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凯瑞的左右斡旋之下,陈利的手术安排在了下周二,比正常排队提前了一两个月。
郭凯瑞瞅准一个周末,陈利还在休息,把四个老人召集到客厅餐桌边,并特意嘱咐:
“陈利最近身体不太好,需要静养,四位爸爸妈妈,拜托平时在家尽量安静一些,不要打扰到她。”
言毕,观察了一下四位老人的神色。
四个老人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面面相觑。
郭凯瑞自己的爹妈虽然平时在家里吹毛求疵,横挑刺来竖挑理,但对这个工作体面、挣钱多、给自己头胎生了孙子的儿媳妇,还是基本满意的。
听到儿子说媳妇身体有恙,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生了什么大病吧?”
心里想完,又觉得不吉利,这不是咒自己儿媳妇吗,赶紧接连“呸呸呸”了几声,祛除这晦气想法。
陈巍然和李娟老两口,对这个自小身体比较弱的女儿,一向疼爱有加,稍有个风吹草动,感冒咳嗽,就吓得心尖疼肝儿颤。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焦急之情已冒到嗓子眼,担心之色也在眼睛里四处流转,只差呼之欲出了。
妈妈李娟最疼女儿,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发话了:
“凯瑞,陈利身体怎么啦?我看她最近确实食欲不振,人也没什么精神,还以为是工作和家里的事累的。这孩子从小身体薄,底子弱,我们一直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身体。”
“四位爸妈,陈利,陈利……”
郭凯瑞说着说着,有点说不下去,悲从中来,用双手掩面,悄悄抹掉已经掉出来的眼泪,然后稳了稳心神,狠狠心再次开腔:
“四位爸妈,陈利上周体检,医生说她可能患有乳腺癌。前几天,我陪她又找了家权威医院,确诊了。不过,你们别太担心,医生说是乳腺癌初期,只要赶紧手术,阻断癌细胞扩散,术后是可以痊愈的。而且,医生说了,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陈巍然和李娟一听女儿居然得了乳腺癌,当即感觉天崩地裂般全身痛苦难抑。
陈巍然患有心脏病,最忌过于激动,当下就捂住胸口,脸色发白,人也晃晃悠悠,“哼哼”着叫老太婆快去把心脏病常备药拿来。
郭凯瑞见状,赶紧过去扶住了老丈人,又看到丈母娘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娟紧闭着双眼,脸色也是惨白惨白,嘴里还一个劲念经一样的重复:
“我的陈利,我的陈利,我的陈利啊,你怎么会得了这个病呢?都是爸爸妈妈没有把你照顾好,都怪我们,都怪我们。”
郭凯瑞知道老两口都有老年人基础病,火速跑到他们房间,从床头柜抽屉找出两人各自的常备药,又倒了杯水,服侍着岳父岳母吞下去,又各自搀扶到沙发边躺下。
郭凯瑞的爸妈呢,也被这个天降惊雷炸蒙了,只见两人目光呆滞,嘴唇微张,脸上是一副打死也不相信的表情,就这样在愣怔中半天没回过神。
直到看到儿子匆匆跑去房间,又急匆匆出来,才缓过劲来,帮着照料亲家两口子。
“亲家,亲家,你可千万别着急,把自己急得患病了,儿媳妇心里又雪上加霜,对病情不利呢。”
又扭过头问儿子:“儿子,你刚才说这病需要立刻手术,那手术安排好了吗?”
