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半夜几点钟。
值班室,砰砰砰的敲门声。
张林睡眼惺忪的打开门,田主任脸上一脸的怒气,不,是杀气:“你们把手术做了?”
张林揉揉睡眼:‘是呀!’
“你们胆子够大的,太不负责任了,有这样的吗?”要不是多年的高等教育,田主任现在要骂娘了。
要不是突然敲门,张林都忘记田主任这档子事了。才想起来:这手术应该是田主任来做的,因为堵车堵在路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手术都做完几个小时了,才过来,还气呼呼的敲门。张林心里不满,但是脸上不能表现。
被田主任一顿骂,立刻脑子清醒了,拉起还在睡觉的杨平。
田主任穿上白大褂,风风风火火地要去看病人断指的血运,张林杨平跟在后面。走廊上竟然碰到了韩主任。
“主任,你怎么也回来了?不是说明早回来吗?”田主任惊讶。
韩主任一脸的疲惫:“我听说你堵在路上,我和小宋赶地铁回来的,会议也结束了,没什么事情了,晚上也是跟几个老朋友叙叙旧。”
“手术已经做完了?”韩主任看他们的架势,问道。
“哼,你们自己说吧!”田主任瞪了杨平一眼。
田主任一赶到科室,准备把包放到办公室,就赶到手术室去。一问护士,说手术已经做完了,病人回来几个小时了,杨平张林已经在睡大觉。他掐指一算,从接到电话到现在,五个小时,病人回来几个小时了,那就是手术时间就一个小时左右了。
一个小时,不就做个清创缝合吗,难道,两个混蛋,不管三七二十一,看他迟迟没到,等不急了,连血管都不吻合,直接克氏针把断指固定,然后缝上皮了?有这么荒唐的吗?如果这样,这将是一个医疗事故!
田园的脚步越来越快,也顾不得什么打扰病人休息了,现在还是几个小时,要是重新上手术台还有希望,等到明天早上,时间久了,手指就坏死了。
几乎可以想象,病人的那个缝上去的断指苍白、干瘪、冰冷,毫无血运!韩主任也知道怎么了回事了,但是他先不下结论,只是跟着去看病人。
啪的一声,开关的声音,病房的灯光亮了。
镇痛做的好,病人都睡觉了,突然开灯,看到医生“杀”到床边,病人和旁边的陪人惊醒,眯着眼睛,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查房,看手指的血运!”张林巍巍颤颤的站在床边,跟病人解释,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
断指露在外面,饱满、红润,田园轻轻伸手摸了摸,温暖!然后又轻轻挤压,指腹饱满,有弹性,指甲的毛细血管返流试验正常。
这怎么可能,不合常理呀。
“注射器针头!”
这时护士已经推了一个换药车过来,上面有换药包、棉签、安尔碘消毒剂、注射器等等。
护士将两根沾了安尔碘的棉签递过去,田园消两遍毒,注射器带着针头递过去,田园小心翼翼的,在指腹不同的位置刺了三针,刚刚刺入皮下。
鲜红色的血慢慢冒出,开始是一点,然后慢慢扩大,最后往一边流下去。田园扭头看看杨平,再看看张林。
“血运非常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隔一个小时就要看一下血运。”田园跟病人解释。
病人和家属忙说:‘没关系,辛苦医生了。’有点惊魂未定的感觉。
大家回到医生办公室,都坐下来,气氛比较紧张。韩主任还没弄清楚什么事情,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没有说话,等他们梳理清楚再说话比较好。
田园的思路一下堵住了,怎么回事,难道他们吻合了血管?不可能的,才一个小时,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要不就是时间有误。
“病人几点到急诊科?几点进的手术室几点手术开始?几点手术结束?”田主任一连串的问题。
“八点左右到的急诊科,八点半到的手术室,十点多一点手术正式开始,大概不到十一点手术结束的。”张林记得很清楚,虽然具体几点几分记不清楚,但是大概时间记得。
护士也被田主任的脸色镇住了,这护士脑子比较灵活,立刻把病历夹拿过来。田主任接过病历夹。
“没事,你去忙你的。我们在这坐一会。”韩主任温和的对护士说。
田主任翻开病历,找到麻醉单和手术护理记录单,手指按着上面的时间,仔细看,跟张林说的没有多大的出入。
“真吻合了血管?”田园问道。
“两根动脉,四根静脉!两个断口,每一个断口都这样吻合的。”杨平平静的说。
韩主任手指轻轻的敲打桌面:“目前看血运不错,只是手术一个小时不到,怎么这么快?是完全离断吗?”
