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听到一个新理论,苏氏父子三人都颇为兴奋,都围着欧阳辩详细问了起来。
欧阳辩对所谓阳明心学实际上也就是知道个皮毛罢了,再深入就不行了。
尤其是面对三苏的咨询,他左支右拙,勉勉强强给了个大概的方向。
直道欧阳辩被问得满头大汗,苏轼才意犹未尽地砸吧嘴巴:“季默的方向是对的,可是里面的细节还需要大量的补充,季默,以后我得多请教你了。”
欧阳辩微笑以待。
他知道自己不能宅家里了。
欧阳辩将三苏送回家,然后借口去西湖城办公,逃之夭夭了。
苏轼看着落荒而逃的欧阳辩,诧异道:“季默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闲啊?”
沉默的苏辙突然道:“他被你问怕了。”
苏轼愕然:“怎么会呢,我在请教他啊!”
苏辙差点扶额,哪有你这么请教的,每一句都问在了软肋上。
一开始欧阳辩还能够从容回答,到得后面就得仔细地思考了,再到后面思考的时间就越多。
很明显这是一门全新的学问,连欧阳辩自己都还没有全盘考虑清楚。
但苏辙依然很佩服,且不说欧阳辩能够另辟蹊径摸到了知行合一理论的主要脉络了,连里面的诸多细节也能够发掘出来。
虽然是在发问之下长考之后才想出来,但也足以看到欧阳辩本身学识也眼光都非常开阔,有很多的意见都发前人之所未发,着实强悍。
苏洵笑道:“子由说的没错,季默被你问怕了,一门新的学说的诞生,哪一门不是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总结才建立起来的。
季默的这个想法应该也是近期才有的,哪里经得起这般的盘问。”
苏轼了然点头:“这样啊,那就可惜了,季默看起来又这般忙碌,怕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完善。
不如我帮他整理出来,有问题一起讨论,也算是为一门新学问添砖加瓦了。”
苏辙喜道:“大哥这个想法好。”
苏轼两兄弟一起看向苏洵,苏洵想了想道:“这个是好事情,我支持。”
苏洵说得含蓄了,这哪里只是好事情支持的事情,这是真正的大事情。
比起做官来说,对于这些文人来说,所谓人生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里说。
“鲁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没,其言立,其是之谓乎!
豹闻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对于文人来说,三样东西能够做到一项,便足以留名青史了。
寻常人要得到这样的机会太难了,现在他们的眼前就有这么一个机会。
只要他们帮着欧阳辩将知行合一理论给完善出来,那么他们父子三人,必都将成为当世大儒!
苏洵同意了,苏轼迫不及待了和欧阳辩说这个事情。
欧阳辩诧异道:“你不参加制科考试了吗?”
苏轼轻轻一笑:“不耽误不耽误。”
欧阳辩:“……”
这就是来之学霸的碾压。
当然学霸并没有感觉自己碾压了欧阳辩,甚至是将自己居于欧阳辩之下的。
因为欧阳辩无论是科举还是著作,都超过了他。
到现在为止,欧阳辩的科举成绩是状元郎,著作上已经有富国论这样的鸿篇大作。
现在更是领悟了知行合一的理论,虽然还不完善,但已经大体建立起了骨架,剩下的不过就是丰富血肉罢了。
虽然工程量依然很大,但已经不是没有方向了。
甚至连苏轼自己最为得意的诗词上面,欧阳辩也依然不弱于他。
尤其欧阳辩那几首代表作,即便是苏轼自己,都觉得意味深远,至少他觉得自己暂时不可能做出那么美好的词来。
所以苏轼在欧阳辩的面前依然是谦虚的。
但他不知道他的姿态却刺伤了欧阳辩这个伪学霸的心。
好吧,人家是苏-真-千年-大学霸-轼,自己这个伪劣品就别想着相提并论了,接受现实会让自己好过一些。
所以欧阳辩装作大喜道:“子瞻兄能够肩负起这个大任就太好了,我着实过于忙碌,身上俗务太多了啊,和子瞻比起来,我就是个俗人了。”
苏轼却是由衷感慨道:“季默若是俗人,我恐怕就是泥做的了,季默所作之事,无不利国利民,以前我总以为君子不言利是正理。
可是看了季默的国富论之后,我才知道君子不是不言利,而是不言私利,在利国利民上,不仅要言利,还得大言特言!这才是君子所为。”
欧阳辩被苏轼夸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心里着实舒坦,被千古大文豪苏轼夸奖,任是谁都得晕乎乎的。
