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打赢后,陈新最近真是无所事事,闲得蛋疼。
不对,陈新是个女的,没有蛋,闲得脸疼。
之前兼职打工的地方,因为打官司需要时间准备,辞工了。
学校呢,也毕业了。
官司,也打赢了。
现在就剩下,每天睡了起来吃,吃了再睡会,起来再吃,然后出去散步一个两个小时。
想着总是被人跟踪着,心里发紧,头皮发麻。
剩下的时间,就像哈姆雷特一样,在生存还是毁灭中反复问自己。
“回国,还是留下,留下,还是回国?这是个问题。”
然后闲得人发慌的这段时间,又给自己整清楚了一个人生哲学命题。
人生在世,其实就三件事:
饭,吃得香;
觉,睡得好;
活法,整明白。
陈新这人简单冒傻气,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出名、成功、很有钱。
这样,就能简单得像傻子一样过一生了。
“活得简单快乐像个傻子,是做人的最高境界;活得古灵精怪像个人精,是活着的悲哀。”
终于闲得实在无聊,就给老妈李娟拨了个电话。
“妈,您跟我爸在二姐家怎么样,有什么窦娥冤要申没有,有的话说给我听,我来当个判官审审。”
“就你贫。陈新,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农村你爸的远房老祖奶奶张奶奶去世了,好像遗体今天火化。你爸是前天接到的电话,本来想回去农村一趟,可你二姐这里也离不开我们。我们要是走了,她那一对公公婆婆还不知道怎么骑到你姐头上,作威作福呢。”
李娟嗓音有点沙哑,想必也为去世的张奶奶伤心过一会。
“妈,张奶奶好像也快100岁了吧,您别伤心了。对张祖奶奶来说,人间实苦,老奶奶也算去天堂享福去了。您把电话给我二姐,我来跟她聊会。”
“二姐,你最近怎么样,家里不太平,工作怎么样?”
说到工作,陈利就气愤得提高了音量。
“陈新,你是不知道,我好不容易熬出头,分管领导上调,能有机会提拔为分管领导。可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而且还是特咬人的金,不管三七二十一往我头上泼脏水。不过,我陈利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当然睚眦必报,有冤申冤,有仇报仇了。我直接给全所人发了个邮件,把他的老底全部兜出来了。这下,他在律所,就有如走路不穿裤子一样底儿掉了。我估计,应该待不下去,得主动卷铺盖走人了。”
说完,陈利又开始哈哈哈畅怀大笑。
“姐,硬气。对付这样臭不要脸的,就得揭他的老底,让他知道,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陈新听完二姐的叙述,也感觉畅快淋漓,酣畅无比。
“收拾恶人,算是替天行道,为人申冤,就得这么爽利。”
姐妹俩叽叽喳喳聊了半天,放下电话,陈新想起了农村的老祖奶奶张奶奶。
张祖奶奶是陈巍然远房爷爷的弟兄的媳妇,今年98岁。
年轻时,日本鬼子到村庄扫荡的时候,见到妇女、年轻媳妇一概不放过。
张祖奶奶那个时候四十多岁,已经生了四个儿子,想着自己残花败柳了,就没有太躲避。
但是,哪知道就算这样,日本鬼子扫荡的时候也不放过。
很不幸地,张祖奶奶被万恶的日本鬼子扫荡兵捉住,当场被几个鬼子糟蹋了。
扫荡过后,张祖奶奶的丈夫发现她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光,赤身裸体,浑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脸上都是抓伤,胳膊腿都快被弄残了。
人已经气若游丝,徘徊在鬼门关,只差向阎王爷报到了。
丈夫看到张祖奶奶这样,觉得被鬼子糟蹋过的女人,丢人,就不想再管,等她死了算了。
家里颤巍巍的老奶奶不答应,都是女人,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媳妇呢。
何况,媳妇给自己生了四个孙子,是四个孩子的娘啊。
于是,老奶奶给自己媳妇,也就是张祖奶奶擦净身体,放到床上,每天端茶喂饭,精心照料。
照料了一个多月,张祖奶奶总算捡回来一条命。
三个多月后,能够下床走动了。
又慢慢调养了几个月,总算恢复了。
但是,从此以后,丈夫就很嫌弃张祖奶奶,不肯再跟她同房。
年纪轻轻,四十多岁,张祖奶奶就开始守活寡。
四个儿子呢,也觉得自己的娘脏,不愿意叫她一声娘,甚至,不愿意她在家里住下去。
要不是家里老奶奶拦着,估计直接把她赶出家门了。
老奶奶过世后,丈夫和几个儿子就不愿意再忍受下去,直接将张祖奶奶赶出了家。
