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4章 他们为什么不怕死!(月底求月票)

  当然了,两军交战,从来都不只是一家哭!

  哪怕该无名高地上的那个步兵排拥有一个可藏所有人的坑道,75毫米山坡对其毫无威胁,但阵地上必须留有足够的观察哨,日军冲上来也不可能只靠炮火支援。

  那个日本陆军少佐的分析其实很对,独46旅孔旅长的策略就是开战就全力以赴,给日军当头一棒,先把他们给吓住,能给已经无比疲惫之军争取一晚上休息那是最好。

  但哪曾想日本人会如此头铁,第一波进攻被揍的麻麻都不认识了,仍然一波接一波的冲来。

  那炮弹就不能这样用了,否则就算四行团那边储备够多,也不够全军坚持三日的。

  后面连续击退日军4波进攻,主要还是靠阵地上的官兵自己,也幸亏是攻破芮城时缴获不少日军物资,很多东西没法带,但日式甜瓜手雷独46旅却是带了不少。

  足足4万枚,平均到每人差不多是10枚的样子,无名高地上就囤积了800枚,另外加上单兵携带的4枚手榴弹,绝对是攻击到40米区域范围内的日军的噩梦。

  无名高地上的少尉排长是个脑筋很灵活的人,认为日式甜瓜手雷重量轻、威力小,投掷远没有拉弦手雷方便,于是在挖掘战壕休息的间隙发明了一种大号‘瓜雷’。

  所谓大号‘瓜雷’就是把甜瓜手雷用绳子绑一圈绑在一根粗木棍上,中间再夹一个拉弦手榴弹,如果遇到日本人冲得近了,就拉响手榴弹,而后将绑有6枚甜瓜手雷和一枚手榴弹的木棍当做标枪一样朝日本人投过去。

  这不就是未来的爆破筒的雏形嘛!而且甜瓜手雷在受到炸药猛烈冲击后会在空中飞行才爆炸,各种破片的杀伤范围往往超过两百平方米,堪称步兵噩梦。

  也正是这种在未来被推行全军的自制‘爆破筒’,成了无名高地上该步兵排挡住彻底上头的一个日军步兵大队拼命冲击的关键。

  等那位日军少佐终于从满脑子充血中清醒过来,整个步兵大队的步兵基本已经被他嚯嚯的差不多了。

  但无名高地上的步兵排其实也没好太多,原来52人的步兵排到了晚10点的时候,仅余10.5个人。

  日本人上头,中国人拼命!

  在战斗最艰险的时刻,日军步兵距离战壕最近的时候只有不到五米,眼看只需要几个大步就能站上战壕前沿。

  但战壕内一个受伤的中国伤兵却把日军胜利的最佳时机给生生掐灭了。

  中国伤兵的一条胳膊已经被重机枪子弹给生生打断,来不及包扎的胳膊就靠着一点筋肉连着吊在身前,胸前也是一个血窟窿,那应该是三八大盖尖头子弹的杰作。

  受了如此重的伤,留了如此多的血,又在这种数九寒冬的时候,这名伤兵大概率是活不到明天天亮了。

  伤兵应该也知道,所以,他没有选择苟延残喘,单臂抱起‘爆破筒’,用牙齿扯响拉弦。

  炮火闪光的瞬间,日本人和中国人就看见这样一个身影从战壕中滚下,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扑到五名日军的身前,‘轰’的一声巨响,士兵用自己的血肉化作弹片,笼罩住彻底惊呆的五名日军。

  日军的攻势就在那一刻彻底被打跪了,所谓的上头,不过是短时间内的情绪爆发,再遇见更狠的人之后,冰冷的恐惧终究会占了上风。

  用此战侥幸活下来的一名日军少尉的原话:看到中国人抱着炸药扑向我帝国勇士的那一刻,就如同有一只悄无声息落在后背的蜘蛛,沿着脊柱迅速爬至颈部,脖颈上的汗毛都能清楚的感受到蜘蛛腿柔软的绒毛......

  不得不说,这段日军少尉的内心独白还挺文艺,但那一刻汹涌澎湃的恐惧感却是真的。

  中国人需要榜样,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虽然少尉排长几次严令重伤员都必须进入坑道,但还有着清醒意识的重伤兵往往都是惨笑着回应自己的战友:“兄弟,活不得了啊!”