“爸妈,你们别着急,手术已经都安排好了,就在下周二。医生嘱咐,手术前就别上班了,就在家里静养。你们千万千万不要太心急,我相信,陈利她肯定会没事的。”
陈巍然和李娟吃完药,躺在沙发上缓了一会,脸色慢慢没那么发白了,就跟着默默点了点头。
李娟躺沙发上前思后想,才想起,忙叮咛郭凯瑞:
“凯瑞,你赶紧,给陈利几个兄弟姐妹打个电话,把陈利患病的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无论工作多忙,都要抽时间过来看看陈利。”
“妈,好的,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打。”
郭凯瑞领命去了客厅电话前,逐一拨电话给陈静、陈新还有陈材。
打给陈静的时候,陈静的餐厅正在忙,里面闹哄哄的,好像是有人包场搞什么庆典。
“凯瑞,你等等,我听不清你说什么,你等我到外面,电话别挂啊。”
接着听到电话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陈静正穿过人群,朝外面清静地走去。
“凯瑞,现在好了,说吧,怎么啦?”
“大姐,陈利她生病了,体检查出乳腺癌,下周二手术。”
“什么,凯瑞,我没听错吧,陈利得了乳腺癌,怎么会这么突然呢,平时都好好的。”
“大姐,医生说是初期,得尽快安排手术,切除癌细胞,所以,定了下周二手术。”
“凯瑞,我知道了,我马上去买票,一定在周二之前赶到。这几天,麻烦你好好照顾陈利,千万要安抚好她的情绪。”
“大姐,我会的,我还要给陈新、陈材打电话,那我先挂了。”
陈静拿着挂断的电话,耳边听到的是令人心碎欲绝的消息,直让她肝肠寸断。
而大厅里,宾客们笑语嫣然,喝酒吃肉,划拳猜掌,好不热闹欢乐。
“一边愁云惨淡,一边乐不可支,这人生,还真是悲喜两重天啦。”
郭凯瑞接着又拨给陈新,陈新正在她的情绪发泄屋,看着客户墙上胡乱涂鸦。
客户先是画了一个滑稽的小丑,走在路上,被众人指指点点,头上扔了一堆鸡蛋、菜帮子还有垃圾袋。
画完了,又自嘲似地笑着说:“瞧,这就是我,一个活在人间被人当笑料看的小丑。迎接我的,除了臭鸡蛋,就是烂白菜,还有惹人嫌的垃圾。”
接着,客户又涂鸦了一个头戴眼罩、佩戴着一把宝剑,骑在一匹毛色发亮、体格高大壮硕棕色马上的侠客,又笑着说:“看,这才是我人生的终极追求,做一个侠肝义胆、拯救苍生的义士。”
陈新站在一旁欣赏,正想品评几句,电话响了,是二姐夫郭凯瑞。
“陈新,你二姐陈利患了乳腺癌,下周二手术。”
陈新握着电话离开了涂鸦区,回到前台,才回道:
“姐夫,你没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呢?我二姐一向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乳腺癌了呢?”
“陈新,已经确诊了,千真万确。下周二手术,你记得过来陪陪你姐。我还要给陈材打电话,先不说了。”
只听电话“叮”一声,挂断了,留下陈新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脑海中想着陈利乳腺癌,又想起客户画的小丑和义士,思绪混杂,感慨万端。
“人生的悲剧,如此猝不及防,从来不给人时间准备。二姐眼看家庭稳定,事业稳中向上,却突然遭此噩运,心里肯定如乱箭穿心,痛苦之极。不行,我得赶紧买票过去陪着二姐。”
“这客户看样子应该也是盛极而衰,家道中落,才会要来这里胡乱涂鸦发泄情绪。人生的悲剧,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趁人们乐极时跑出来作乱,惹人生悲。自古繁华险中求,从来富贵难长久,怎奈世人看不穿,熙熙攘攘互争斗。”
最后,郭凯瑞拨给了陈材,幸运的是,陈材今天居然有空及时接听电话。
“陈材,我是姐夫。你二姐体检查出了乳腺癌,目前已经确诊,等着下周二手术。”