村里人觉得张祖奶奶可怜,就自发地给她盖了个小瓦房,算是作为张祖奶奶遮风避雨的处所。
然后,各家各户又给张祖奶奶拿来锅碗瓢盆、床、被子枕套,让张祖奶奶能够安顿下来。
从此以后,张祖奶奶就一个人过起了独居生活,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她不怎么与人来往,平时有小孩子跑到门前,她就拿出家里买的糖果、点心给孩子们吃。
自己的儿子孙子见不到,看到人家的孩子,稀罕得很,就当作自己家孩子一样疼。
村里按照人头,也给张祖奶奶分了几分地。
张祖奶奶就靠着这几分地,自食其力养活自己。
有一年过年,陈巍然带了一家子去乡下远房爷爷家过年,陈新就听他们提起了张祖奶奶。
远房爷爷说:“她几次回到原来的家,想要看看儿子孙子,都被我那兄弟和他的儿子们拿着棍子赶走了,说不准她再靠近家门,不然,打断她的腿。去一次赶一次,去一次赶一次。后来,她就不再去了。”
陈巍然和李娟听了,就很同情张祖奶奶,执意要远房爷爷带着去拜见一下张祖奶奶。
陈新他们去见到张祖奶奶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屋外的椅子上晒太阳。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张祖奶奶70多岁,头发全部花白了,穿着一身干净的棉麻衣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沟壑纵横,皱纹遍布。眼睛混浊了,看人还能看到。眼皮子耷拉下来,快遮盖了眼睛。
“张奶奶,过年好啊。”
妈妈李娟上前握住了张祖奶奶的手,一双布满老茧、枯瘦皮松的手。
张祖奶奶睁着混浊的眼睛,干瘪的嘴皮嗫嚅着,很激动,不知道是谁来看自己了。
“我们是德贵家的亲戚,过来拜年,顺便看看您。这是我们买的一点拜年礼物,帮您放到里屋吧。”
听到远房爷爷德贵的名字,张祖奶奶明白了,忙站起来,瘦弱萎缩又佝偻的身躯摇摆着,招呼客人家里坐。
还拿出过年准备的瓜子花生糖果,张罗陈新他们几个孩子吃。
“孩子们,快过来,过来吃糖果点心,这是给我几个孙子准备的,可是他们总也不来。”
张祖奶奶说到孙子,老泪纵横,从混浊的眼睛里汩汩流出,枯瘦的脸上一片悲哀之色,看得陈新他们几个都很辛酸。
几个孩子也很乖巧,就跑到张祖奶奶身前围住了她,“张祖奶奶,以后我们过年回来,就来看您,您就把我们,当作您的孙子孙女,好不好。”
“好,好,这几个孩子真乖啊,我孙子要能这样就好了。”
张祖奶奶伸出老树皮一样的手,每个孩子的头摸了摸,显得高兴起来。
“张奶奶,您这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呀?”
妈妈李娟看到老人家孤单一个人,很担心地问。
“村里分了几分地,我又开荒种了些地,粮食蔬菜就有了。再卖点多余的粮食,添置点油盐,我一个孤老太婆就够了。村里还有些好心人,每年过年过节,都给我送点米啊油啊吃的喝的,我这日子,也能凑合过了。一大把年纪了,就活着等我几个孙子过来,叫我一声奶奶,死也瞑目了。”
张祖奶奶说得很可怜,老花的眼睛就那么期待地看着,仿佛等待孙子突然窜出来,喊她奶奶。
后来,只要回农村过年,陈巍然必然带了孩子们去陪陪张祖奶奶,并给她带些生活必需品。
“一个女人,遭遇了如此不堪其辱的事情,是什么支撑她活到今天呢?竟然是她那根本不认她的儿子、孙子。女人啊,你一旦伟大起来,魔鬼都得给你让路吧。”
到现在,张祖奶奶的四个儿子,已经相继为她添了九个孙子孙女。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愿意来看看她,叫她一声奶奶。
他们觉得,张祖奶奶活着,是他们的耻辱。
直到去世前,张祖奶奶仍然弯腰驼背,自己种地种菜,担材烧饭,自己养活自己。
据说,死后,张祖奶奶的眼睛一直迟迟不愿意合上,还等着孙子们过来叫她奶奶。
后来,还是邻居看不过眼,把自己家的孙子叫过来,让他冒充张祖奶奶的孙子,走到床前,脆生生叫了几声:“奶奶,奶奶,奶奶。”
张祖奶奶的眼睛,才终于心满意足安详地合上了。
“当年日本鬼子造下的罪行,为什么要让一个脆弱而受害的女人来承担呢?张祖奶奶,愿您去天堂的路上,一路走好。往后余生,都能在天堂快快乐乐,再无伤害,没有牵挂。”
陈新回忆完毕,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为这个不幸而可怜的张祖奶奶祈祷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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