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已经下班，接了孩子回家了，正在厨房烟熏火燎中。
“真是一个好女人啦。她根本不为生活所迫，却把自己搞得一身才华，不仅年纪轻轻评了教授，而且事业可圈可点；她本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却嫁给自己低到尘埃，照顾孩子，洗衣做饭。”
陈材进到家门，看到系着围裙、正在厨房挥动锅铲炒菜的老婆，带着水渍的菜倒入热油中，很快溅起一阵油烟，琪琪赶紧盖上锅盖，捂住油烟。
李梓琪刚开始，是十指不沾洋葱水，两脚不入厨房门的。
李家就一个独生女儿，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宠得小公主一般，哪里轮到她做饭洗衣做家务活。
不过，自从跟陈材谈恋爱后，在陈材的教导下，慢慢从学着叠衣服、到铺床，再到洗衣晾晒，最后，总算勇敢踏入厨房。
第一次进厨房，搞了个大花脸，厨房弄得惨不忍睹，锅烧糊了，汤炖干了，自己手上、胳膊上还被热油星烫伤几个地方。
但是李梓琪是个不服输的主啊，接着第二次，第三次……
厨房作为试验基地，终于在实验几十次后，操作自如了。
现在，也算一名很合格的家庭厨师。
偶尔，还能从网上学点新菜式，给全家来个突然味蕾惊喜。
陈材放下公文包，打开厨房门，说道：
“老婆，我今天下班早，我来做饭，你去歇息一会吧。”
然后，陈材走进厨房，硬生生把李梓琪推出了厨房。
“等会吃完饭，还有一场暴风骤雨等着她呢？现在，让她先好好休息一下。”
陈材边接过锅铲翻炒，边心里暗想。
在厨房捣腾了一个多小时，饭菜终于上桌了。
“杰杰，嘉嘉，赶紧洗手吃饭。”
陈材一边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一边招呼两个孩子。
李梓琪闻讯也过来帮忙，一会儿，餐桌就摆好了。
“哇，哇，爸，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这个铁公鸡居然买了老北京烤鸭回来，还有卤味三珍。”
杰杰看到桌上切好的烤鸭，以及卤水拼盘，发出尖叫。
嘉嘉也顾不得说话，拿起筷子就夹了烤鸭腿嚼起来。
“爸，这烤鸭还是那个味儿，倍儿香。”
杰杰当然也不落后，夹了另外一个烤鸭腿，津津有味吃起来。
陈材和李梓琪相视一笑，“这两个小吃货。”
两人也坐下来，端起碗开始吃饭。
“老婆，今天你辛苦了，来，吃块烤鸭。”
陈材不忍心，等会老婆将会听到的晴天霹雳，夹了块烤鸭先安慰老婆。
“不对，老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快从实招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陈材心里想：“我可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对不起你的，是你亲爸呀。”
嘴里故作镇定回复：“老婆，我这不是感激你嘛。你说我，常年加班加点，孩子都是你接送，家里的事情也都是你在安排，我这个做老公的，犒劳自己老婆还不应该啊。”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说得也是，自从咱们结婚以来，我李梓琪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居然沦落成为老妈子了。你再看看我以前那些闺蜜们，家里请了两个佣人伺候，一个负责家务，一个负责孩子接送。今天看演出，明天看戏剧，后天国外旅游。唉，真是天壤之别呀。”
李梓琪故意用了艳羡的眼神，说得两眼放精光。又用了形象的动作，假装叹气着放下筷子，演戏给陈材看。
陈材看了直觉得好笑，知道李梓琪是戏精附体，故意逗自己玩。
“好，好，好，委屈我老婆了。这样吧，再来块卤肉，犒赏一下。”
李梓琪“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这犒赏也太廉价了吧。”
两个孩子在旁边，旁若无人猛吃一气，吃完了，放下筷子。
“爸妈，我们吃饱了，回房间写作业去了。你们两个演，接着演。”
说完，扮了个鬼脸就钻进了书房。
陈材和李梓琪两人互相逗趣着吃完饭，陈材让李梓琪回房间等着，等会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她说。
收拾好厨房，陈材来到书房。
“杰杰，嘉嘉，等会爸爸妈妈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你们两个，不要到我们房间来打扰。”
“好的，爸。今天的作业堆积如山，我们也没时间去干扰你们。”
杰杰头也没抬，低头急速写作业，回复了一声。
陈材走到客厅，定了定心神，咳嗽着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
然后，慢慢推开房间的门，看到李梓琪正拿着一本资料，坐在房间的椅子上阅读。