  还能作战的士兵也只能垂泪无言。

  自从他们走上这块阵地,就知道,在接下来最少一天的时间里,他们不会有援兵。

  连里三个步兵排需要守卫两个高地,另一个高地面积要大不少,同样是杀声震天,营部就算还有预备队,但那也不是第一战就会拿出来的。

  如果这一战他们抗不过去,不仅他们会死,所有失去抵抗能力的伤兵会死得更惨,受到重创的日军一旦攻克阵地,必定会拿他们泄愤。

  至少有十名重伤兵选择了与敌同归于尽!

  而之所以说整个高地战至10时还剩下10.5个人,那是少尉排长在搬起一挺轻机枪射击的时候,日军一发掷弹筒榴弹精准落在他身侧不到一米的位置,一条胳膊和一条腿直接被炸断,半边身子血肉模糊。

  但奇迹的是,少尉排长没死,还保持着足够清醒的头脑。

  命令士兵用死去士兵的军服给自己简单包裹,还剩下半边身子的少尉竟然指挥着剩余士兵又打退了日军两波进攻,直到10时,整个高地上还能作战的士兵仅余10人,加上他这个半残,不足一个步兵班。

  但这些近乎绝望的士兵们或许并不知道,他们创造了又一个神话,20比1的战损比,足以惊艳整个中条山战场。

  高地上年龄最小的一个士兵充当通信兵跑回连部汇报高地上此时情形,站在战壕里的少校营长听闻后当时就落泪了,直接就派出自己的警卫班随同通信兵潜回无名高地。

  无名高地上的兵力重新达到2个步兵班,但能抬回981主高地坑道里的重伤兵却不足5人,少尉排长没有走,他的兄弟大都在这儿,生死都在一起罢了。

  少校营长尊重了自己属下的选择。

  而就是这场对于整个九龙山战场来说算是规模极小的防御战,却让四行团付出了2枚特等功勋章12枚一等战功勋章。

  那是战后三十八军几位主官受唐刀邀请来四行团驻地参与新年联欢时,孔大旅长看着四行团发放的各式勋章很是眼热,拿着发给龙岩的特等战功勋章爱不释手,说他手下的弟兄如果能有此勋章证明他们的功勋,哪怕是死了也应该是心甘情愿。

  三十八军可没四行团那么豪,战死官兵的抚恤也就是校级200大洋,尉官150大洋,军士80大洋,上等兵和二等兵则只有60大洋,那已经是白发将军出售了这次对日作战所有的缴获以及集团军拨付下来的奖励才凑起来的了。

  唐刀懂这位陆军少将的意思,他不是嫌弃给自己麾下的将士抚恤金太少,白发将军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大洋是钱,倒是可以养活几年家人,但钱花完了也就没了,那些个曾经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中国军人还用什么来证明他们曾经来过?

  唐刀考虑到两军在九龙山并肩作战的情谊,决定三十八军各部战功评定一律和四行团同等待遇,并要求后勤部门连夜赶工,在新年后的第三天,就将所有勋章送到三十八军军部。

  四行团为此支付了近20万大洋的资金,可把三十八军一众将军们给感动的不行。

  独46旅九龙山那一战除了给日军打出心理阴影有了‘伤心岭’的传说,新年来临之前澹台明月对该步兵排存活于战后的那名还不满17岁的士兵的专访更是给整个中国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发表于‘第二战区简报’、‘八十集团军日报’等报刊头条的那个‘他们为什么不怕死’的标题,泪目了整个华夏大地。

  “除了我方官兵英勇奋战的战斗过程,我想知道还有没有让你印象很深刻的事儿。”澹台明月生怕激起有些腼腆的年轻士兵内心的伤痛,换了个角度切入。

  “那天晚上和日本鬼子打完,我负责给刘排长换药,我知道他很疼,他的身体一直在发抖,他的腿断了,露出骨头,他的胳膊上还嵌着几个弹片,但我没有药,我手里只有从营部拿来的绷带,那玩意儿没用。”年轻的士兵低着头,眼中噙满了泪花,声音颤抖的厉害。

  对于这名还只是个少年的士兵来说,那一战是绕不开的坎,不管澹台明月提不提,永远都在。

  从做这个专访开始,对于年轻的士兵来说,就无比的残酷,那是要重新揭开他本来都没有愈合的伤疤。

  但那是政治任务,不管是三十八军高层还是澹台明月,他们都需要让全世界知道,中国军人是怎样在战斗。

  活着比死去更艰难,那也是年轻士兵必须经历的。

  澹台明月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在笔记本上书写,耐心等待着年轻士兵平复心情。

  “刘排长是承德人,他的脸原本晒得很黑,但月光下他的脸色却是白的,我很慌,我怕他就这么疼死了,没了排长,明天我们不知道还守不守得住高地,我只能拼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于是我问他,为什么排长和张老三、黑米粥、朱二哥他们这么不怕死。

