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村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山村,坐落于一座高不过七八十米的小山下。
只是,由湖州至广德县城的公路却是距离界牌村不过300米,所以,这个距离村庄不足一里路的山口,就成了中日两军必争之地。
山口两侧,其实就是145师433旅的中央主阵地,整个阵地耗费一日夜挖掘而成,依据山势,足足五个步兵连在这座连绵近3里宽的山岭上挖掘了三道战壕,居高临下对来犯日军进行抵抗。
而刘汝斋团的右翼,则是在侧后方近三里外的一座山头进行布防,那里也有一条进山可通行人员的小路,从哪里绕行就可以走上距离界牌村大约两公里的主路。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团上千号人马闹哄哄的跑上马路而不为145师师部发现的原因。
曾经的时空中,也正是该团跑路,导致日军从这里进入整条防线,从而对剩余的2000多名川军实施三面包围,最终不全军撤退,导致广德县城被攻占。
幸好,因为有近路,别看距离界牌村主阵地有六七里地,但在唐刀亲率之下,雪耻团一营和二连一路快跑,仅用了十分钟,就重新返回阵地。
而那会儿,由145师师部出发的警卫连距离左翼阵地还有一里路。
是的,在说服了这个川军团并承诺在广德之战中自己将亲自指挥他们后,唐刀立刻付诸实施。
最后被迫表态的二营和三营由冷锋和一连带着向后撤退,和雷雄率领的独立营主力汇合,唐刀则带着警卫排、独立营二连和余下的雪耻团一营先增援先前被他们抛弃的阵地。
为了加快速度,一连和二连都从山上走下来,每连两挺重机枪两门迫击炮的重火力让仅拥有三挺重机枪的川军团叹为观止。
除去重火力,步兵排里班长皆着冲锋枪,班副皆着驳壳枪,轻机枪手腰里还插着日式手枪的轻火力配置亦是让只拿着老套筒,只有连长一级军官才有资格配属驳壳枪的川军们羡慕的流口水。
到这会儿,他们才算是真的相信唐刀先前所说的‘若是他们一意孤行或许能有五分之一的人能逃进山中’的说法了。
这么强的火力配置,又是居高临下,他们人再多,恐怕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尸体而已。
有了这样强力的战友,加之被唐刀一番话激起羞耻之心,重新燃起斗志重返战场的川军,提着枪在山路上一路狂奔的速度绝对不比独立营的精锐们慢。
这也是他们能在日军发起第二波进攻时就抵达战场的主因。
在刘汝斋率领一团主力离开,最绝望的人或许还不是坐镇于主阵地后的饶中将,而是选择留在阵地上的步兵排。
因为,他们几十个人,要面对的是上千甚至更多的日军。
没人知道他们是否在后悔之前的‘英雄’行为,因为他们没那个时间。
日军的炮击在十分钟前就结束了,步兵已经开始试探性进攻,只是,主动留下的那个步兵排很坚决的发起反击,近200名步兵匍匐前进至距离第一道战壕大约100米的区域,在付出了几名士兵被击毙击伤的代价后,主动撤退了。
对于留在阵地上的三十多名川军士兵来说,他们心里清楚,那不是他们火力有多密集,枪法有多准,而是日军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虚实。
再下一波进攻,他们可就更有针对性和更多的重机枪掩护了。
如果兵力充足的时候,他们大可以凭借人多的优势,用步枪和手榴弹将山坡下的日军死死挡在数十米外。
可现在,他们总共只有36个人,唯一的一挺轻机枪,还是营长走的时候叹了一口气留下的,在日军第一波进攻中他们没敢动用,那已经算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了。
“排长,我怕!”一个满脸皆是乌黑的小兵看着远方再度蠢蠢欲动的‘屎黄色’,不由自主地战栗。
