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正文卷第九百七十八章:翻旧账~殿外开始飘起零星的小雪,殿内的地龙将整个大殿熏烤的暖烘烘的,然而,内阁的两位大臣站在原地,心中却不由捏了把冷汗。
他们当然是看过这本奏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于谦离京许久的缘故,还是他对京师的形势判断有误,总之,这份奏疏即便是在他们两个看来,也有些过于冒犯了。
不得不说,于谦还是于谦,朝野上下尽皆忌讳不提的事,他是丝毫都不怕。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这一番话说下来,就差直接了当的说,民间凋敝至此,陛下您若强行开战,就是在重蹈太上皇的覆辙……
别的人不知道,但是,朝中重臣几乎都心知肚明,如今天子,对于太上皇的态度,颇带着几分轻蔑瞧不起。
于谦这么明目张胆的将天子和太上皇相提并论,这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这份奏疏当中,于谦的态度十分鲜明,那就是,未来数十年内,国家之计在于革除积弊,休养生息。
这也就意味着,不仅仅是现在不能开战,以后也不能打,这无异于直接掐掉了天子建功立业的念想。
别的不说,就光是这两条,看的都够人心惊胆战的了。
更何况,于谦在奏疏当中,将地方的状况形容的残破不堪,动乱不已,初初读之,说一句亡国之相都不过分。
这不是明摆着打天子的脸吗?
固然,土木一役让民力耗竭,但是,到了现在,天子毕竟已经登基两年多了,民间还是如此,让天子的颜面何存?
也怪不得,内阁的首辅次辅两个人,都不敢单独来送奏疏,而是拉着对方一块才敢过来。
就于谦的这份奏疏,怕是谁看了,都得生气。
听听天子说的什么话?
笔锋遒劲锋锐,相比以前更加精进……
这是夸人的好话吗?
作为正经的进士出身,于谦的书法自然也是十分出色,但是,他的笔法一向是中正平和,这份自然也是如此。
这所谓遒劲锋锐,一听就不是说的书法造诣……
天子的话音落下,王翱硬着头皮,但还是上前劝道。
一旁的俞士悦也紧跟着道。
「陛下,首辅大人所言甚是,于少保身在兵部,又奉旨意赴地方整饬军屯,所见之事必为实情,纵
然言辞不当,但亦是为规谏陛下。」
别的人不清楚,但是,那天议事,王翱和俞士悦都是在的,所以,他们很清楚天子的态度,其实实际上是不打算开战的,现在的朝野上下种种流言,乃至是兵部,户部,宣府的一系列行动,都不过是造势而已。
虽然说,后来喀喇沁部和翁里郭特部的联军也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以致于,他们也犹豫过,天子会不会因此改变主意。
但是到了最后,他们还是没有多言。
倒不是因为他们懦弱,而是他们知道,天子并不是像外头传言的那样是为争一时意气,或者是纯粹为了所谓功业之念。
既然杨杰传信来的时候,天子能够审时度势,最终决定只是加以威慑,便说明天子仍旧对局势有着清晰的判断。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时候,他们就应该相信天子,不会轻易的改弦更张。
从这一点上来说,于谦的主张,其实和天子是一致的。
但是,问题就在于,如今于谦远在湖广,他并不清楚天子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从奏疏上来看,这货说话也实在是让人火大,虽然说,天子待于谦一向宽和,但是,俩人架也没少吵,万一天子真的因此心生芥蒂,那可就出大事了。
所以事实上,这才是二人匆匆赶来的目的。
将手里的奏疏搁下,朱祁玉的脸色却一如往常,甚至还浮起一丝笑容,道。
这话听起来倒是体贴的很,但是,看着天子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不知为何,底下两人总觉得有哪不对劲儿。
不过,天子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只能跟着附和,道。
于是,天子轻轻点了点头,状若无意的瞥了一眼手边的奏疏,又叹了口气,道。
这话客气的,简直不像是皇帝说出来的话。
王翱和俞士悦心中更加不安,连忙道。
与此同时,他们也终于明白过来,到底是哪不对劲儿了。
打从刚才开始,天子虽然脸色平静,面带笑容,甚至口气都温和了许多。
但是!
天子他老人家……
他他他他他……
他刚刚已经对于谦直呼其名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一念至此,二人对视一眼,正想上前开口,却听得天子的声音已然再度响起。
这番话说出来,王翱和俞士悦心中一动,隐约已经猜到了天子要说什么
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天子语重心长的开口,道。
说着话,天子侧了侧身,对着怀恩吩咐了两句,随后,怀恩便拱手领命,带着几个人去了旁边的偏殿。
没过一会,再度回转的时候,他们的手中,已经各自多了一摞厚厚的奏疏。
将这些奏疏放在御桉上,天子随手翻了翻,方又抬头,看着王翱和俞士悦,神色颇有几分为难,道。
一边说话,天子一边挑挑拣拣,拿出了好几本奏疏,然后命人递了下来,给王翱和俞士悦看,好证明他所言非虚。
二人面面相觑,苦笑着接过奏疏翻看起来,与此同时,天子继续大倒苦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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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天子一件件的开始数,底下的王翱和俞士悦二人脸上苦笑之意越来越浓。
他们哪还能看不明白,虽然天子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但是到底,还是生气了。
不过,于谦毕竟是进谏,而且说的也都没错,所以,天子没法直接发火,这不,就开始找茬了。
就刚刚天子说的这些事,他们都清楚的很。
其中有些是宗室胡搅蛮缠,譬如镇平王,他所说的王府私田,根本毫无根据,连私田都不是。
倒是真的,但是,在此之前,于谦已经命人将所有的田契,以及其流转过的户主,都清清楚楚的查验过一遍,并且数日派人送到镇平王府。
可是,镇平王就是躲着不肯交田,无奈之下,于谦才派人强行接管。
还有那唐王,仗着自己在地方根深蒂固,屡屡将于谦拒之门外,地方州府忧惧唐王势力,推脱不敢动手。
为了让唐王露面,于谦亲自在王府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实在没了办法,才闯了进去。
当然,这件事情,如果上纲上线的话,于谦的确做的不妥当。
但是,整饬军屯本就困难重重,如果说事事顾忌,那就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去了。
至于永安王所奏的,的确是于谦的问题,驭下不严,有地方州府在公文没有准备停当的时候,和王府护卫发生了冲突。
可说到底,还是那句话,整饬军屯,事务庞杂繁多,就算是于谦,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就算他自己能够谨言慎行,可底下具体执
行的人,难免会有不周到的地方。
当然,这些事情,到最后都会归结到于谦的头上。
毕竟这是改革,触动别人利益的事,即便是于谦,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所有手段,是没有一点问题的,最多,他也只能保证自己不被抓住大的把柄。
但是,像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扯皮事情,肯定是一抓一大把,避免不了的。
以往的时候,有天子压着,自然是平安无事。
但是现在……
二人看着像小孩子发脾气一样的天子,不由感到一阵头疼,踌躇片刻,王翱开口劝道。
闻听此言,天子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
得,明白了……
王翱和俞士悦对视一眼,皆是听懂了天子的用意,这番话看似是对他们说的,其实是对于谦说的。
总结下来,核心意思其实就一句话……
管好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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