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长,你的好意我替保安团的弟兄们心领了,只是大战在即,为我保安团一人或是几人费如此大周章,还有可能招致日军炮火报复,又是何必?”王公屿瞪一眼眼里满是感激之色的庄师散,却是惯性的客套。
“至于说陷在那边的兄弟,只能怨他们命不好,等他日我王公屿战死,亲自在地下向他们赔个不是罢了。”
那是官场上的那一套,早已乱熟于心的王大专员不自觉的就玩出来了,哪怕他心里早已千肯万肯。
刘雨青瞥了一眼多少有些假惺惺的松江地方官,心头无端生出鄙夷,不过却也知道,这是当前官场生态。
坐到王公屿现在这个位置,放在古代也是五品官,算是地方上的大员了,干啥事儿都得瞻前顾后左思右想,远不像军队里来得直接。
只是,国难当前,军队成为抗日最重要的力量,但还真不能光靠军队,筹措粮饷,征兵等一系列事务还得依靠这帮地方官员,就比如现在的松江城,如果不是这位地方大员倾力相助,恐怕还真不能有现在这样强的防御体系。
很快,陆军中将释放心中的不爽,微微摇头:“王司令,你错了!”
迎着两人有些错愕的表情,刘雨青看着自己警卫班长狂奔而去的背影,道:“我力主要救的,不仅仅只是你王司令手下保安团的兵,我要救的,是所有敢和日本人战斗的袍泽,如果,在战场上因为考虑伤亡就可以随意丢弃自己的战友弟兄,那,以后谁还敢和你肩并肩的战斗?
就冲着保安团昨夜和今日清晨之战绩,那些还在和日寇厮杀的弟兄,我们必须救,并不惜一切。”
“谢谢你,刘师长。”一直以来表现都算是儒雅维持着风度的王公屿眼里闪着泪花,主动握住刘雨青的手摇了又摇,“有你刘师长这番话,我松江保安团这次没白拼命,日后43军所部但有所求,我松江保安团,不,是松江必鼎力相助。”
到此刻,这位混官场日久的老油条,第一次放下松江最高行政长官的矜持,说出真心话。
他这声谢谢,可不光是因为刘雨青要救他手下的兵,而是这位川军师长承认他保安团在这片战场的战绩。
没看连二流子保安营长庄师散这会儿都是眼泪哗哗的,对于这个曾投身于战斗的保安军来说,被正规军的中将师长认可,就是最大褒奖。
远比发放现大洋和晋升军衔更重要的褒奖。
有人说,军队是熔炉,但实际上,战场,才是最好的锻造厂。
只有经历过战场,才知道自己豁出命去守护阵地的意义,当袍泽不断离你远去,你所要做的,不过是顶替他,站上他的战位而已。
他死了,你活着,那就继续替他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在某个地方重逢。
庄师散,就是这样一个被战火淬炼出来的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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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围攻佛塔的日本人当然不知道,他们竟然被一名中国陆军中将给注意上了,并且,8门150迫击炮得到了西城指挥部的通知,已经将炮口瞄向此地。
两名炮兵观察员根据命令,已经在计算坐标,坐标中心,正是西林寺。
而相对于西林寺这种规模小的近乎不值一提的战场,仓城那边的战场才是真的进入了白热化。
国崎怔这次是真的要打算将自己的国崎支队化为一把铁锤砸烂仓城前线这颗中国人丢出来的铁钉。
动用自己国崎支队的16门山炮不算,还不顾脸面的向114师团求援,请求其动用12门105榴弹炮炮击仓城。
光是炮火准备,28门大大小小口径的火炮就向小小的仓城投掷了500余发炮弹。
等到步兵攻坚战开始,更是动用了4辆89坦克和3辆94装甲车,几乎是随国崎支队来江南的装甲车中队的一半力量。