“个龟儿子,怕个锤锤,袍哥弟兄,不拉稀摆带!”个头同样不高瘦瘦弱弱的少尉排长却有一副大嗓门,听到怕这个字眼,立刻怒骂。
只是,转头一看少年兵瘦弱到快皮包骨头,连最小号军服在他身上都显得极大的模样,心却是有些软了。
那是整个步兵团年龄最小的兵地瓜,因为家里穷,还有五个弟妹要养活,刚过十五,就瞒着家里报名参了军。
结果参军没一个月,七七事变就爆发了,145师因为师长主动请战,成为第一批出川的军队。
少尉很清楚的记得,送他们出征的那天,地瓜那对身形比他还要更瘦弱从未出过大山的父母,硬是带着他五个弟妹,在山里走了两天,只为了给地瓜送五个红薯。
听说,那是他们一家人两天的口粮。
抱着五个红薯的地瓜哭的很伤心,站在队伍旁的父母更是嚎啕大哭,惹得背上和怀里的两个娃娃也哭得是一脸鼻涕。
少尉知道他们哭什么,父母哭自己没能耐,导致自己都还没成年的娃儿就要上战场,地瓜哭自己或许这一生就再也见不到父母弟妹,他毕竟才15岁,还没经历过什么是生离死别。
最后还是路过的师长看见,让勤务兵拿了五块银洋送给这一家人,地瓜抱着这五个红薯,跟着大军从山城坐船到了夷陵,而后,再一路走到了江夏走到了金陵。
两个多月的时间,145师是硬生生的走了两千里路,一直走到了战场。
只是,都还没抵达淞沪,淞沪之战就已经败了,全靠铁脚板行军的川军几个师被直接投入到金陵之后的广德,军令如山,连装备都没来得及更换的川军就穿着夏装穿着草鞋来到了这里。
地瓜的五个红薯,一直吃到现在,怀里还有一个,虽然已经都皱巴巴的眼看就要坏掉了,他也没舍得吃。
少尉懂的,那是小地瓜对家人最后的念想,红薯还在,父母弟妹的温度就还在。
到这一刻,小兵说他怕,当然是发自内心的,因为连他自己,也是怕的。
谁能不怕死呢?
只是,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那几十个重伤兵里,有他同村同镇的同乡十好几个,若是丢下他们就这样跑了,少尉知道,那他这一生都将会活在阴影里,他也没办法再回家乡,那里有他和他们的爹娘。
或许,自己爹娘知道真相,也不会原谅他的吧!
转头看看周围,隔着十几米显得稀疏趴在战位上的士兵们脸上因为被硝烟熏黑的缘故虽看不清什么表情,但随着日军开始进入攻击状态,他们的身体也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栗着。
“瓜娃子,怕,有个啷个用嘞!”少尉微叹一口气,轻轻揉了揉地瓜的小脑袋。“日本人,不会因为怕就不会杀我们,相反,我们越怕,他们杀得越开心。你说是不是?”
“还记得土根不,他是不是跪在那里哭,求日本人不要杀他?”
少尉说的是泗安之战时,他们步兵连的一个阵地被日军攻克,他们排一名来不及逃走的士兵被日军从战壕里找到。
土根想活命,他高举双手,跪在地上不断哭泣哀求着,但那些伪满洲靖安旅的二鬼子不光不为所动,甚至还特别高兴,他们不断拿脚踢他,听他凄惨的哭声和嚎叫声。
直到最后,土根开始骂他们,他们就用上了枪托和刺刀,在几百米外重新布置阵地的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川军们面前,将他活活打死。
这,也是这个川军排宁愿违抗军令也要固守阵地的原因之一吧!
“听我的,如果我们挡不住那帮二鬼子,你就用这个,等他们围上来,一拉弦就行了。很快的,一点都不疼。”少尉将两枚手榴弹塞进小兵怀里,柔声道。
“嗯!”小兵点头。
已经旋开后盖的手榴弹和那颗已经皱巴巴的红薯,都贴在小兵瘦弱的胸膛上。
川军排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然后,神兵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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