欧阳辩是个务实的人,他交出心学让苏轼兄弟去完善,而不是让自己来成名立万。
不是因为他淡泊名利,而是他注重这个东西能够给这宋朝带来一些新鲜的空气。
因为嘉佑之治已经到了尾声了,接下来就是混乱的英宗四年,以及激荡的神宗朝。
一门务实的学问或许能够引起一些不同的变化,但凡能够带来一些变化,都是值得的。
而且欧阳辩也想要给中华文化留下一条可供选择的道路,程朱理学未必就那么坏,但中华文明不应该就只有一条道。
他留下心学,或许可以给人留下一条可供选择的道路,这也算是他的一点私心了。
欧阳辩看着开心而去的苏轼,脸上也露出笑容。
兄弟啊,现在能有多开心就多开心,以后啊……啧啧。
对于苏轼以后的遭遇,其实欧阳辩有些犹豫。
欧阳辩犹豫的是,他要不要干预苏轼的道路,避免他去触怒当权者,好好地苟住做个官。
但是这么一来,千古大文豪少了悲惨的经历,恐怕后世人就没有了一个精神家园了。
但若是不干预,苏子瞻就得栖栖遑遑地被赶得越来越远,最后万世同悲。
不过这个想法稍后就被抛在后头。
不能视事多时的赵祯在冬天到来之前,回光返照一般的好了起来,思维清晰了,也能处理政事了,赵祯一清醒过来就出手调整了政事堂。
首相还是韩琦,次相还是没有变动,依然是曾公亮。
但是给欧阳修、孙抃加参知政事。
枢密院那边也有所变动。
张昇为枢密使,枢密副使是包拯、赵槩以及蔡襄。
而接替蔡襄任三司使的是张方平。
这番变动可谓是用意颇深。
赵祯可能前段时间只是因为身体不好,但是思维上还是勉强运转的,这身体稍微一好,他立即意识到政事堂里有些不太好的迹象。
曾公亮没有办法制衡韩琦,他立即将欧阳修和孙抃加参知政事差遣,让这欧阳修和孙抃这两个战斗力惊人的大炮进去制衡韩琦。
而枢密院那边更是直接任命了三位枢密副使进行分权制衡,将蔡襄调进枢密院,又把更加擅长理财的张方平调回来掌控三司。
这一手立即将稍微有些出轨的迹象给扳了回来。
欧阳辩看得啧啧称赞。
人家仁宗为什么能够执掌大宋朝这么多年却没有出大事情,这可不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看似行事受宰辅大臣掣肘,万事不自由,但那都是他自己的自我克制以及一种政治姿态罢了。
这也是他手腕的体现,他若是真要求得自由,以帝皇的权力,难道还真的做不到么?
且看看神宗。
一个二十多岁的皇帝,就能够将韩琦掌管的政事堂一一换了一边血,将韩琦这样的三朝元老都给撸下去。
难道赵祯还比不上神宗?
这一次大调整,虽然只是加加差遣,位置的调整也不算突兀,和风细雨一般,却巩固了皇帝的权力。
这般手段,也就仁宗这样当了几十年皇帝的老政治家才能够做到了吧?
赵祯没有忘记欧阳辩。
在安排了政事堂、枢密院、三司的上层建筑的调整之后,赵祯召见了欧阳辩。
一见到欧阳辩赵祯就开喷了。
“……你啊,太年轻!那原本也就是个寻常的调动而已嘛,你还耍上了脾气,怎么滴,对朕不满了不是?
年轻人不要太激进,多磨一磨对你有好处,多经历几个岗位对你好处也不少,你在央行上干的不错。
央行是干实事的,言官难道就不重要了么,难道就不值得去做了么?
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朝中宰执那一个不是从中央到地方,从地方道中央来来回回的调转?
就是既要有中央的工作经验,也要能够深入民间疾苦嘛!
……”
赵祯半是呵斥半是劝解。
“……赶紧滚回去好好地替朕监察百官,你事情干得好,朕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赵祯就将欧阳辩轰了出去。
欧阳辩臊眉耷眼地溜出崇政殿,郑大用却追了出来,笑眯眯地道:“状元郎,要回去了?”
欧阳辩苦笑:“大伴,我这可不就是要回去么?”
郑大用笑道:“状元郎不妨先去一趟閤门。”
欧阳辩道:“这是?”
郑大用笑道:“状元郎去了便知。”
欧阳辩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取到了閤门,果然有新的诏令。
差遣没变,但是寄禄官阶提了,从太常丞提拔为左正言,官阶从正八品提升到从七品。
所谓左正言就是左拾遗。
这是赵祯给欧阳辩的嘉奖。
欧阳辩耸肩一笑——又升官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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