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司马光的疑问,韦彦冲笑了笑:“当然是同意的,这毕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嘛,作为西夏的贵族,自然要为国为民嘛。”
司马光一脸的你骗鬼的表情。
韦彦冲只能解释一下:“国相认为,贵族承受国民供奉,受万民尊敬,为国民做贡献也是自然,他们愿意将占有的资源给让出来,这本身就是贵族该做之事。”
司马光盯着韦彦冲道:“不愿意的呢?”
韦彦冲笑了笑:“不愿意的就没有资格成为贵族。”
“那之前的那些部落首领呢,他们愿意将土地贡献出来,那手上的权柄呢?”
司马光继续追问道。
韦彦冲道:“人生来平等,部落首领本身就是在压迫他人,本不该如此。
我们自然不会让他们继续下去了,也不怕与司马公您明说,此次之革命,是比宋朝的清丈田亩更加彻底的革命。
在国相的领导下,将所有的土地收归国有,然后分给农牧民使用。
农牧民拥有土地的使用权,可与各企业合作,而企业雇佣他们,给他们分红,他们也可以参与到管理监督之中,人人都是主人。
至于不同意的贵族也好,部落首领也好,这由不得他们。
他们占有的土地原本就该是全体国民所有,他们不愿意交出土地,那就交出他们的性命,这很公平。”
司马光整个人都斯巴达了,结巴道:“你们把贵族部落首领都给干掉了?”
韦彦冲摇摇头:“深明大义的人还是挺多的,只是干掉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分就很明智的配合了,倒不用搞得腥风血雨的,不讲究。”
司马光浑身发寒:“你们要攻打宋朝,若是占领了土地,是不是也要实行这一策略?”
韦彦冲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必要一步。
若是改朝换代之时,还不能给予普劳大众以公平,那这改朝换代又有什么意义?
司马公一直同情底层百姓,难道不认为这是应该的么?”
司马光摇摇头:“你们这样不行的,若是宋朝的地主知道你们的做法,他们一定会拼死都要和你们抗争到底的。”
韦彦冲呵呵一笑:“我们原本就不指望他们,我们依靠的是劳苦大众,国相说了,人民群众的力量才是最广大的。”
司马光不说话了。
不过他并没有停止下来,而是去了农场牧场,与那些在农牧场里面工作的人交谈,探索他们的生活,并为他们的吃食,他们的医疗条件,他们的居处,以及孩子接受的教育而感觉到震惊。
司马光是个学者,在政治上他显得迂腐,但在学术上却是顶尖的,欧阳辩展示出来的这种模式,让他想起了《礼记·礼运》篇中对大同世界的理想的描述。
如果世界上当真有大同世界,那么现在西夏农牧场里面的生活,或许就是最接近了的吧?
司马光一下子有些糊涂了。
他本能的觉得欧阳辩的做法并不好,欧阳辩在西夏可以灭部落首领,那么去了宋朝就会灭掉地主绅士。
而地主绅士,与大宋朝的读书人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也就是说,欧阳辩要灭掉这么一个阶层,这让他感觉到不寒而栗。
作为大宋文人的一员,司马光为自己的身份而骄傲自豪,也肩负起家国天下的理想,虽然大宋朝让他失望,但他还是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国家,没有之一。
但是,他理智的一面告诉他,他一直抨击大宋朝的地方,在西夏这个地方,却是真正做到了让百姓有尊严的活下去。
西夏的这种模式,其中有一点是司马光最为欣赏的,就是这里的农牧民抗风险能力比起宋朝的百姓抗风险的能力要大得多。
——因为公司会给他们兜底。
根据他的了解,这些农牧民在公司里面工作,薪俸如同官员一般每月发放,还能够照顾到一日三餐,生病了农牧场里面有农牧场医院,孩子则是集中在农牧场的学校里面上学,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项叫分红的收入,根据公司的盈利,进行按照占有的股份进行分红。
也就是说,即便是灾年,他们的风险也被公司所承担了,他们只需要承担分红部分的风险就可以了,完全不必担心在灾年的时候卖儿鬻女。
这难道不是大同世界么?
好吧,即便不是大同世界,比起大宋的农民,就知道这种生活有多幸福了。
大宋的农民要承担什么?
——田赋、各种杂税、身丁税、科率、和籴、和买……等等。
这些赋税徭役,早已经榨干了农民的血泪;
在征收赋税徭役的过程中,这些底层的百姓还要忍受官员的强征暴敛、强取豪夺的行为。
所以,大好年景的时候还能够勉强果腹,可若是稍微灾年,农民就只能背井离乡。
司马光想起那个四通车行的老师傅,不也是因为这样才被迫到这异国他乡谋生么?
司马光茫然了。
宋朝是华章之国,文人墨客的天堂,可那却是底层百姓的地狱。
这西夏虽说也是汉唐之后,可在宋朝看来却是蛮夷,但这蛮夷之国,虽然没有文化荟萃,但百姓却能够安居而乐业。
司马光将自己关在屋子思考了好几天,还是没有答案。
就在他打算找欧阳辩的时候,却被告知,宋夏之战已经开始了,欧阳辩没有时间见他。
司马光大急,堵在欧阳辩的行在外面,叫嚷了许久,欧阳辩这才重新见了他。
“司马公,抱歉抱歉,实在是事情太多,怠慢了您。”
欧阳辩一脸的愧疚。
司马光急道:“你真的进攻大宋了?”
欧阳辩点点头:“这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事情。”
司马光默然起来。
欧阳辩安慰道:“司马公,您放心,屠城、烧杀抢掠,这些事情一概不会发生,我的目的是给老百姓带来幸福,而不是给他们带来灾难。”
司马光摇摇头:“你已经给他们带来灾难了。”
欧阳辩却是笑了起来。
“长痛不如短痛而已,您这些天也该去探访过许多农牧场,该知道农牧民的生活如何了,如果宋朝的百姓能够过上这样的生活,司马公您觉得是好还是不好呢?”
司马光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好不好呢?
那肯定是好啊!
若是宋朝百姓知道还有这样一种生活,估计造反最积极的就是他们了。
欧阳辩读懂司马光的表情,笑道:“战争的确是暴烈的,的确会伤害到百姓,甚至会有很多人在其中丧命。
但战争不是目的,推翻宋朝也不是目的,最终的目的是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够过上好的生活。
司马公您来往的文官集团以及地主豪绅,就是他们的贪婪,才让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艰难。
说难听点,他们就是趴在宋朝百姓身上吸血的蚂蟥,不将他们拉下马,百姓就永没有过上好日子的时候。”
“可是……可是……”
司马光嗫嚅了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欧阳辩看了看,发现还有点时间,于是回过头来与司马光道:“司马公,我理解你的纠结,你认为只要朝廷做好了,天下就好了。
但实际上呢,一来朝廷就是这些人占据着呢,您看无论是我老师也好,我也好,我们主持变法,反对的人就是他们。
我努力了那么些年,大宋朝是看起来繁荣了,但百姓的生活一点也没有变好,一个黄河决堤,就有上百万灾民流离失所。
您说,这样的国家,即便是文章诗词再漂亮,又有什么意义呢?
宋朝以钱帛求和平,这倒也罢了,把脸皮不要了,若是能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可这好日子也没有过上。
过上好日子的方式就是拼命的对百姓抽筋吸髓,呵呵,这样的国家要来何用嘛!”
欧阳辩说完就没有理司马光了,转头就走了。
司马光呆立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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