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会旧同事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天涯路是怎样的一番景象,陈新并不知晓。

  但是,曾经经历过的江湖,却已是风声鹤唳。

  “凡是你所喜欢到沉迷的东西,大致两个结果:要么助你登天堂,要么让你入地狱。”

  陈新想起,之前听说一个女领导沉迷男色,经常叫一些长相俊朗的男下属,以商谈工作为名,再以提拔升迁为诱饵,供其贪欢享乐。

  结果,葬送这位贪恋男色女领导的,就是男色。

  后来,新闻又报道,一种59岁现象。

  某贪官两袖清风了半辈子,官场声望颇高,群众评价也不错。

  可惜的是,59岁的时候,晚节不保,被生意场上的狐朋狗友拉下水。

  原来,这个贪官农村出身,小时候受够了没有钱的苦。

  所以,金钱于他,有着难以抵挡的致命诱惑力。

  59岁以前,一心想着,不能在贪污腐化上,葬送自己辛苦得来的前程。

  59岁的时候,寻思着,反正提拔升迁无望,转眼该退休了,还不如退休前狠狠捞一把,圆了自己躺在装满钱的屋子里,美美睡觉的愿望。

  钱是真捞到了。

  贪官一分没动,知道是非法之财,想动也不敢动。

  住,还住在自己以前的旧屋子;出行呢,骑辆破自行车;吃穿,还是一贯的简朴低调。

  唯一爱做的,就是每天下班了,骑着自行车,打开门,像皇帝巡视爱妃们一样,闻着满屋散发着钞票味道的金钱,拿起来,用手仔仔细细摸一摸,鼻子嗅一嗅,再躺在钞票上,心满意足地闭目养神一两个小时。

  然后,瞅瞅夜黑风高,四下无人,再骑着破旧自行车,怡然自得地回去,继续伪装成“清正廉洁”好父母官。

  一路上,自行车“咯吱咯吱”的,仿佛发出嘲讽而讥诮的声音。

  最后,纪委查处了这个伪装的“蛀虫”,移交检察机关,锒铛入狱。

  狱中忏悔,“我是农民的孩子,能有今天这样的位置,不但不知道感恩,却在最后,让金钱这把温柔一刀,毁掉了名节。”

  悔,但悔之晚矣。

  陈新以前的分管领导林向东被抓了,也是因为贪污,也是因为金钱,据说还有美色。

  陈新听到的时候,并不觉得震惊。

  消息是从以前的旧同事宁馨儿嘴里透出来的。

  过年回来后,陈新想着,辞职后就出国了,很久没有见过旧同事了,不如趁着这次放假回国,找旧同事叙叙旧,聊聊天。

  “宁馨儿,我是陈新,回杭市过年了。有时间吗?咱们见面好好聊聊啊。你这个智多星加消息大王,想必有不少猛料要大放送吧。”

  “陈新,真的是你吗?自从你出国后,我可是有两年没有你的消息了,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了?好啊,你说哪里吧,我正好有几个爆炸消息,要告诉你呢。”

  “太好了,那咱们就约在月色咖啡屋吧,你说怎么样?”

  “好啊,出国了,老胃口还是没变啊。一个小时后,不见不散哦。”宁馨儿俏皮的在电话里嗲声嗲气,卖弄她那一把年纪、仍然像小孩子一样的嗓音。

  “没问题,一个小时后,保证见到本尊大人我。”陈新也学着顽皮了一把。

  “陈新,这里,瞧你,东张西望的,有点找不到北啊。”

  陈新进到月色咖啡屋,咖啡屋好像进行了重新装修,以前陈新喜欢的秋千座位不见了,换成了木桌子、皮沙发,“可惜了,少了很多情调。”

  循着宁馨儿的童音,陈新看到了宁馨儿,穿着一身白衬衣配背带装,儿子都上小学五年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陈新想起,宁馨儿以前跟她说:“你说我老公气不气人,今天我们俩去逛街,遇到他同事。他同事居然指着我问,这是你女儿啊,都这么大了。我老公不但不解释,反而笑得直不起腰来回应,是啊,这就是我家大闺女。”

  陈新当时也觉得好笑,打趣起来:“做你老公闺女还不好啊,有人养着,又有人疼着,说明你这老婆太嫩,老公太老,就是老牛吃嫩草嘛。”