陈材拿到电话,耳边准备好了听到好消息,比如二姐又有了二胎,两人很快要儿女成双。
没想到,扔过来的是一个炸雷,当下从椅子上坐正了再次确认。
“姐夫,我没听错吧,二姐乳腺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们公司不是每年组织体检吗?怎么会……”
“陈材,已经确诊了,如果有时间,下周二你过来陪着你姐手术吧。我得去看看你姐醒了没有,挂了啊。”
陈材望着挂断的电话,拿在手中久久忘记了放下。
窗外,十月的京市,早已经寒气逼人,玻璃外面的秋海棠开得正欢,花朵妩媚明艳,叶片翠绿逼人,一簇簇,一蓬蓬,开得灿烂芳华。
天空雾蒙蒙的,阴阴沉沉看不清楚天空的样子。
唯有窗外这簇秋海棠,炫耀着生命的绚烂,张开花瓣肆意在风中凌乱。
“人生不长,活着且如这秋海棠般,肆意痛快活着;死去会很久,不如就像那秋叶般,宁静壮美而去。”
陈材想起岳父贪污被抓,想起自己和老婆李梓琪经历的各种心理煎熬,好不容易生活归于平静。
没想到,平地起惊雷,二姐居然确诊乳腺癌。
“生活还真TMD操蛋,让人欢喜,让人忧愁,悲欢交集。欢喜总不长久,悲伤逆流成河,悲悲喜喜组合的人生。”
郭凯瑞逐一打完电话,又去房间看了看陈利。
陈利已经醒了,睁着一双眼睛平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未发一言。
脸上很平静,那种平静就是明知灾难来临,却已了然于胸、从容迎接的姿态。
这让郭凯瑞想起了一种花:夜来香。
明知花期很短,却仍然会在夜里悄然绽放,释放清香,不枉人世一遭。
人生,其实也是短的,实苦,实乐,苦乐不均。
“老婆,醒啦,起来吃早餐吧。今天我特意熬了小米粥,还做你了你喜欢吃的蛋包饼,起来洗漱了咱们吃早餐吧。”
话毕,又伸出胳膊,将陈利从床上拽了起来。
陈利起来,慢慢洗漱,看到镜子中自己一张小巧的脸,带点蜡黄,看不出悲喜。
不一会,热水释放的蒸汽遮盖了镜子,自己的一张脸隐藏在蒸汽中,完全看不清,有点雾里看花的感觉。
“旧梦依稀,往事迷离,春花秋月里。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飘来又浮去。”
电视剧《《甄嬛传》里面的歌曲突然出现在脑海,无端端惹人生愁。
“我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儿子还那么小,我怎么舍得离开他呢?”
陈利赶紧打消头脑里消极的念头,加快了刷牙速度,又快速洗好脸,来到客厅抱着儿子的小脸蛋亲了亲,惹得儿子“咯咯”笑个不停。
然后,放下儿子,过来餐桌边吃早餐。
四个老人都低头默默喝着粥,生怕说什么惹陈利伤心。
“爸妈,凯瑞想必早上已经都跟你们说了。你们别担心,我会没事的,咱们得首先有信心,是不是?”
“对,有信心,我女儿肯定会没事的。”
陈巍然和李娟强笑着异口同声回答。
“有信心,儿媳妇,我们对你有信心。”
一向鸡蛋里挑骨头的公公婆婆,在生死面前,也变得开明开通了,话也说得很中听顺耳。
周末过去,就是星期一,接着星期二,手术这天到了。
陈静和赵明诚、陈新、陈材和李梓琪,都已经提前一天来到了海市。
一家人陪着陈利上了手术床,妈妈李娟拉着陈利的手,追着手术床跑:
“二丫头,一定要加油,爸爸妈妈公公婆婆还有你一帮兄弟姐妹,特别是凯瑞和你儿子,我们都在外面等着你。”
陈利微笑着点了点头,比了个一定会胜利的手势,护士便推着手术床进了手术室。
一行人或坐或站,都焦急等候在走廊里。
手上的表走得很慢,尤其今天,过得特别慢。
陈巍然盯着指针一圈圈转,数着时间。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零十分钟。
手术室门的指示灯变绿,门终于“叮”一声打开了。
医生走出来,郭凯瑞第一个窜出来迎上去,急切地问:
“医生,手术怎么样?”
