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按照你的要求,深度四米,以枕木支撑,弟兄们轮班挖,现在已经向仓库外延伸二十米左右。”新任一班的班长王长河站出队列给唐刀汇报。
“才二十米?”唐刀眉头一皱,走出房间听听外面已经稀疏下来的枪声,冷声道:“趁着现在日军还没进攻,让战位上的弟兄先替换累了的弟兄们,加快挖掘进度。”
“是!”王长河虽是坚决的应了一声,脸上终是露出一丝迟疑。
“长官,淞沪地下水量太多,现在地道里的水已是齐腰深,挖起来太困难不说,里面也不能长期呆人那!”
说起来唐刀这个喜欢挖坑道的嗜好也是的确让人有些想挠头,引入苏州河里的水到仓库内还好说,那是希望租界来人直接由通道潜入,也可以给仓库内部输送水源,只要晚上安排好哨兵值守,日本人就算知道有这个通道,也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死一对。
但从上午日军开始炮击开始,唐刀就组织几个步兵连轮流出人开始挖向仓库外的地道又是什么鬼?难道是想一直挖地道挖到几百米外的日军阵地上,给他们放个惊天大地雷?
别说一营全部400号人就算轮流上阵单靠着铁锹洋镐挖断胳膊也挖不过去,就是挖过去了又能怎样?
日本人的阵地宽广不说,关键是以为人家是傻的?都挖人家脚下了人家能没点警觉?
如果地道因为炮弹爆炸震动导致坍塌,更有可能将还在辛苦挖掘的弟兄们给活埋进去,那可是神仙都救不了的。
这位王班长的军龄不算多长,五年兵,却也拥有着足够丰富的战斗经验,以他的认知,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掘进这样的地道是百害而无一利。
唐刀的脚步微微一顿,头也未回:“积水太多?那正好可以省事儿了。传我的命令,只要日军攻击不停,就继续向前掘进,至25米左右再向横向掘进。”
而后就大踏步的走出。
四楼指挥部。
陆军中校正负手背身看着窗外。
不是战场,而是租界。
这个白天,聚集在苏州河南岸观战的民众们几乎就要疯了!
从上午到黄昏,看着倭寇一波接一波的凶猛的攻势、在自己军队更坚决更猛烈的还击下一次又一次地瓦解,民众的情绪逐渐高涨到了极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首先呐喊了一声,刹那间,成千上万的民众便自觉不自觉地又跟着呐喊起来,只用了一根烟的功夫,现场便又汇聚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声浪。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中华民族万岁!”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
各种口号声,歌声,搞得就像广西民众最爱的对山歌一样,这边唱来那边和。
四行仓库战场上的枪声炮声响了多久,民众们的呐喊声就响彻这片天空多久,哪怕是战场上日军受挫严重攻势减缓枪炮声也逐渐变得稀疏,由中国民众呐喊出的巨大声浪依旧未有停歇,其民情之激愤,甚至还超过了第一天。
因为,聚集在苏州河南岸各条街区的民众,竟然高达数万人,数倍于昨日。
租界联军是在距离河岸边三十多米的街区就开始设置街垒和警戒线,不让民众们再出现在河岸边,以免日本人那边哔哔说干扰到他们战斗。
但人家中国人站大街上喊两嗓子总不能说不让他们喊吧!咋的,真以为你日本国是世界第一呢!
至少有一个步兵营在沿岸的2000米布设了野战工事或是铁丝网,但荷枪实弹的蓝眼珠,也首次没有将枪口对准眼前那些或西装革履或衣衫褴褛或青衣长袍平日里他们看不起的中国人。
他们是怕,怕刺激到数万情绪激昂肾上腺素已经快爆炸的中国人们,怕他们会狂会疯。
可也有敬,因为他们能看见,这群平日里在警棍和步枪下唯唯诺诺浑浑噩噩度日的普通中国平民们眼里有光,希冀,激扬......
而百米外正在浴血搏杀的中国孤军,更是用事实告诉这些自以为来自高维度文明的蓝眼珠们,中国人不要命起来,连自己都怕。
日本人,已经被打哭了。
做为军人,近在咫尺感受着战场残酷的他们能体会日军的心情。
甚至,他们不光是佩服胜利者,也同样钦佩被打哭了的日本人,若换成是他们,早就停战另谋他法了,哪像被捶晕了的日本人,还在铁头硬刚。
真的是,好......傻缺的啊!
而陆军中校自黄昏收到仓库所有伤亡统计后,就这样站在指挥部的窗口,静静的看着窗外还在呐喊着的民众。
谁也不知道这位最高指挥官在想些什么。
或许,他在努力的给自己的士兵们寻找可以牺牲的理由吧!
因为那些人,一切都值得。
“报告!”唐刀站在了门口。
“来,陪我抽根烟!”陆军中校头也未回,轻声道。
两人各自点了根烟,就这样静静站着,看着对面繁华都市和沸腾人潮,谁也没说话。
“牺牲的弟兄,都安排好了没有?”陆军中校的眼神在蓝色烟雾的遮掩下,有着不可名状的忧伤。
虽已经决意牺牲,但当牺牲来临,那依旧会是一个悲伤的话题。
“全都洗净身体裹好白布,每人都随身附有家庭住址,希望晚间运出去那位能遵守承诺。”唐刀答道。
“好,这个你和弟兄们说,尽可放心!”陆军中校点点头。
“还有,告诉弟兄们,我刚刚收到命令,战区司令部那边获悉今日再度完胜日寇后,决定上报军政部,给仓库全军晋升军衔一级。”
“呵呵,司令部的长官们玩这套虚头巴脑的有啥用,军衔他能吃吗?”唐刀却是嘴角微微一撇,对自己即将晋升上尉一点也不兴奋,反倒是有几分轻蔑。
这个所谓的嘉奖,比曾经的时空提早来到,只不过在唐刀看来,依然都是一样,只是那些大人物们给这些已经注定被抛弃军人们开具的空头支票。
曾经的时空中,这批被抛弃的军人们进入租界就被迫交出武器圈禁在一座小小营房之内,别说军饷了,他们吃饭甚至都得靠慈善组织捐赠或者是自己在营房边上出售点随身物品换取。
那对这群百战余生的铁血之军们是何等的残酷?
比死亡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失去尊严。
现在,近乎相同的戏码又来,唐刀没破口大骂那帮家伙们就是好的。
“慎言!”素来严谨的陆军中校横唐刀一眼,却是破天荒的没有多斥责。
“战死的弟兄,由租界内的慈善机构用民众捐款予以抚恤,每人安家费为150大洋,将会有专人随遗骸送达,这个你帮我转告各连。”陆军中校再度看向远方,借此掩去眼底浓浓哀色。
做为一名中高级军官,对那些高层人物玩弄权谋的手腕,陆军中校如何不明白?
所谓晋升军衔,正如唐刀所言,那只不过是给外界表面的态度,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还不如来点实惠。
而这些能让官兵安心的物质奖励,竟然不是他们豁出命守护能代表国家的政府来做,而是由民间来筹措。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浓浓的讽刺,更是油然而生的悲哀。
只是,讽刺如何,悲哀又怎样?
不为别的,只为对面那些人,就有继续战斗下去的理由。
两人相互对视,脸上皆泛起微笑。
同生共死的战友之间,有些话无需说得多明白,就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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