  脑子里回旋着陈年旧事,脚步却没有停下,转眼,旋风般刮到了宁馨儿面前。

  “哇,陈新,你出国皮肤变嫩变亮了啊,以前的那些痘痘可都不见了。就是人丰满了些,多了些女人味,少了些阳刚气。”

  “没见你这么损人的,说我胖就明说,扯什么男人味女人味的。”陈新一步跑上去,就跟宁馨儿来了个英式拥抱。

  “宁馨儿,小美人,你吃了什么青春还魂丹,在你身上,只见岁月在长,咋不见你老呢?”陈新不无嫉妒地打量着已经37岁的宁馨儿,仍然看起来像25岁的小姑娘。

  “陈新,赶紧坐下来,我有三个大猛料要报,一个是贪污,一个是自杀,一个是联合国,你想先听哪一个?”宁馨儿漂亮的丹凤眼滴溜溜乱转,一脸神秘兮兮,看得陈新好奇心全部被勾起来了。

  “不会吧,自杀,谁会这么想不开啊。”陈新有点匪夷所思,又感觉心情沉重,距离上次找工作的时候,听到同行者自杀,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咱们单位负责企业信息报送的申伶俐,你听说过吧,她,自杀了。”宁馨儿神色黯淡下来,也觉得很可惜。

  “你知道吗?她才30岁出头,还没有结婚,听说是抑郁症爆发,然后在自己住的公寓,吞了安眠药。死相很痛苦,很难看,想必死前,经历了很艰难的挣扎。”宁馨儿声音低沉,语调沉缓,眼神迷茫,仿佛陷入了痛苦回忆中。

  “不会吧,为什么呢?我记得她好像是独生女,父母离婚了,对她打击很大,从此就有些抑郁倾向,不愿意与人交流。”陈新感到相当震惊,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感觉难以置信,“她父母,就这一个独生女儿,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听说父母离婚,她自己情感也受了创伤,再加上工作调动,也没有调成,许多事情堆积在一起,就这样要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宁馨儿扼腕叹息,脸上写满了惋惜悲伤。

  “唉,现在的人啊,没有一颗强大的内心,是很难在这个各种糟心事成堆的人世间存活的。希望她在天之灵安息吧,再也没有尘世间的痛苦、纠结、烦心事,从此永生超脱吧。”陈新默默双手合十,为这个自己并不是很熟悉的申伶俐祈祷着。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相互沉默着坐了五分多钟,既像是为申伶俐默哀,也像是安慰和平息自己,“我千万不要做这样的傻事啊,自杀,是对父母、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任。”

  默哀了一会,陈新又疑惑,“联合国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么个下属子公司,还能跟联合国有什么瓜葛吗?”

  “你还记得你部门那个旧同事萧筱,她做小三的事,被原配闹到单位,两年前辞职了,出国留学,现在去了联合国做翻译,听说找了个外国人做老公。”宁馨儿语气里听着既有鄙视,又有羡慕,情绪复杂得很。

  “我记得萧筱是W大学外语系的高材生,她英语很好的。人生,走了一段错误的弯路,现在弯道超车,重新抬头做人,也算是很好的结局了。”

  陈新不胜唏嘘,内心也颇为不平静,“每个人难免,在年轻的时候,因为少不更事而犯错。等到经历过一些事情,明白了一些朴素的做人道理,再重新把人格立起来,也仍然不失为一个大写的人。”

  “是啊,萧筱也算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人生,值得为她庆贺鼓掌。”

  “宁馨儿,你呢,这两年应该发展也不错吧。”陈新转头问宁馨儿,“宁馨儿是个很会处理各种复杂人际关系的人,但是也保留着自己做人的初心,没有被人格异化。这,也是为什么,我陈新仍然愿意跟她继续做朋友的原因。”

  说到人格异化,陈新脑海中浮现出了《变形记》里的人物形象。

  《变形记》是奥地利作家卡夫卡的中篇小说。

  主人公格里高利是一家公司的旅行推销员,常年辛苦奔波,为家人获得温饱提供经济支援。

  当他能为家人提供衣食住行的时候,父母喜欢他,妹妹亲近他。

  可是,当有一天早上,他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不能再给家人提供物质帮助的时候,父亲打他,母亲吓得不认他,妹妹讨厌他。

