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宁珑端了饭菜给江二奎吃,顺便拿了些酒精和药膏,给他擦洗伤口、涂抹上药膏。
等宁珑辛辛苦苦蹲在床边做完这些,起身准备出门的时候,江二奎一个嘴巴子狠狠扇过去,嘴里更是气狠狠地骂道:
“你个臭婆娘,看到我被人踢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搀扶回来,居然敢转身就没事人一样走了。我叫你走,我叫你走。”
骂完,又一个大嘴巴从宁珑的右脸呼过去,想必这两个耳刮子,江二奎用足了全身气力,宁珑左右脸上,清晰地留下了五个爪印,火辣辣生疼,宁珑不由闷哼一声捂住了脸颊。
江小朵听到响声,从灶房跑过来,看到妈妈捂着脸颊,嘴唇抽搐着,两行眼泪从眼睛里无声流出来,于是恶狠狠瞪着江二奎,斗牛一样吼道:
“江二奎,你就是个孬种,没本事,就知道赌博、打女人。”
吼过后,跑上去对着江二奎的身上就是一顿拳头,江二奎被打得急怒攻心,反手又扬起巴掌,“啪啪啪”扇了江小朵几个耳光,老羞成怒地叫嚣道:
“好你个没良心的,居然敢打你爸,我叫你打,我叫你打。”
江二奎口中叫嚷着,手也没停下,拼了老命使劲一推,将江小朵一个趔趄推倒在地,摔倒在旁边的桌角上,额头当即碰出了血,鲜血汩汩而流。
宁珑见状,赶紧把江小朵拉出了江二奎的房间,气急败坏地劝阻:“叫你不要招惹他,你这么小,哪里是他的对手,万一哪天惹恼他,他下狠手会打死你的。”
江小朵胸脯剧烈起伏着,眼睛凶神恶煞一般,一泡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强忍住咬紧嘴唇,告诫自己不要哭:
“别哭,别哭,不要哭。”
宁珑又拿了纱布,擦掉江小朵额头流出来的血,又用止血膏药敷上,勉强止住了血。
“妈,你就是太软弱了,他打你,你从来不还手,才会让他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欺负你。”
江小朵额头贴块大纱布,眼神气鼓鼓看着自己的妈,打抱不平抱怨。
“小朵,妈要是还手,打来打去的,咱家还过不过了。家里整天不得安宁,村里人看了笑话。”
妈妈幽怨地长叹一口气,看着小朵额头的纱布,又连叹了几口气。
自闭症的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屋出来,睁着一双呆滞的眼睛,看着小朵和妈妈,瘪着嘴唇,什么都不说,就那么看着。
“小朵,你去早点休息吧,这几天又是干农活又是打工,肯定累得不轻,好好休息一下。”
妈妈叮嘱一声,就拉着自闭症的妹妹回了房间。
江小朵看着妈妈的背影,苍老、无助、孱弱……写满了沧桑的故事,忍了半天的眼泪,到底还是没忍住,从眼睛里喷涌而出,“啪哒啪哒”掉到了坐着的竹椅上,又从竹椅上滚落到了地上。
印象中,从江小朵记事起,爸爸和妈妈就争吵不断。但是,妈妈从来只还嘴不还手。
爸爸打妈妈呢,也成了家常便饭。
轻则扇耳光,重则上脚猛踢,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江小朵上小学一年级,不到8岁。
那天,江小朵放学回来,刚放下书包,江二奎急匆匆从外面回来,酒气熏天,脚步打晃,身形似打醉拳一般,左摇右晃着跨过门槛,边走边嘟囔:
“你们给我等着,我从家里拿了钱过来,保证让你们输个精光。”
很明显,江二奎又输了,回来找钱了。
只见江二奎首先进到妈妈和妹妹的房间,打开柜子,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全部抛出来,翻得七零八落,房间地上堆满衣服,没找到。
又掀开床上的床单、被套、垫子,也没发现。
然后钻到床底下,从床底下最里面找到一双鞋子,掏出了里面的一捆钱,欣喜若狂地爬出来,由于喜过头,头部不小心还磕到了床沿上。
妈妈宁珑闻讯赶过来,死死地拉住江二奎,“江二奎,这是孩子下个学期的学费,你不能拿去,你不能拿去。”
“去你妈的,我拿钱是去赢钱的,走开,好狗不挡道。”
江二奎一把挣脱妈妈的手,伸出脚步打算跨出房间门槛,被妈妈跪下来死命拖住双脚,不让他走。
江二奎暴跳如雷,勃然大怒中用力抽出脚,一脚踹在妈妈的脸上,鼻子当场流血,可妈妈仍然死死拽住江二奎的脚,不让他挪步。
江二奎雷霆大发,再次用力将脚抽出来,狠命往妈妈脸上踹。
一脚,
两脚,
三脚,
四脚,
五脚。
直到妈妈眼睛青肿、鼻子流血不止、嘴巴破皮裂开、脸颊开花,才不得不松开了江二奎的脚,睁着一双肿胀的眼睛,眼睁睁看着江二奎拿了钱跑了。
8岁的江小朵,看到妈妈遭此毒手,气得恶向胆边生,从堂屋里拿了一根挑粮食用的扁担,就朝江二奎冲过去,被江二奎轻飘飘用手一扒拉,就倒在了地上,嘴巴磕到竹扁担,豁出了一个口子。
然后,江二奎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拿着翻出来的钱,眉开眼笑继续朝赌场奔去。
江小朵从地上爬起来,赶紧跑去把妈妈从地上搀扶起来,此时的妈妈脸上,已经是遍地开花,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妈,我扶你去医院吧,您脸上都破相了,不看会留疤的。”
“小朵,咱家哪还有钱去医院浪费啊。再说了,妈妈心里的疤都结满了,脸上的疤又怕什么。你去把酒精、药膏拿来,给妈擦擦,涂上膏药,过段时间就好了。”
“您这个样子,怎么出门见人呢?”