陈材来到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隔着小圆桌，拉着琪琪的手，眼睛严肃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终于强迫自己开口了：
“老婆，你放心，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和你一起顶着。”
一出口就来了这么一句，吓了李梓琪一跳，心脏不自觉变得急促起来，眼皮子也跟着跳了一下。
“老公搞什么鬼，看今天饭桌上他那个殷勤劲，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李梓琪内心里暗自揣度。
“老公，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你这是想吓死我呀。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材看了看李梓琪的表情，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初步心理准备，也有不祥之兆预感。
“琪琪，我知道你很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样，我就直说了吧，你爸，也就是我岳父，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交通事故？工作出岔子？还是……？”
李梓琪变得更紧张了，眼睛瞪得牛眼一样大，反过来握紧了老公的手，一连猜了几个可能，唯一没猜中陈材想说的。
“都不是，是贪污腐败被抓了。”
陈材声音小了下来，足够李梓琪能够听见。
“什么？贪污？你是说我爸？这怎么可能呢？我爸一向很注意纪律，不越红线，不犯纪律啊。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才能扶摇直上，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陈材轻抚了一下老婆的肩头，示意她冷静下来。
“老婆，这事是真的，消息封锁，可能爷爷奶奶包括你妈，都还被蒙在鼓里。”
“这不可能是真的。我爸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他真的不是。”
李梓琪越说越激动，好像她面前坐着的，不是陈材，而是纪委工作人员。而她，正要努力为自己父亲开脱罪责。
陈材站起来，走到妻子旁边，把她搂到自己怀里，小声安慰：
“老婆，老婆，你冷静一点，别让两个孩子听到。他们都还小，别把他们吓住了。”
李梓琪双手抱住陈材的腰，伏在老公怀里，压抑声音“嘤嘤”哭泣。
“老公，如果消息属实，我爸会怎么样？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会受连累吗？”
陈材摸着老婆的头发，出言安慰：
“老婆，不用担心，你爸的事，目前还不清楚。我们呢，只要我们两个认真配合办案人员的调查，把我们和爸妈之间没有经济往来的事实说清楚，我相信组织会公平处理的。”
李梓琪抬起无助的眼神，看向陈材，他现在就是自己的主心骨，而她自己，一筹莫展。
夫妻两个偎依着，一言不发，坐在窗户边，呆呆看着窗外。
窗外，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城市仍然灯光璀璨，车流如织。
家家户户窗口亮起了灯光，每扇窗户后面，就有一个关于家的故事在上演。
有的，喜笑颜开，是喜剧。
有的，眉头深锁，是悲剧。
仅仅隔了一扇窗户，悲喜就在窗户里面交替上演。
好一个人间两重天。
直坐到晚上十点，两个孩子在门外喊：
“爸妈，我们写完作业了，需要家长签字。”
陈材才放下李梓琪的身体，打开房门，出去给两个孩子签字。
等两个孩子睡下后，夫妻两个也草草洗漱，躺到了床上。
“老婆，爷爷奶奶那边，该怎么跟他们说呢？”
“明天再说吧，先让两个老人，今天晚上睡个安稳觉。”
陈材躺在床上，努力想让自己睡觉，但怎么也睡不着，又怕吵着李梓琪，只好一动不动平躺着，黑暗中睁大眼睛，瞪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
李梓琪也睡不着，摊烙饼一样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
然后，掀开被子坐起来，“不行，我得去吃片安眠药，不然，今天晚上别想睡觉了。”
“给我也来一片吧，我也睡不着。”
夫妻两个吃了安眠药后，药效上来，倒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两个孩子在门外拼命敲门，“妈，快点啊，上学要迟到了。”
陈材和李梓琪被房子地震一样的敲门声吵醒，一看床头的时钟，“糟糕，睡过头了。”
两人手忙脚乱穿衣起床、洗漱，李梓琪妆也来不及化，就带了孩子往楼下赶。
“今天早餐别在家吃了，来不及了，一人给你们20元钱，你们自己去学校附近买早餐吧。”
两个孩子倒是挺高兴。
有零花钱还不好啊，想吃什么买什么。
陈材也慌忙赶到单位。
走到办公室的时候，一路遇到几个人。