  最后,心灰意冷的格里高利,不得不远离社会和人群,一个人孤独居住,最终在悲惨中死去。

  “人情社会,讲的是你有情我有义。如果像格里高利所处的环境那样,人情薄如纸,利益至上,社会就会蜕化得可怕。好在,我纯属杞人忧天。宁馨儿还是那个我信任的宁馨儿,我陈新,还是那个刚正不阿有温度的陈新。”

  “我吧,也没什么大志向,顺其自然。现在,就是个人力资源部门中层正职吧。”宁馨儿的回答,把陈新从小说的联想中拉了回来。

  “人力资源可是关键岗位,能把你从边缘部门调到关键岗位,说明领导有意栽培重用你啊。”陈新很为宁馨儿感到高兴。

  “老歌里唱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宁馨儿一副“我命不由我,我命本由天”的表情,只有陈新知道,宁馨儿还是很希望,能有机会,让她一展拳脚的。

  “得了吧,咱们共事那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如纸薄应有不屈之心。何况,你不是蝼蚁,你就是一只想立青云之志的鸿鹄。”

  “刚才,你说到贪污,谁啊?现在中央重拳反腐,老虎苍蝇一起打,居然还有人敢顶风作案啊。”陈新一脸诧异,“竟然真有人敢为了钱,不要自由和命了。”

  “那个冷藏你,最终逼迫你不得不辞职的林向东,你还记得吧。我估计你应该印象深刻,他去年贪污被抓了,判刑坐牢。”

  “林向东不是管宣传吗?宣传就是个清水衙门,能贪污到判刑?”

  “你辞职之后,林向东调整到分管工程建设,那可是个肥得流油的部门,。”

  “就算贪污,林向东给人家工程,人家给他好处,这不是互惠互利吗?又怎么会出事呢?”

  “据说是因为分赃不均,被建筑工程老板举报了。现在是只要有举报,纪委就会介入,查实了立案。”

  “啊,林向东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胃口很大的贪污犯啊,长得帅气儒雅,一副谦谦君子模样。”陈新仍然觉得有几分出乎意料。

  “你傻啊,贪污犯脸上又不会刻字。消息还不止此呢。”

  “这我更没看出来。林向东平时跟人说话,都是和颜悦色;与人交谈,也保持了有理有节的距离;台上讲话,更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居然是这样的伪君子。”陈新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披着狼皮的狼,或者披着羊皮的狼,本质都是吃人,只不过后者使用了障眼法,需要费点功力,才能挖掘出来。”

  “是啊,陈新,你辞职也挺好,至少不用跟着这样的人,趟浑水。不过,这件事给我一个警醒,以后看人,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耳朵听到的未必是真的,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并且亲自验证过,才能相信。”宁馨儿也显得心有余悸,生怕一不小心,自己跟随的,也是一个这样的变色龙领导。

  “宁馨儿,你也不要杯弓蛇影。毕竟,林向东这样的伪君子,是少数,而且,已经被清理出来,被判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该相信的,还是要相信;不该相信的,就要坚持原则,绝对不要走错路,跨错步。”

  提起变色龙三个字,陈新立刻浮现出了奥楚蔑洛夫的形象。

  变色龙,是俄国作家契可夫,在短篇小说《变色龙》里塑造的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巡警奥楚蔑洛夫惯于虚以委蛇、见风使舵。

  例如,他遇到一条小狗,以为是普通人家的狗时,就发誓要杀死并严厉惩罚狗的主人。

  但是,当他听说是将军家的狗时,立刻吓得汗如雨下、全身颤抖,唯恐因言获罪,得罪了有权有势的将军。

  “我们这个社会,变色龙是有的,善于长袖善舞、卑躬屈膝。但是,表里如一的人,更是大有人在。如果能让更多的表里如一之人有为有位,那么,变色龙自然没有存在的市场,销声匿迹了。”

  陈新吃过苦、受过累之后,仍然是那个热血青年,相信公平正义,相信诚实善良,相信耿直仗义。

  “行,不改青云之志;坐,不改慎终追远初心。”陈新默默对自己说下这句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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