“没事,妈要下地干活,戴顶草帽,脸上蒙个帕子,就说是怕晒,没人会看到的。”
8岁的江小朵,纱布蘸了酒精,小心翼翼地给妈妈擦拭着。
妈妈的眼睛被踢得完全肿了,眼皮呈紫黑色,肿起的眼皮高高挂在眼睑上,妈妈连睁眼看路可能都困难。
两个脸颊上,横七竖八的大小伤口,酒精一擦,皮肤生疼,妈妈忍不住“哎哟”一声,拉住了小朵的手。
鼻子上都是血,不知道鼻梁骨是否断裂,从上往下看,感觉鼻子有点歪。
嘴巴呢,踢破了,导致嘴严重变形,上嘴唇合不上下嘴唇,可能吃饭都比较困难。
江小朵一处处细心擦拭着,看着,小小年纪,就被家庭暴力吓住了,震惊了,拼命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被妈妈发现。
“小朵,来,妈妈帮你把嘴巴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妈妈勉强抬起身,用一双肿胀的眼睛,艰难地帮小朵处理嘴上的伤口。
“不要哭,不要哭,千万忍住了。”
小小的江小朵,牙齿快要把嘴唇咬破,才阻止了要泄洪的泪水。
“江小朵,你一定要改变命运,为了妈妈和妹妹能有好日子过。”
看着妈妈一张不忍卒视的脸,握紧了小拳头,江小朵心里暗暗发誓。
也就是从那一天,“我要改变命运”,变成了江小朵的口头禅。
妹妹才四岁,懵懂无知,自闭症的妹妹,看到妈妈的样子,吓得半死,快速躲回了房间,用枕巾捂住了头。
那天的天气很阴沉,江二奎回来的时候,灰蒙蒙的天上,看不到一丝云朵的影子,整个村子仿佛笼罩在浓重的阴沉中,令人压抑、沉闷、喘不过气来。
等到妈妈处理完江小朵的伤口,场院里,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珠顺着屋顶瓦片的廊檐流下来,在家门口织成了一串雨帘,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江小朵看到的,就是眼前扯天扯地的雨珠,一串串在家门口结成串,不断地掉下来、掉下来,把屋门口坑洼不平的地势,积成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水洼。
大雨下了一会,雷电接踵而至,轰隆隆的雷声好像要把天地扯破,炸在耳边,耳膜快要震破,江小朵不觉用双手掩盖了耳朵。
自闭症的妹妹惊吓极了,从屋里跑出来,躲到了妈妈怀里。
母子三个人偎依在一起,看着漫天飘落的大雨,若有所失,又怅然若失。
“小朵,下雨,是老天爷留下的眼泪。也许老天爷,也为我们母女三人的遭遇,感觉伤心了,才突然下了这么一场雨。还有雷,是要专劈那些做了伤天害理事情的人们。”
这次家暴之后,江小朵幼小的心里,从此留下了阴影。
后来,10岁的时候,妈妈又被爸爸从20多层的高台推落下来,江小朵心里的阴影又加重了几分:男人,都很可怕,不能相信。
这个世界,凡事皆有因果。
爸爸落到妈妈身上的伤,就是烙印在江小朵心上的坎,她要如何一级级跨越,才能忘掉这些可怕的坎呢。
江小朵躺在床上,想起8岁时候的噩梦,想起10岁时候的可怖,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楼板上,老鼠“吱吱”着,在头顶爬来爬去。
楼顶,妈妈放了很多坛坛罐罐,用来储存粮食。
老鼠们便寻着味来了,没日没夜“吱吱”不停,刚开始吵得江小朵心烦意乱,无心睡眠。
久而久之,不闻其声,居然能听着“吱吱”入眠了。
人大抵如此。
久居芬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久居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久居家暴之家,久而不感其痛。
但是,江小朵的心里,却每日每夜都在感受到这种痛,时时刻刻想着改变、突破、逃离。
她能改变吗?
她能突破吗?
她能逃离吗?
窗外夜正酣,长夜正长了脚一般,一步步慢慢靠近黎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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