以前，远远看到陈材，就热情打招呼。
今天，遇到三个人。
一个，看到陈材过来，赶紧绕道躲开了，好像他是瘟疫一般。
另外一个，从身边过的时候，头一低，假装看手里的资料，就逃也般跑了。
还有一个，看到陈材过来，赶紧掏出电话，装作打电话一闪而过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看到我，都像撞了鬼一样，跑得远远的。”
疑虑中，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门已经被打开了，里面，坐着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男人，陈材一看就不认识。
看到陈材进来，矮的过去把门关上了。
高的过来伸出手，向陈材作了自我介绍。
“您好，您是陈材吧。我们是雷霆行动专案组的办案人员，今天过来呢，是有些事，想向您了解一下。”
陈材也礼貌伸出手，轻轻握了握。
“您好，我就是陈材，有什么事，您尽管问，我一定如实配合调查。”
“好的，那我们就不绕弯子了。李向前你认识吧，他最近因为涉嫌贪污受贿，被组织审查了，我们就是为他的事而来。”
“是的，我认识，他是我岳父。”
“好，那我们想问一下，你和你岳父之间，平时都是怎么往来呢？”
“我们一般偶尔家庭聚会，大约一个月两次，都是在爷爷家，爷爷奶奶，我岳父岳母，我、我老婆和两个孩子一起。”
“聚会的时候，有讨论过他工作上的事情，或者他跟什么人往来密切吗？”
“这个倒没有。我们家庭聚会，都是谈论家里的事情，一般不涉及工作。”
“有涉及任何经济往来吗？”
“我们结婚前和结婚后，我和我老婆都是过自己小家庭的日子，没有和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有什么经济上的往来。”
“真的一点都没有？你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一点，一旦我们发现你撒谎，对抗组织审查，是会严惩的。”
“哦，我想起来了。结婚后，两个孩子出生了，我和老婆没有能力买房，爷爷就提出，把家里多余的一套房子给我们住。不过，当时接受的时候，我事先申明了，是暂时借住。后来，我和老婆有了经济能力，就自己贷款买房了，这套房子，也按照当初我的约定，还回去了。”
“那套房子，是谁的名字？是你们的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有可能是我岳父名下的。总之，我敢保证，肯定不是在我们名下。”
“你提拔升迁，有找岳父打过招呼吗？”
“没有，都是按照组织程序，正常升迁。”
“其他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特别是经济往来、人情往来方面。”
“逢年过节，我岳父岳母会送两个孩子一点小礼物，都是书包啊、娃娃啊、玩具之类的，这算经济往来吗？”
“这个不算，这属于正常的人情往来。我说的人情往来，指的是打着人情往来的名义，进行行贿受贿的行为。”
“您妻子呢，和她父亲之间有经济往来吗？”
“我们小家庭的帐务都是对夫妻两人透明公开的，据我所知，没有。”
“您妻子被评审为教授，她父亲有出面说情吗？”
“也没有。我老婆是一路在学校从本科读到博士后，留校任教的。就我所知道的，她在科研学术方面确实有很深造诣，评选实至名归，不存在走人情拉关系的问题。”
“好的，谢谢您。如果今后还有什么需要补充，这是名片，麻烦联系我们。打扰您，我们告辞了。”
“好的，有什么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送走两个办案人员，陈材紧绷的脑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
“我的天，以后这样的调查，不知道还要问多少次呢？”
“从今天走廊上同事们的表现，消息应该在单位传开了，以后，大家见到我，估计都要绕道走了。”
“还有自己的父母，他们要是知道这件事，只怕会急得昏天黑地，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
想到自己的爸妈陈巍然和李娟，陈材当即决定，守口如瓶，一定不能让他们听到风声。
几个兄弟姐妹，都不在这个系统内工作，似乎也没必要告知。
“陈新曾经在国企工作过，倒是可以说一说。毕竟，现在非常时期，能说说心里话的，恐怕只有亲人了。”
一想到自己今后在单位，只怕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有接受同事们异样的眼光、背后的议论，陈材感到，自己在单位已经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老丈人的案子一天不彻底查清楚，自己就不能彻底脱离干系。命运啊，你为何要和我陈材开如此天大的玩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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