  张老三就是第一个抱着炸弹冲出战壕和鬼子同归于尽的7班班长,他老家是东北那边的。”

  士兵平复了下心情,陷入回忆喃喃自语。

  “嗯!这个战报上记载的有。我们一起敬弟兄们。”澹台明月递给年轻士兵一根烟,自己竟然也点了一根抽了一口,而后将之轻轻放在泥土上。

  战争,不知改变了多少人,澹台明月不是神,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战争前的澹台明月不可能触碰之物,但在军中日久,她竟然对这种会产生辛辣烟雾的玩意儿也不排斥了,甚至在看到伤兵就在自己眼前无助的离去内心忍不住滴血的夜晚,她竟然也选择用烟草来抚慰。

  见大记者竟然给自己和那些战死的弟兄们点起了烟,年轻士兵脸上露出感激,也勉力从忧伤中暂时挣脱出来,继续讲自己在战场上的经历。

  “排长当时真的很疼,说话都很困难,但当听到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却是吸着气要了根烟,狠狠抽了几口才回答我,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见过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年轻士兵低沉的声音在冬夜的油灯下有些飘忽。

  澹台明月的心忍不住一抽。

  “小子,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吧!在家里我是老小,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家里啥活儿爹娘都不让我干,家里虽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但老玉米加包谷面多少还是能管饱。那会儿的我可比你娃要细皮嫩肉的多,整天就知道到处瞎玩,下河网鱼,上山套兔子、狍子。

  直到民国二十二年,日本人从东三省那边打过来了,那会儿我的年龄应该比你还小一点点,有一天我从山里玩回来,却看见庄里黑烟滚滚,我慌忙跑回去,却看见......”

  年轻士兵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因为那一幕他记得太清楚了。

  连腿和胳膊炸断了都没流一滴泪的少尉排长那会儿却泪流满面。

  “我大姐已经嫁人了,就嫁在本村,姐夫家就在村口,我第一个推开的就是她家院门。

  我姐夫就倒在院子里,身上被戳了不知道多少洞,那血啊!都流成了河,大姐的公婆也死了,死在我姐夫不远的地方,我跌跌撞撞推开门,我大姐赤身果体躺在炕上,胸口插着剪刀,我不到2岁的外甥,就在炕头前的地上。

  那个奶声奶气天天喊舅舅的小娃娃,头上有个可以放下他小拳头的大洞,那是狗日的日本人生生摔的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的家,我也不知道最后我是怎么还能活着的。

  我爹、我娘、我二姐,我大哥,都死了,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整个庄子,就剩下和我一起上山的黑米粥了,我们整个庄子,可是有200多口人啊!”

  年轻士兵看着双目赤红的少尉排长,脑海一片空白,他总算知道排长所说的‘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了。

  “张老三他们几个都是是东北的,那块儿被日本鬼子占了好几年了,他们几个从不说家里的事儿,但打仗时玩儿命不怕死,你现在知道是为啥了吧!

  我其实早就想死了,但我不想白白的死,不弄死200个鬼子,怎么给我庄上200多口赔命,狗日的黑米粥,他倒是轻松了,抱着炸弹和鬼子同归于尽,只留下老子一个人完成老子两人发的誓。”少尉排长艰难而平静的说道。

  “那,现在呢?”澹台明月低着头,笔不停地在纸上写着。

  她甚至不敢直问这名年轻士兵‘你们排长呢?’,那样一个顽强的青年,就这样离去,该有多可惜啊!

  “我们排长没了,在第二天晚上没的,但他是笑着走的,因为我跟他说我们的阵地前至少躺了500小鬼子。”年轻士兵眼里突然没有悲切,更多的是兴奋。

  “排长说值了,他和黑米粥终于可以去见家人了,他们去那边后不会被骂了。

  我们排加上营警卫班15个弟兄,换了500鬼子的命,值!我也不怕死了,死,不过是可以去见兄弟们了。只可惜日本人到现在也不来和我们打了。”

  澹台明月的泪水却突然流了下来,打湿了她面前的笔记本。

  唐刀看完澹台明月连夜完成的专访稿件,轻轻哼出一句歌词“时空是个圆圈,不管直行还是转弯,我们终可相见!”

  澹台明月看着新婚丈夫,泪眼婆娑,却满脸骄傲!

  她骄傲的,不是丈夫有多优秀,而是,她和他,还有那些年轻的他们,都是中国军人。

  所以,她在采访稿的最后写道:“希望有那么一天,亲爱的战友,我们再度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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