也就是说,别看步兵才动用了一个半步兵大队,但无论是火炮还是装甲力量,国崎支队几乎是投入了所有能投入的。
这还不算。
最丧心病狂的是,国崎怔再度采用了100米距离近乎自杀式的步炮协同。
炮火几乎是擦着日军步兵的头发稍在仓城阵地上炸响。
曾经高达五米的仓城城墙都被整体削低了半米,豁口更不是曾经的一处两处三四处,而是犹如一道已经溃堤的大坝,千疮百孔,舍命狂攻宁愿被自己炮火卷上天的日军步兵似乎只要一个大踏步,就可以攻入城内。
而且日军,是从仓城三面狂攻。
但,被炮火一轮又一轮光顾过几乎不可能有人存活的中方阵地上,依旧不断有子弹射出。
日军成片成片的倒伏在城墙之前,或许也有为数不多的日军通过豁口进入城墙内,但很快,在他们立足未稳的情况下,城墙内设置的由轻机枪和冲锋枪组成的倒三角伏击阵就将只有轻武器的日军击杀在豁口周围。
他们根本没办法向他们想象的一样撕开一个口子然后再向纵深突进,最终将城内的中国守军进行分割,从而一一歼灭。
日本人最典型的陆军战术,中央吸引两翼包抄突破,还有派出小股兵力截断敌军后路并伺机击杀敌军重要人物,其实就是未来中国军队最擅长的运动分割包围战术的原始版。
但就算是这种原始版运动战术,已经足够厉害,尤其是其还拥有可怕的炮火支援的时候。
虽然仓城一线城墙还在中方守军手中,但已是摇摇欲坠。
中日双方就像在泥潭中较量的两个摔跤手,双方都已经是鼻青脸肿精疲力竭,只是双方都还在竭力坚持,就看谁先泄掉那口气,那谁就将被对手按死在淤泥中毙命。
在日军如此凶残的战法下,唐刀脑海里闪出的各种战法都失效了,这让他不由得想起未来十几年后爆发于北方冰原上的一场战斗。
那名范姓团长,带着一个轻装步兵团一日狂奔100多里在光秃秃的山岭上阻击武装到牙齿的几个师的米国牛仔。
他们可没有仓城这样的工事,面对的火炮和坦克更甚于现在,他们怎么守住阵地的?
米国牛仔和现在的日本人一样,顶着自己的炮火向上冲,警戒哨不起作用了,那就用轮流战。
什么叫轮流站?就是一个排上一线,这个排打光了,那就换一个排再上。
说白了,这叫轮流去死。
唐刀被迫也用上了这个无比残酷的战法。
因为,在这种双方都必须要死战的战场,所谓的战术,只有一种,看谁敢死的更多一些。
一个步兵排30多人,几乎没用到10分钟,就被全部打光。
能被担架抬下来还有口气的,就是最大的幸运儿。
年轻的副班长钱大柱这次没有哭。
因为,他没时间哭。
属于他所在的步兵排的阵地上,枪声一直没断过。
他一直在奔跑,一直在射击。
每个战位上,都摆着一杆枪,有机枪,有步枪,有驳壳枪,手榴弹也都被旋开盖子,方便他拉弦再投出去。
日军凶猛的炮火阻断了前来替换他们的步兵1排足足五分钟,就连头缠着绷带亲自带队上一线的营长刘震山都已经做好了全员上刺刀把肯定已经进入城墙工事的日军赶回去的准备。
然而,当他们冲入阵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士兵们不由呆了。
一名士兵在战壕里奔跑着,不断扑向战位,开枪,然后,继续奔跑,在日军掷弹筒的榴弹飞来之前。
这,就是一线阵地枪声从未停止的原因。
而日军,竟然被这一人,死死压制在阵地前30米。
战壕里,则处处是遗尸,或许是因为被炮击过的缘故,没有红色,只有黑色。
那是血,是军服。
感应到援军终于冲上来的年轻副班长在百忙中回过一次头,被硝烟熏得漆黑的脸上,只有眼白是白的。
看到援军上来,年轻副班长努力裂了咧嘴。
他想笑,却更像是要哭。
年轻的上等兵没哭,他的营长却是先流泪了。
这是,全排皆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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