“家属别担心,手术非常顺利,由于是初期,癌细胞没有扩散,我们切除了现有的癌细胞肿块,接下来就是安心静养一段时间,等待术后恢复。同时,定期进行检查,观察是否有癌变可能。”
“医生,太谢谢你了,真的太谢谢你了,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啦。”
李娟站在旁边,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激动得一把抓住医生的手,不断致谢。
一会,陈利也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估计麻药还没醒,还处于昏睡中。
护士推着手术床到病房,交代家属要保持安静,不要影响病人静养。
一行人自觉噤声,沉默着围在病床旁边,看着昏睡的陈利,又是笑,又是哭,总算是放心了。
过了一个小时,陈利终于从麻药中醒过来。
妈妈李娟上前握住女儿的手,“二丫头,你没事了,手术很成功,我二丫头有老天保佑,福寿绵长。”
“儿媳妇,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公公婆婆以后一定好好表现,争取不要再惹你生气。”
“姐,恭喜你啊,终于没事了,你可吓死我了。”
陈新拍了拍胸口,做了一个吓人的动作,喜不自胜地恭喜陈利。
“陈利,大姐可担心坏了,这下可好,总算能放心了。”
“二姐,祝贺你,手术成功,身体不久恢复健康。以后啊,更加得注意自己的身体,记得定期复查。”
陈材和李梓琪也凑到床边,不住向陈利贺喜。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陈利术后还有几分虚弱,声音蚊子一样小声。
郭凯瑞抱着儿子来到床边,儿子今年已经快两岁,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很会哄人开心。
“妈妈,你昨天没有陪我睡觉,我可想你了。你快点好起来,天天陪我玩,陪我睡觉吧。”
看到儿子,陈利眼睛发出光,脸上细微地笑起来。
“儿子,妈妈答应你,会很快好起来。以后啊,天天陪你,好不好。”
“好噢好噢,妈妈答应天天陪我啰。”
儿子欢快地拍着手,乐不可支地欢呼起来。
“老婆,恭喜你,终于手术成功,很快能痊愈了。”
手术后过了一天,陈静和赵明诚、陈材和李梓琪分别返回了杭市和京市。
陈新留了下来,继续照顾几天。
床上躺了几天,陈利跟陈新说:
“躺得太久,感觉整个人都要废了。你扶我到外面走一走吧,活动一下筋骨。”
陈新就扶着陈利,慢慢沿着病房外面的走廊活动。
只见陈利身上仍然插满了管子,手脚都已经僵硬,手没法灵活摆动,就像残疾人的胳膊一样左右不协调的僵着。
腿软软地弹在地上,迈一小步都要费很大的力,好像老人一样,蹒跚着前进。
这是陈新第一次接触到穿着病号服的姐姐,由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变成了一个软塌塌的病人,而且是和死神赛跑的病人。
索性的是,跑赢了,存活下来,不会再有风险。
不觉心一软,眼圈一红,眼眶就湿润了。
人在病魔面前,是多么脆弱啊。
不管你曾经是多么指挥若定、叱咤风云,或者多么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病魔面前,人人平等;生命面前,人人平等。
命,都只有一条。
生,都只有一次。
死,也只有一次。
“陈新,姐是和死神比过赛、闯过鬼门关的人了。从今以后,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想不开的事啊。开开心心活好每一天,别跟自己怄气较劲了。说不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是啊,姐,以后啊,还是身体为重,其他的什么钱财名利,过眼烟云,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够用够花就行,关键是得活得敞亮开心。”
活着,有什么千万别有病。
生命很重要,健康很重要。
请惜命。
总有那么个瞬间,会让人幡然醒悟。
你经过了高山,掠过了大海;
你徜徉过流云,见过了风景;
你获得过名利,挣得了金银;
直到,
你擦肩过死神,懂得了淡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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