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不是一天变黄的,心也不是一天变冷的。
陈新自从被人赖皮狗一样四处跟踪后,对人信任的一颗心,就此冷了,凉了。
人也不是一天变质的,陈利的职场黑化,也不是一天养成的。
人在环境的逼迫下,潜力无比巨大,是能从人心变成狼心狗肺的。
海市冬季夜晚的天空,让人有几分簌簌发抖。
陈利下班后,决定在单位附近散散步再回去,反正那个整天吵吵闹闹、四个老人窝里斗的家,能少待一分钟,就是一分钟。
今天的风,吹得人脖子有点发冷,陈利紧了紧衣领,继续漫无边际围绕着单位散步。
一轮半月悬挂中天,一颗星星孤单俯瞰世间。
天空中有一丝薄雾,从地面看去,犹如横亘在天与地之间。
既没落下,也没升到天际,就那么半空中吊着。
陈利看着这丝奇异的薄雾,突然觉得,似乎和我们中大多数屌丝的命运极其相似。
拼命努力,费尽力气,却始终在底层打转,想升而升不上去。
当然,也没有达到触底反弹的绝境,就那么不尴不尬吊在中间,气炸肺也没用。
陈利想起,刚入职的时候,分管领导艾米对自己百般刁难、雪藏。
而这个冷藏期,高达近一年时间,自己堂堂一个法律专业毕业的高材生,拿着律师资格证,每天却做着端茶倒水、复印打印、送文件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偶尔,还要挨艾米一顿无端指责批评。
刚开始入职的那一年,可以说是陈利最灰暗的一段时光。
艾米走后,陈利曾经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将来也不要做一个像艾米这样,让人讨厌的人。”
可是,十多年的职场生涯走过来,老天真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陈利终于成功的,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自己曾经讨厌的人的样子。
五年前,分管领导郭嵩阳荣升为合伙人,分管领导的位置空出来。
作为律所一把手的陆长风,可能一方面觉得陈利确实有才能,可堪大任;另外一个方面,陈利曾经陪着自己辗转各处,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并说服自己和亲生父母团聚,几个哥哥,也都一家团圆了,这份恩情,值得感激、报答。
所以,理论上说,空出来的这个分管领导位置,几乎毫无悬念的,很轻易落到了陈利头上。
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另外一个合伙人江天来,想扶植自己的亲信曹飞扬到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
要知道,这个位置主管的是有钱人的离婚官司,占据律所每年营收的一大部分。
谁到了这个位置,谁就是律所的财神爷,律所每个人见了,都要礼敬三分。
就这样,陈利自然和曹飞扬成了竞争对手。
理所当然的,艾米和陆长风当年争夺律所一把手位置的互撕惨烈场面,又上演了一回。
陈利本来打算公平竞争,不搞小动作的。
但是曹飞扬不干啊,人家大张旗鼓地在律所大肆造谣:
“陈利当年,曾经靠出卖色相,拿到了律所的大客户兼大佬肖总的离婚官司。”
这个消息,很快像长了脚一样,从这个办公室穿行到另外一个办公室,很快,整个律所都开始议论纷纷了。
人性的恶就在于此,对于比自己优秀比自己强的人,随时准备着瞅准机会,狠踩一脚,煞煞强者威风。
“谁让你比我们强,比我们能。这下可好,被人抓到小辫子了吧,活该。”
每个人都泯然众人,谁也不能高人一等,是人性的阴暗心理作祟。
各种难听的背后泼脏水,在律所的茶水间、天台、办公室隐秘角落,悄悄潜滋暗长。
“听说陈律师是靠色相走到今天的,难怪业务能力一流,原来是靠睡出来的。”
一个长得阴阳怪气的中年女律师,不阴不阳地嚼着舌根。
“是啊,真看不出来呢,平时一副林妹妹一样弱不经风的样子,想不到,在这个方面倒很有一手啊。”
另外一个打扮妖艳、搔首弄姿的女律师,用了古里古怪的语调,拖长了声调补上一刀。
“还是女人好啊,天生有优势,床上一躺,两腿一张,业务源源不断哦。”
说这话的,是一个长得猴精猴精、身板估计风一吹就要倒的男律师。
……
陈利的助理听了这些谣言,很是义愤填膺,当即便鹦鹉学舌、添油加醋全部说给了陈利听。
陈利耳闻,勃然大怒,“好你个曹飞扬,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造谣滋事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敢用,我也没必要跟你客气。”
当即,便用律所公用邮箱,给所有人发了封邮件:
各位律所同仁:
幸闻有关议论,我陈利居然成了“一代睡神”,靠一睡走遍律师界天下,包揽各项业务。闻此消息,在下真是荣幸之至,多谢各位高看一眼,厚爱三分。
首先,作为一名执业和职业律师,我想请大家头脑风暴想一想,有谁,是靠陪睡在律师界雄霸天下、威震四方的,如有,请举例。
其次,大家都是做律师的,想必知道,没有证据无事生非、以讹传讹,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从这封邮件发出之日起,如果有谁胆敢继续造谣生事,别怪我陈利不客气。
最后,曹飞扬律师,咱们作为竞争对手,手段光明点,行事磊落点。活到现在,谁没点黑料猛料,如果愿意抖搂,大家真刀真枪明着来,别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背后放冷枪冷炮。记住,我陈利怕事但不惹事。不过,如果有人惹到我头上,我也会羔羊变老虎,吃人的。
