己做事当然有自己的考量,而且还牵涉到冯县丞的利益。自己又不是徐府的下人奴婢,不可能徐府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必须照做不误。
想了想还是解释说:“关于此事,当时在下也有在下的苦衷,毕竟事情还涉及他人。而且当时也没想到,惩戒会是剥夺百户恩荫。”
徐夫人喝道:“你能有什么苦衷!徐家对你如何,众所周知,难道你就不想着报答恩义么!”
“呵呵呵呵......”秦德威突然笑了几声,他想到了每晚送来的饭菜,想到了两次三番被询问做衣服,想到了自己可以在徐氏族学蹭课,想到了徐夫人想把自己变养子的赏识。
今日才真正理解,什么叫温情脉脉的面纱。在面纱下,隐藏的还是居高临下的阶级傲慢。
自己是一个人才,将来可能对徐家有用,尤其是对徐老三有用的人,所以徐夫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那么自己怎么可以有自我意识?怎么可以不全心全意为徐家服务?怎么能拒绝徐家的要求?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门客,是一个士,但徐家觉得是他就是一个附庸。在徐夫人眼里,他和柳月也许真的区别不大。
秦德威叹口气:“徐家庇护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必将有所报答。但在下并非徐家奴婢,亦有自己的所思所想,难以事事周全。”
徐夫人就不想听这个,气愤的说:“看看,看看,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人,我徐家的好,就当是喂了狗了!”
没人敢帮秦德威说话,秦德威只能自己说:“士可杀不可辱,老夫人请勿恶语伤人。”
徐夫人见秦德威始终不肯服软,更加怒不可遏,拍案喝道:“既然你有志气,就滚出徐家,别在这里住着吃着还蹭着徐氏学堂!”
秦德威二话不说,走到旁边母亲身前,郑重地行过大礼,问道:“母亲意下如何?”
周氏劝道:“你确实也太不安分了,还是向老主母服个软,认个错。”
“既然母亲如此作想,那儿子我住在徐家,也真没什么意思了。”秦德威再次行了一遍大礼,起来后转身就要走。
徐世安想喊一声秦德威,但被母亲吓得不敢说话,徐指挥倒是出声道:“都是自家人气话!秦小哥儿不要急!”
秦德威遥遥对着徐指挥拱了拱手,“在下寄居徐家多日,感谢徐老爷盛情款待,只能他日有机会再报答了!”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出了正堂,又走出庭院。
他已经确认,徐家就是母亲精神桎梏,这种依附强权的奴性已经深刻在骨子里了。他一直想让母亲自行觉醒,从中解脱出来,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除非自己拥有比徐家更强大的力量,可以使用外力砸碎这个桎梏,让母亲见识到更强大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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