田主任这才醒悟,可能根本不是真正的断指,还有组织连接,一侧的血管是好的,手术无论缝不缝血管,都不影响存活,这在诊断上叫做开放性骨折,与离断是两回事。
可是--可是--张林发的图片自己看过,分明断了,还是三节。
“完全离断,两个离断平面!”张林绷紧的神经松开,打开手机,调出图片。他明白了,田主任是怀疑自己和杨平没有吻合血管,只是做了简单的缝合,这样就不用紧张了,吓得差点心肌梗塞了。
“主任,术中录了像,要不你看看录像。”杨平说。
张林也想起来,不是有录像吗?刚才一紧张,都脑袋搅浆糊了:“是呀,真的,有录像,我拷过来了,就在我们办公室电脑上。”
手术室显微镜、内镜设备,还有手术灯上都是接了摄像头的,如有需要,比如科研教学,可以开通全程摄像。有时候预计有什么纠纷的手术,也录像,万一闹纠纷,拿出录像资料,比解释一百遍有用。
大家围着那台电脑,张林将刚才的录像调出来。随着视频的播放,韩主任和田主任不时狐疑的扭头看杨平--这视频里,是这小子在手术吗。
“这是原生录像?”田园问。
“我做完手术后立刻拷的,正常速度,没有快进,也没有经过任何剪辑修饰。”张林拍胸脯。
器械在显微镜下没有一丝的抖动,动作极为娴熟,行云流水,稳准轻快,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每一个动作都是一次性到位。无论是血管、神经还是肌腱吻合的质量不是一般的好,就算有天赋,没有几百台上千台手术达不到这功底,就连最后的皮肤缝合都堪称完美。
显微镜下操作,需要专门的训练,也需要一定的天赋,双手平衡性要好,不能抖动,因为一点点抖动,在显微镜下会被放大,严重影响操作。
血管的吻合要求极高,血管断端外面的组织,包括外膜要清理干净,否则吻合时,带入一点点到血管腔内,就会引起血栓,堵住血管。血管对合要精准,不能有丝毫错位,否则血管狭窄或不平滑,导致血流异常,流速减慢或形成涡流,也容易引起血栓,堵住血管。
所以小血管的吻合,是外科手术里要求最高的缝合。
一个外科医生,要在显微镜下练习吻合无数的老鼠尾巴或兔子耳朵,来获得这种高超的吻合能力。像韩主任、田主任,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们看完视频,再将视频倒过来颠过去,关键步骤反复看,生怕错过细节。
杨平知道两位主任在想什么,他早就想好了对策,说:“我在网上买了一套显微外科器械,还买了一台二手的显微镜,天天买鸡肉,在家里天天练,这样已经练了好几年,熟能生巧,我接血管比缝皮还顺手。以前赵德生老教授在我们科里,比较看得起我,带了我一段时间。”
韩主任沉思片刻,这样就可以想通了。赵德生教授是骨科届的大佬,帝都301退休的,后来被G市人民医院高薪聘请过来培养人才。要是这家伙天赋极高,得到赵教授的用心指点,再每天坚持苦练几个小时,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这手术太完美了,完美的像经过剪辑修饰。
杨平也有点后悔,是不是做的太快了。
“你休息吧,辛苦了,血管吻合的质量相当高,但不能大意,叮嘱护士注意观察血运,有问题随时处理。”韩主任吩咐。
田主任好像还有话要说,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杨平将赵德生教授搬出来,在人民医院时,自己跟赵教授做过一些手术,不过都是拉拉勾;也听他讲过课,但也是坐最后一排。
赵教授在人民医院呆了五年,后来因为太太的身体问题,辞掉了人民医院的聘请,回到了帝都。
韩主任应该不会去问赵教授吧?杨平心里想,应该不会,赵教授是韩主任老师一辈的人,也不会有什么联系。
哎!没办法,为了自圆其说,自己这算是撒谎吗?
没经过赵教授同意,打出赵教授的招牌。
只有加倍努力,不能给赵教授抹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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