邮件一写完,“啪”一声点击发送了。
这封邮件一发出,在整个律所炸了锅,大家都更兴奋了,纷纷支起耳朵,大张眼睛,等着好戏连台,一幕接一幕。
看戏的,永远不怕台高。
还真有人配合,隔了三五天,几份据说是陈利陪睡照片的快递,被分别送给了陆长风和几个合伙人。
快递也没署真名,难以弄清到底何人所为。
陆长风看到这份快递,颇为恼火。
陆长风极力想提拔陈利,而这份快递,无异于公然打自己的脸。
而且,“啪啪啪”打得生疼。
“陈利是我一手招进来的,通过各种接触,她也不像这种人啦。”
“不过,也难说,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陈利难保为了稳固自己在律所的位置,做些过分之举,这是人性本能使然。”
合伙人江天来接到这份快递了,露出了阴侧侧的笑容,嘴巴和鼻子快捏一块了。
“我看你陆长风,怎么处理这事,怎么向其他合伙人交待,又如何提拔陈利。”
江天来并不打算拿着这张照片,去找陆长风摊牌,逼他就范,任用自己中意的曹飞扬。
“狡兔三窟,这样的事,还是由其他人张嘴比较好,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即可。反正罪状已经列下了,为了避嫌,砍脖子的刀,不一定自己出手,这才叫高明。”
江天来听了一个江湖算命先生的话,说他留个八字须,必定能家旺事业旺事事兴旺。
所以,在江天来瘦削的下巴下,不伦不类挂了几根八字须,私下美其名曰“幸运须”。
目前,江天来瞅着面前一张背景昏暗、模糊不清的照片,得意地捻须诡异地笑。
陆长风想了想,还是打电话给陈利,让她立刻到自己办公室。
陈利不明所以,听陆长风的口气,很严肃,事情也很紧急,赶紧放下手头的案子,拔脚朝陆长风办公室而去。
“咚咚咚”,陈利敲着陆长风办公室的门。
“进来吧。”
陆长风可能知道是陈利,简短应了一声。
陈利推门进来,看到陆长风端坐在气派的大班台后面,神情凝重,表情冷峻,原本一张英俊的脸,挂了一层冰霜,让人望而生寒。
以往,陆长风有事找陈利,都是坐在办公室茶几沙发边,坐着等陈利过来,边喝茶边说事,显得平易近人,和下属打成一片。
“今天陆总是怎么啦,搞这么严肃,莫非出了什么事?”
陈利看陆长风一副不可接近的样子,就站在办公桌边,也不敢擅自坐下。
陆长风看陈利进来,紧绷的脸变得更加威严,什么话也不说,直接甩出了一张照片,厉声喝问:
“陈利,你看看,你干得好事。”
陈利被质问得云山雾罩,赶紧拿过照片看。
这张照片,明显拍摄于酒吧,只不过背景昏黄、不清不楚。
照片上,一个背影很像陈利的女人,正躲在酒吧角落,坐在一个男人身上,端着酒杯,口中含着酒吻在男人嘴上。
男人被女人完全挡住了,丝毫看不出来是谁。
照片的备注是,陈利利用色相诱导客户。
“陆总,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头雾水啊。”
陈利一脸无辜,不明白这张照片跟自己有何关系。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这要传出去,我们律所的名声也要受影响。”
陆长风阴沉着一张脸,一点笑容也没有,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泄气。
“什么怎么回事?陆总,我根本不知道这张照片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照片上不是写着吗?陈利利用色相诱导客户,你赶紧给我说清楚,不然,我今天就停你的职,反省写检查。”
“陆总,你能睁大眼睛仔细看看吗?这张照片,背景故意处理得极其模糊,灯光也调得相当昏暗,明显就是栽赃陷害呀。再说了,这个背影虽然跟我有几分相似,但是您看看,什么时候我脖子上有过这种玫瑰纹身。不信,您看看我脖子。”
陈利为了自证清白,果然露出脖子,凑到陆长风面前给他验证。
陆长风毕竟是个男人,看到白花花的脖子凑过来,很有几分不自在。
不过,还是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果然没有纹身,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就是一个毫无瑕疵、白得晃眼睛的脖子而已。
“哦,经你这么一说,看来还真是有人蓄意而为。这样,这张照片我给你,你拿去仔细调查一下,看是谁如此缺乏道德,敢公然栽赃嫁祸于你。”
陆长风经陈利如此一分析,也觉得这张照片疑点太多,不足可信。
当下,表情放松下来,笑容也回到了脸上,语气变得亲近起来。
“陈利,你是我一手招进公司的,这些年你的业务能力、职业水准,在我们律所,乃至在整个律师行业,都有目共睹。这次空缺了一个重要岗位的分管领导,我是有心让你更上一步,不过你也不能出什么岔子,让我难堪。”
“陆总,您放心,我一定会继续一如既往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至于这张照片,我也一定会揪出幕后黑手,给您一个交待。”
陈利看到这张照片,心里纵然有千万头草里马奔腾,也还是忍着,等出了办公室去算帐。
“行,那你去吧,别忘了把自己的个人述职报告,好好润色加工一下。”
“是,陆总,那我先出去了。”
陈利拿着照片,关好陆长风办公室的门,便健步如飞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定要查出这个幕后真凶,给他点颜色看看。”
陈利咬牙切齿地说,大有一副要将对方碎尸万段的气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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